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畫壇上有這樣一批畫家,他們不怕吃苦,耐得寂寞,像範仲淹老先生說的那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排山倒海的市場經濟大潮中依然能夠靜下心,定下神,執著地鑽研自己熱愛的繪畫藝術,在有進無退的藝術苦旅中使自身的人品和畫品一樣高潔,進入出神入化的藝術境界。他們是本土畫家的中堅和脊梁。難怪不少全國大家對他們好評如潮,如說“蘭州的畫家陣容、實力、畫作水平都比較強”,“蘭州美術創作在新時期裏可能會造成一個新的局麵”;如說“蘭州當地畫家群體的創作狀態和創作結果都很好,心理、精神和創作狀態很好”;如說“看了甘肅畫家的作品,能夠感受到他們在創作上大都非常認真”“看到畫家們在繪畫技法掌握上很豐富,學了前人的傳統,又通過對生活的追求、探索,有自己的創造和變化,這使得人在心裏產生了很激動、很自豪的感覺”……
楊國光和劉大林就是這樣。他倆一為蘭州人,一為湖南人;一為美術家與教育家;一為美術家;一為退休教授;一為中年精英;一位擅長畫牛,一位精於畫馬。說來好笑,他倆真是有點風馬牛不相及的意味,但他倆在許多方麵卻又有著驚人的相似。你看,他倆都是踏踏實實、認認真真進行藝術創作與研究美術理論,並卓有建樹;都是長於鞍馬動物,兼畫花鳥、山水、人物的丹青高手,而且都成績卓然,名聞遐邇。
“退而不休”的楊國光
楊國光,1937年生於蘭州。從少年時代就顯露出不凡的繪畫天賦。他在畫壇出道頗早,青年時期有幸受業於國畫大師黃胄和著名畫家王天一,先後又深得石魯、王子雲、鄭乃珖、劉文西等一代大師的關愛。他勤於學,精於思,認真思考研究中國繪畫的藝術傳統與創作,致力於水墨寫意畫的實踐與體驗,並吸收西洋畫藝術之精髓,將其融匯貫通,獨辟蹊徑形成卓然不同的風格。1961年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西安美院並留校任教,1975年調入西北師範大學美術係任教。
楊國光先生,本以人物畫著稱,兼及花鳥魚蟲、野塘出荷等,然而他更以畫牛蜚聲畫壇。對於這個許多人曾經困惑不解的問題,楊國光先生如是回答個中緣由:“逶迤的黃河,浩瀚的大西北,曾經濡染過我兒時心窗中的那個夢,無論在舅舅家田邊地頭、瓜棚樹下玩耍或跟家人耕田,我與那形、那景、那情都融成了那種難以言喻的境地。於是開始畫牛,剛開始當然是樹枝和沙灘所留下的原始抽象畫跡,但是,我知道,這畫遠遠承載不下我對牛的理解和感情……我愛畫牛,也是因為隻有牛才與勞動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當然為牛的寫照中我除了得到筆墨的神逸外,也帶悟出了畫道的精神思想與哲理:‘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作為一名數十年從事美術教育的美術教師,我知道播種的神聖,耕耘的勞苦與收獲的喜悅是怎樣的一番情景,為人師表尤需德才兼備,在莘莘學子們求知成長的過程中,我便悄悄為他們樹起了屬於牛的精神旗幟。”
