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五年農曆九月二十九日(1916年10月23日),蘭州的上空落下一顆明亮的星,這顆星就是被皖人稱之為“王青天”的王樹中(1868—1916年)。
鄉村籬落留美名
安徽太和縣的鄉村籬落之間一農戶人家,幾個人正圍坐在一簡易的木桌前吃飯,雖是家常便飯,卻都吃得津津有味。其中有一裝束簡樸的中年男子,邊吃邊詢問民生疾苦,他或點頭或沉思,此人便是王樹中。一個清官,為官十餘載,勤政愛民,被皖人稱之為“王青天”。
光緒二十年(1894年),27歲的王樹中考中進士,並以進士第出官安徽,任太和縣知縣。初來太和縣時,民眾內部積怨重重,爭訟之事不斷發生,民眾常以細小之事見官說理,明辯曲直,連年如此。以往知縣對此是煩惱萬分,但又無可奈何。而王樹中卻不然,他每次坐堂審理此類案件,不是嚴辭訓斥,死板處理,而是像老者敘說家常那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告訴爭訟之民爭訟的害處,教導他們鄉黨戚裏應相互忍讓,和睦相處,經他反複規勸教育,爭訟者自慚形穢,流淚而歸,從此爭訟雙方友好相處。一年以後,太和上下,百姓安居樂業,爭訟之事少有發生。
王樹中還常走出縣衙,到民眾中去,詢問疾苦,向民眾“娓娓談道義,如父兄師長之教育子弟”,其才學淵博,知之甚廣,頗令民眾信服。鄉村籬落間的婦人孺子常“以望見顏色,得聞片語為喜”。而且每回巡鄉視察,他都攜帶大量的書籍,分送給鄉塾無錢買書的學生,深得民心。
作為太和縣知縣,王樹中還治理水患,興修水利。太和縣中,水流以溝洫為脈絡,以河為尾閭,但溝洫和尾閭都是年久失修,致使河流堵塞,水流不通,一遇大雨便會出現水患。遇雨排水時,高處的縣民決口放水,低處的則疏淤流通,在“決口”和“疏淤”之間雙方相互爭鬥,甚至釀成巨大案件,積怨越來越深。針對此種狀況,王樹中親自查看地形,進行全盤規劃,動工進行疏導,凡是縣境內的河、溝都先後疏通。這樣水患問題得以解決,雙方的積怨更是不解自通,真可謂一舉兩得,“樂利無窮期”了。
“糊塗”官斷清明案
王樹中平常說話訥訥,經常把“李”誤說成“張”,把“茶”誤說成“飯”,為此就連他的女傭也經常偷偷發笑,認為她們的大人是個糊塗人,並暗中稱他為“糊塗官”。然而她們哪裏知道“糊塗官”卻不糊塗。
一天有人前來報案,稱在荒野之中發現一無頭屍。王樹中聞此急忙帶人前往查驗。有一李氏婦人前來認屍,說受害之人是其丈夫沈貫群,並痛哭著訴說冤情,指認是家中小妾穀氏仇恨丈夫,並將其殺死。此時族人沈鴻亮,沈聚才從旁做證,使眾人都認為是穀氏殺人,但王樹中卻發現李氏哭泣並非出於真誠,很是可疑。他於是反複陳述利害,李氏害怕,講出實情。原來太和縣民沈貫群,納妾穀氏,他的妻子李氏嫉妒穀氏,仇恨丈夫。一天,李氏乘穀氏外出之機,和族人沈鴻亮、沈聚才謀殺了沈貫群,並身首兩斷,把屍首拋於荒郊野外,真相終於大白。眾鄉鄰聽後,無不對王樹中的明斷冤案而拍手稱快。
一日,太和縣衙的大堂外人頭攢動,大家議論紛紛,大堂上一教士出言不遜,指責他人,王樹中怒斥教士,並依法責罰李廣棟、李廣玉。堂外百姓心悅誠服,稱好之聲不絕於耳。此案是因為太和縣民李廣棟和高大富有矛盾,相互控告,經審訊李廣棟理屈,理應受罰,但他卻依仗教民李廣玉拒絕受罰。李廣玉從中包庇,又讓教士出麵袒護。王樹中依法辦案,不畏懼勢力。從此以後,教士再不敢無理取鬧,再遇到與天主教、基督教有關的案件,在王樹中麵前是“順若流水”。有此青天,真是民之福,民之幸。
蒼天無情“青天”有情
清德宗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亳州大地上疫癘盛行,死屍無數,哭聲四野,百姓無衣無食,其情形慘不忍堵。為官者都不願到亳州任職,隻有王樹中慷慨應諾,願去救民於水火。他廢寢忘食籌劃賑濟,設置施善所和養病所,使情況大有好轉。是年初夏,天氣幹旱少雨,莊稼即將枯死,王樹中苦於無計可施,竟為民向天哀號,後來終降大雨,人民的困境得以緩解,而王樹中卻因勞累成疾,險些送命。不到一年,亳州在王樹中的治理下,麵貌改觀,境內一片弦歌、讀書之聲,和他治理亳州前“災禍流行盛癘疫,斯須人與鬼為期”的情況判若兩樣。
清宣統二年(1910年),亳州又遇大水,急需賑扶,其他官員仍是畏縮不敢前往,唯獨王樹中念及十年前與亳州百姓的舊情誼,敢為“無米之炊”。他要求停征稅款,並多方勸募,賑濟難民,“隻問蒼生,略無瞻顧”,解民之困。賑災完畢,深悟水災利害的王樹中,先民之憂而憂,為防患於未然,籌建了糧倉,以備不測之需。
王樹中以他“蒼生皆赤子”的愛民之心解民之困,急民之需。而作為蘭州人的兒子,他對家鄉父老更是有著剪不斷、似海深的桑梓之情。清德宗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蘭州發生饑荒,王樹中目睹桑梓父老遭受的不幸而揮淚不已,並不遺餘力幫助官府賑災,當看到官款不足,他甚至拿出家中所有積蓄,借債來救濟。
此情可待成追憶
王樹中一生主要是從政,但對學術也頗有研究,而且有著獨到的文學見解,從不苟合於他人。在詩作中,他著有《夢梅軒詩草》、《細陽小草》等,其內容有酬唱應和之作,但多數是生活記實,樸素自然,不事雕琢,具有較高的思想性和藝術性。
攜筐認說求桑婦,齊向郊原掘草根。一縷寒煙誰舉火,斜陽黯淡照荒村。家無長物剩鋤犁,舉室群如凍雀棲。兒女頻煩啼索食,自加嗬責自酸淒。災禍流行盛癘疫,斯須人與鬼為期。荒原日暮群鴉嗓,剩沒殘骸溝壑遺。
王樹中的詩作具有現實主義精神和人民性,一組《辛亥春日譙陵紀災》中的幾首詩不僅寫了譙陵的災情,也顯示了作者的一片憂民之心,讀來字字皆是淚。然而,社會黑暗腐朽,即使他有雄心壯誌,滿腹理政之良策,全力為民之丹心,但作為一個小小的縣令,他更多的則是無奈,心中的愁苦煩悶隻好訴諸詩作。
民國四年(1915年)春,王樹中奉命往甘涼,春暮到達寧夏,秋初詣隴東涇川、慶陽、寧鎮各縣勘聚眾事。不到一年的時間,經曆了隴上76縣中的大半,並一一處理藤葛糾紛之事,凡是有關隴上民眾大局之事,他都盡心處理,以致積勞成疾,東歸之後,竟一病不起,死時隻有49歲。雁過留聲,人過留名。王樹中走了,他身後留下了一片讚譽之聲,青天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