綠如藍

第三節

　　章第中手頭保存著一份《京華晨報》。

　　這份報紙的頭版頭題有一篇文章：《清華學生網絡成癮自殺未遂》。其中的大學生盡管化名成了“胡小濤”，可像章第中這樣的知情者，一讀便知胡小濤所指為誰了。胡小濤“自殺未遂”的地點正是“北京市網絡成癮康複中心”，而時間也恰好為魯老師用出租車送魯一鳴的那天晚上。文章說，胡小濤是清華大學三年級學生，來自西北某教育名縣，迷戀網絡遊戲，校方屢教不改。其父也為該縣忠誠的教育工作者，在兒子戀網期間，曾迢迢千裏四赴京城幫助戒除，可最後一次竟然連兒子的麵都見不著。五六天時間找不到兒子，父親隻好心生一計，用手機發了斷交短信，誘引兒子前來吃“最後的午餐”。傷心至極的父親提前給飲料裏溶了足量的安眠藥，等兒子喝下飲料並熟睡在飯桌邊後，才叫出租車迅速送進了“北京市網絡成癮康複中心”。誰知夜半時分，胡小濤從昏迷中蘇醒，想明白事情的經過，居然喪心病狂砸碎病房玻璃，割破手腕血管，幸好醫護人員及時趕到，製止悲劇的進一步發展。文章最後說，目前胡小濤正在“康複中心”接受物理和心理治療，情緒基本穩定。

　　這份《京華晨報》是機頭在北大和清華之間的街道上買的。當時章第中和田園靜都進各自的考場去了。機頭讀過報紙，立即撥打了魯偉祺老師的手機，證實相關內容完全屬實。機頭替老同學著急，承諾改日一定去看望並勸慰魯一鳴。魯老師婉言謝絕了，說一鳴目前正在輸液，處於關鍵的“康複”脆弱期，不適合見任何熟人的。魯老師請機頭轉達對章第中的謝忱，讓鼓勵章第中務必把試考好。魯老師的聲音被北京街頭的喧囂淹得微弱而渺小，但仍執著動情地補充說，北京的許多沉木老鄉在魯一鳴事發之後都非常友好，紛紛伸出了援助之手……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在北京工作的沉木人早已愈千，其中不乏事業有成心係故園的，他們得知魯一鳴的情況後相互聯絡，為沉木教育的榮譽奔走呼告。而在魯一鳴的傷勢和情緒穩定之後，魯老師征得“康複中心”醫護人員的同意，也終於如釋重負地返回了沉木。

　　至於魯一鳴的後續狀況，《京華晨報》應該最有發言權了。自從登載了《清華學生網絡成癮自殺未遂》的文章，這家報社便緊盯胡小濤不放，後續報道接二連三，使報紙的銷量與日俱增，現在僅摘錄數標題如下：

　　1、清華大學特準胡小濤休學治療網癮

　　2、胡小濤現身說法幫助網絡成癮少年

　　3、胡小濤身心康複告別“康複中心”

　　4、為根除網絡成癮，胡小濤義務宣傳

　　……

　　登載這係列文章的《京華晨報》，是章第中在機頭辦公室讀到的，而報紙的真正擁有者，沉木教育世家的魯偉祺，當時就表情沉靜地坐在沙發裏。據魯老師說，《京華晨報》每刊登一篇有關“胡小濤”的報道，魯一鳴必定買一份郵寄回家，讓父母從中了解“胡小濤”已經徹底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的事實——魯老師手頭整整積攢了九份樣報。可惜的是這九份樣報中，獨獨沒有首次報道胡小濤網絡成癮的那份，於是章第中趕緊跑回宿舍，把自己收藏的《京華晨報》拿了來。

　　機頭和魯老師齊聲誇讚章第中的細心。

　　魯老師非常珍惜地打開報紙，認真地閱讀了一遍，仿佛時空又倒流到了令人心酸的北京街頭，額頭的皺紋一擰一擰地。他站起身來，向心愛的弟子深鞠一躬，然後欣喜地將報紙收好，說等事情整個兒有了結局，他要把手頭積攢的所有《京華晨報》裝訂成冊，作為一份特殊的資料，捐贈給沉木教育紀念館。

　　機頭拍手叫絕，“那肯定是沉木教育的另一筆財富——假如你們父子同意，我也給一中的校史室裏複印兩份，讓相關的同學‘讀’以為戒。”佩服而親昵地給了魯老師一拳，“祝賀老同學幫助兒子趟過了這場災難！”

　　魯老師苦笑著起身告辭。飽嚐了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困窘，體會了世態炎涼和人情冷暖，魯老師早已華發滿頭，可兩隻眼睛依舊笑意濃濃，炯炯有神。

　　上述內容，大部分應該屬於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