楊國光先生是長於素描、速寫、工筆、寫意等多方麵繪畫才能的體驗型畫家。多年來,他遵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創作方法,經常深入到農村、草原,深入到大自然中去,積累素材,體驗生活,創作出大量富有時代氣息和高品位的藝術作品。他的作品,畫麵單純,著筆簡練,設色淡雅,但卻情趣深邃,格調高逸,韻味醇厚。展現在麵前的“清氣”,便是極好的印證。那荷的枝杆,有的直立剛勁,有的隨風傾身;那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荷葉,在清風中顯得婀娜多姿;那層層荷葉中間,點綴出的鵝黃的嫩蕊,宛如顆顆明珠,在如夢的輕紗中閃爍;那待放的花蕾,孕育著生命的衝力,是那樣的自信;那隱現在其後的片片荷葉,烘托出荷塘的博大域境,從而突出了荷“出汙泥而不染”的意蘊,耐人尋味……
作為一名大學退休的美術教育工作者而言,他的確“退而不休”,還處在如原先那樣喧鬧而習慣的的教學生活中,許多活動、許多學生、許多朋友還在不斷地找他。但作為一位畫家,他又必須是孤獨、寂寞的。這種寂寞是心靈的寫照,也是畫家精神自由的象征,而超越卻意味著離群索居與獲得新的高度與跨度。石魯有一段精辟而深刻的論述:“畫貴全神,而神有我神他神。入他神者我化為物,入我神者物化為我,然合二為一全矣。”“故我之觀物,先神而後形,由形而後神。凡物我之感應莫先乎神交,無神雖視無睹。神先入為主,我則沿神而窮形……”這些話明確揭示出“全神”既是客觀對象表和裏的統一,又是客觀對象和畫家主觀情思的統一。可見,畫家的意象造型活動,第一步即為:以“造化”為本,產生觀念中的藝術形象的活動(即所謂“神交”);第二步即為:借助物質的造型語言和工具運用,把觀念中的藝術形象跡化為顯現在畫麵上的可視可想的精神實體。唐符載記張璪畫鬆時說:“觀夫張公之藝,非畫也,真道也。”藝術使我們看到的是人靈魂最深沉和最多樣化的運動,在藝術家的作品中,情感本身的力量已經成為一種構成力量。
楊國光先生在中國畫畫派橫生,風格流變的當今,他處變不亂,獨守一方淨土,追尋濃濃鄉情、醇厚泥土味的田園風光畫,挖掘自己對生活原初的體驗和思考,落墨時仍思之又思,慎之又慎,完成著他走向深層的自我回歸。因此,他的作品深受眾人之愛,飲譽海內外,其中一些作品曾在美國、日本、菲律賓和香港、台灣等地展出,1997年美國紐約傳記中心授於楊國光先生“世界著名藝術家”稱號。
昂首奮蹄的丹青“馬”
以畫馬而聞名的畫家劉大林整日勞碌在屬於他的畫室裏。他筆下千姿萬態的馬便物化成他昂首嘶叫、奮蹄馳騁的精、氣、神,乃至他的一切。徜徉跋涉的馬、逸態橫生的馬、雄姿勃發的馬,成就了這位畫家汗涔涔的伏案揮灑的漫長跋涉。盡管他的畫室與住室相隔不遠,但他也難得有時間同妻子和兒子共享天倫。
劉大林,湖南人,字氣浩,號九嶷山人。現為甘肅飛天書畫學會副會長、中國西部書畫院副院長兼秘書長、中國工藝美術協會會員、中國國畫家學會會員、甘肅美術家協會會員、高級美術師。他的作品多次參加全國性和國際性展覽,許多作品在國內外報刊雜誌上發表和被國內外博物館、文史館、展覽館或個人收藏家收藏。
