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如藍

第八節

　　像季節更迭，像晝夜交替，在高考結束剛剛十天，改卷工作正在省城緊鑼密鼓地進行，成績呼之欲出的時候，由全省統一命題的初三畢業會考暨高一招生考試又如期而至了。考生緊張，家長揪心，學校忙碌，社會關注。一中就選這樣的節骨眼，大張旗鼓地為又一屆高三級淩雲班學生舉辦了畢業典禮，並把典禮地點移出校園，安排在沉木教育紀念館前麵的廣場上。

　　巨大的汽球懸空而起，拖曳著印了各種標語的五彩條幅，沉木一小、二小的兒童儀仗隊共同組成整齊的方陣，陳列在鋪了紅色地毯的主席台下，大功率的音箱播放著喜慶歡快的樂曲，沉木一中的頭頭腦腦們邀請了縣委、縣政府和縣教育局的相關領導，陪同金發碧眼的科比先生、沉穩幹練的王先生、漂亮洋氣的劉小姐，踩著流水般的樂曲走上主席台……每年的中考跟高考一樣，縣城所有中小學因安排考場悉數放假，加上從鄉下赴考而來的兩萬多名學子，使城區的大街小巷早已人滿為患了。

　　從鄉下而來的考生們，從未見過如此排場的畢業典禮，口口相傳爭睹為快，頃刻之間，將沉木一中高一、高二、高三級三屆淩雲班同學核仁似的挾裹其中了。

　　畢業典禮在劉百泉校長的主持下正式開幕了。

　　掌聲，一浪掩過一浪，歡呼，一陣高於一陣。

　　高原的六月，天藍，雲白，太陽紅，輕音樂似的滌蕩著每個人的心胸。

　　輪到尊貴的科比·布萊恩特先生講話了。他鼻子大，嘴巴更大，擴音器似的，標準的美式英語，經劉小姐激情洋溢的同聲翻譯，將典禮氣氛推向了高潮。鼓掌歡呼的不僅僅是一中的師生，更有廣場四周以中考學子為主的數千名觀眾。科比先生受了感染，頻頻從座位上站起，“OK！OK！”揮手致意。

　　國際淩雲教育基金會之所以選擇遠在西北腹地的沉木學子為資助對象，一是因為沉木教育名聲在外，一是因為沉木貧困名聞全國。“基金會”最初的投資意向本來是沉木二中。當時以師表帥為首的領導班子，將二中辦得像茁壯成長的小夥子，氣象百態蒸蒸日上……可就在“基金會”決定派員洽談詳細資助事宜之際，中宣部、中央文明辦和國家教育部等單位也選準沉木二中為“西部助學工程”“宏誌班”的承辦學校了，於是“基金會”經過慎重考慮，才轉而將目光投向了備受冷落的沉木一中。

　　那一年啊，沉木二中可謂雙喜臨門，“省示範”驗收也榮獲通過。為了確保這塊牌子的高度、亮度和知名度，沉木縣委、縣政府決定，高一招生的時候，優先錄取全縣成績最高的六十名應屆尖子生進宏誌班，然後再按考生自願，一中和二中，三中和四中……依學校檔次公平瓜分剩餘的有效生源。

　　這等於將一直處在激烈角逐狀態的兩所頂級高中置於完全不同的起跑線上了。

　　自從競爭“省示範”敗北，自從宏誌班在二中設立，整整十年時間了，一中上下隻能像臥薪嚐膽的越王勾踐那般，齊心協力苦修內功，一點一點收複失地，終於在章第中、田園靜這一屆，徹底顛覆了全縣中考招生的固有格局——有關部門已明文規定，從該年起，將給高中更加公平發展的空間，給考生更加自由擇校的權利。換句話說，高一招生競爭將越發激烈，越發具有看點了。

　　在這樣的背景下，沉木一中為新一屆淩雲班舉辦如此規模的畢業典禮，真實意圖不言而喻。為使典禮錦上添花，淩雲班三個級的同學，聯手集體大誦詩：

　　今天是沐浴恩澤的學子，明天是播撒雨露的天使；

　　今天是壯誌淩雲的稚鳥，明天是奮飛藍天的雄鷹；

　　今天是沉木驕傲的兒女，明天是祖國建設的棟梁。

　　……

　　激情澎湃鏗鏘有力的聲音，久久地回響在中考學子們耳畔。

　　中考工作順利結束，試卷還沒閱完，高考成績率先公布了。

　　於是如同有人統一謀劃統一組織似的，沉木縣的八所高中幾乎同步，選擇最有利於自身的角度，把一條條精心設計的橫幅、一張張刻意撰寫的喜報，競相懸掛或張貼在了縣城的主要街道及路口。

　　橫幅和喜報內容針對高考，意圖卻完全指向高一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