他的畫室裏從早到晚總有許多朋友、畫家和求畫者。他在停筆、添水的空閑中,常會與來人侃侃而談,馬是中國繪畫中重要的題材;古代的石刻、岩畫、壁畫上都有牧馬、騎馬狩獵、打馬球等生活場景的描繪;宋代王安石就以他的詩寫盡了馬的神韻:“驊騮亦駿物,卓犖地上遊。怒行追疾風,忽忽跨九州。”……古往今來,畫馬高手我們可以一口氣說出許多,他們有韓幹、韋偃、李公麟、龔開、金農、徐悲鴻、黃胄、劉文西等等。他們筆下傳神的畫馬佳作也不勝枚舉。可劉大林畫馬,畫得螢窗雪案、盈千累百,也畫出了朋友圈中大家津津樂道的不少趣事。
幾年前的一天,幾位南國畫家陪同一個新加坡畫家在他的畫室邀他作畫。隻見他略一思忖,用褐墨隻幾筆就繪出了馬抖動的長鬃和頭顱,又用側鋒濃墨果斷出筆,一匹生氣勃勃的馬便躍然紙上了。接著,再以淡墨暈染一番,不多時那匹馬好似有了肌肉、骨骼,有了氣息、性靈。仿佛是在奔馳之餘的小憩,仿佛是在遠足之後的徜徉,仿佛是在一聲長長嘶鳴之時的矚望遠方,抑或是曆經坎坷後的平靜回眸……在場的人都發出“嘖嘖”的讚歎。是啊,僅僅幾分鍾,僅僅一匹馬,怎麽能有如此意想不到的張力和活力!在簡約精當的筆墨間,它恰切地表達出當今蓬勃風發的民情人意和社會精神。幾位畫家說,這絕不是一種筆墨、一種技藝所能窮盡的。中國古代藝術精神重視法象於天、立象盡意的傳統。那講求形象與意象的結合,不僅為藝術創造提供美學根據,也成就了這水墨淋漓的一切!
不久,那匹呼之欲出的馬以“我嘶故我在”為題,刊登在一家報紙上,並占了一個整版的篇幅,為人代言,為報立誌,抖擻出一股世紀伊始的昂然氣象。當時,他題畫的那一標題,一時被傳為美談。恍惚中那翹首回眸、揚鬃甩尾的駿馬與欣賞者,會完成一種空間藝術與心靈的對接,一種筆底雄風與受眾精神的對接。其實,畫家在他的精神家園中又完成了一次絲絲入扣的古今契合。藝術與藝術家是一種客觀存在,真實的客觀存在,就如“我嘶故我在”一樣。
平時,人們經常見他並不濃密的頭發貼著頭皮,臉上沁滿汗珠。不用問,他正在伏案作畫。坐定後,人們眼前又會千百次疊映出他畫馬時的神情。那是他最拿手的也是他最習慣的動作:左手叉在腰間,退後幾步,眯縫起眼睛瞅著、瞅著,然後大步走到案前像一個管弦樂團指揮那般,盡傾心力地奮筆潑灑下去。
就這樣,他的“淩空鐵騎”、“神駿風馳”、“鴻程萬裏”在全國各地巡展時,被多家文化單位收藏;他的“蹺馬稍係”、“鐵骨霜蹄”、“烏駒騰躍”為許多行家所看好,在南國舉辦個人畫展時第一天就銷售一空;他的“西出陽關”、“塞上秋曉”、“草原春濃”、“踏花歸來”等作品,跨出國門,讓日本、澳大利亞和東南亞國家的觀眾認識了中國的西部,也認識了這位畫馬高手。一次,他應邀為解放軍某部完成一幅四張宣紙拚在一起的巨幅國畫“萬馬奔騰”,凝望著他的畫作,有人想起了元代夏文彥在《圖繪寶鑒·米友仁》中所雲:“雲煙變滅,林泉點綴,草草而成,不失天真。意在筆先,正是古人作畫妙處。”
平日他有許多部隊的好朋友,他時常也去為社會上一些單位義務作畫。劉大林時常這樣說,讓功利走開,用全身心去作畫的人才有可能成為真正的藝術家。正是如此,人們才認定他是一個真正的畫家,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家。他家粉牆上懸著的書畫界大腕劉大為給他的題額“萬法惟心”。這不正是對他傾心藝術,潛心創作的概括和對他真誠入世的人生狀態的評價嗎?
“李侯畫骨亦畫肉,下筆生馬如破竹。”這是宋代詩人黃庭堅讚美宋代畫馬名手李公麟的兩句詩。還在劉大林幼年習樂理、兼攻書畫之時,他就牢牢地記住了它。以後他在自己長期專心於中國畫的研究,尤其酷愛畫馬的藝術實踐中,他以馬為師,一有閑暇就奔波於甘南、青海、內蒙古的大漠與草原上,吞吐八荒,流觀天地,廢寢忘食,樂此不疲。他將原先對景與物的感覺方式轉換為對宏觀宇宙的整體感悟,從而使自己的作品呈現出氣貫天地的宏觀美感。他畫的馬,無論是踱步的、吃草的、小跑的、飛馳的,無一不是將他對宇宙、對人生的總體把握,濃縮為創作意象中濃淡幹濕的筆墨。他在澄懷味象,潛心寫生與創作中,力圖達到筆筆見情、胸中有馬的程度。他的愛馬之情、畫馬之勁感動了妻子和兒子,以至於她們也時常樂意同他一起去到草原上,對形形色色的馬寄予了深深的感情。
“驊騮亦駿物,卓犖地上遊。怒行追疾風,忽忽跨九州。”中國繪畫講究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即是說將再現客體與表現主體情感統一起來,因而中國藝術的美學與繪畫創作傾向於表現與意象。在大林墨分七彩的淋漓間,那馬會神奇地擁有色彩,擁有生氣,擁有季節和生命,在生機盎然的天地間那馬乘著風,頂著雪,伴著電閃,挾著雷霆,風馳電掣。
劉大林認為,藝術意象、藝術抽象和藝術具象一樣,都是藝術的最重要的特征和藝術家們運用創造藝術形象最主要的方法。他認真研究西方藝術和抽象繪畫的特征,領悟中國古典藝術意象的奧秘,從而改變了他以往運用那種寫實性的具象表現方式,而在藝術天地中開始了一次更為肆意和詩化的馳騁。
籌備畫展的工作是繁複浩大的。在他的畫室裏高懸著幾十幅畫馬的新作和一位大畫家給他的題贈“昭陵遺韻”。這正如他畫馬一樣,包蘊著多元複合的人文色彩。在緊張創作的間隙裏,他還向書畫界前輩討教,與友人切磋,力求自己的畫在東方傳統文化的基礎上,將觸角再伸向西方文化之中,吸納某些有益的成分使感知的因素得以強化。在暗合古人“得意忘形”之理的同時,造就馬的獨特的意象圖式風範。那副由他自己書寫的清代鄂爾泰詩《昭陵石馬歌》的詩句“至今斫石傍昭陵,始信人間有神馬”顯得格外醒目,因為那既是他對神馬的企望,也是自己對永不可得的藝術極致狀態的不懈追求。
庚辰(2000年)冬日,甘肅著名書法家何裕(聚川)老先生在他八十花甲時,見到了劉大林畫的奔馬,喜出望外,欣然寫下了:“大林先生善畫馬,擬此聯以贈:清瘦韻古支公馬,豔肥氣高曹霸駒。”我國著名硬筆書法家龐中華也為大林的馬書寫了書作:“馬通人意”。
的確,為了畫好一幅國外收藏家點名索求的《八駿圖》,他一反往常沒有一氣嗬成,沒有一僦而就。在多次創作實踐中,又反複翻檢自己幾年前創作的磁雕《八駿馬》作品,終於使筆下之馬具有了天人合一的活性、易道之便的靈動、心與物跡化渾一的關係。在形神兼備的“寫神愈舞”與中國書法對於自然的複歸中,他像童話中的神筆馬良一樣,筆下出現了老子所雲“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交,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的“惚恍”之境。他的作品多次參加全國性和國際性展覽,許多作品在國內外報刊雜誌上發表和被國內外博物館、文史館、展覽館或個人收藏家收藏。
畫意的最高境界其實是生命精神的寫照。楊國光筆下的牛和劉大林筆下的馬,都物化著他們的精、氣、神,乃至他們的一切。他們是用默默的藝術耕耘實踐著:我嘶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