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日機飛臨蘭州
從一八四〇年開始,中國似乎一夜之間從天朝大國的位置上跌了下來,巨人的跌倒,發出來的聲響是驚世駭俗的,而巨人的重新站起所耗費的氣力是小個頭的人所難以想象的,中國的重新站起,整整花費了一百一十年的時間。在此,我們有理由、也有責任禱告:中國,千萬別再跌倒啊!
你、我、他,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都沒有親身經曆過戰爭,但我們都看見過戰後的土地,戰爭留下的廢墟,從戰爭中逃出來的受難者。
這一切,都讓我們觸目驚心。
這一切,都讓我們臥不安席。
這一切,都讓我們銘心不忘。
不忘曆史,才有可能阻止曆史的重演;不忘曆史,我們才有可能走向明天。讓我們再次回頭,看看巨人跌倒以後,在蘭州發生的一件事情吧。
民國二十五年(公元1936年)二月二十九日,正是中國繼東北淪陷後,華北又處在危亡關頭的時間,這天,在遙遠的大西北腹地蘭州,在萬裏晴空中,突然竄出一架飛機,機翼上塗著牛血一樣的太陽旗。日機飛臨上空,肯定不是什麽好事,當時,蘭州市民對飛機的認識還很有限,分不清什麽是轟炸機,什麽是偵察機或戰鬥機,但塗著膏藥旗的,無疑是日本飛機。雖然,戰爭還沒有全麵爆發,但東北義勇軍的抗戰、華北的長城抗戰、上海的十九路軍抗戰,說明戰爭早已開始了。日寇還在步步緊逼,中日必有一戰,全中國人心裏清楚,蘭州人心裏也清楚。而今,上空突然出現一架日機,膽小的市民到處躲避,膽大的市民看見如入無人之境的日機怒火萬丈,卻也無可奈何。
當時駐防蘭州的是東北軍五十一軍,軍長是於學忠,他還兼著甘肅省政府主席。東北軍幾十萬大軍,裝備超過了日軍,人數更是日軍的十倍以上,卻一槍不放,把家鄉丟了,如今,寄身蘭州,日機又追來了。誰也無法想象當時東北軍將士見到日機後是什麽心情,能看見的是,日機在蘭州上空,悠閑自得地盤旋了幾圈,大模大樣地降落在東郊機場,飛機上下來六個大模大樣的日本軍人,其神情好像是蘭州請來的貴賓,其中領頭的便是羽田嘉郎。守衛機場的中國士兵圍了上去,麵對憤怒的中國士兵,羽田嘉郎全不放在眼裏,他打著哈哈,嬉皮笑臉,說是來蘭州遊曆的,要見於學忠長官。
士兵將這六個日本軍人帶到省府門口,還未通報,他們便硬闖了進去。見了於學忠,照樣嬉皮笑臉,種種無狀。有的將腿架在辦公桌,有的亂翻東西,有的呢,出言不遜,髒話粗話混賬話說個不停。
那個年月,日本人一直在給中國找茬,或浪人,或軍人,或商人,到處在尋釁鬧事,如果中國人吃了虧忍氣吞聲,日本便白占一次便宜;如果中國人忍無可忍起而反抗,日本人吃了虧,日本政府就出麵了,以發動戰爭相要挾,中國政府不是賠禮道歉,就是賠款“懲凶”,一開戰,便是喪師失地。日本人嚐到甜頭了,一樣的伎倆三番五次地施展,幾乎沒有不得手的。伊利阿斯·卡內蒂在《群體和權力》一書中,用獵犬群原理論述了戰爭發動者所慣用的這一招數,他說:
戰爭的內在的或者獵犬群般的的原動力,最初的本源看來是這樣:從圍繞一個死者周圍的悲號獵犬群形成了應當為死者複仇的的戰爭獵犬群。從取得了勝利的戰爭獵犬群形成了凱旋的增多的獵犬群。
正是第一個死者把受到威脅的感覺傳染給了大家——想要發動戰爭的掌權者很清楚地懂得,他必須搞到或者創造第一個死者。關鍵並不在於他在其團體內的重要性。涉及的可能是某個沒有特殊影響的人,有時甚至是一位不相識的人。關鍵在於他的死而不在於其他;人們必須相信:敵人應對此負責。可能導致他死亡的一切原因都被隱瞞,除了一點,即他是作為人們自己所屬的這個團體的成員而喪命的。
迅速產生的悲號獵犬群起的作用就像大群晶體,他可謂自動裂開:一切都懸著,由於同樣原因而感覺受到威脅。這個悲號獵犬群的意識轉變成為戰爭獵犬群的意識。
真是看透人心驚破膽啊!優秀學者之所以優秀,完全依賴於他對現象後麵本質的揭示。所謂禽獸無言,而高明的獸醫照樣可查出它的病因。日寇對中國發動戰爭的借口幾乎無一例外,要麽是士兵丟失,要麽是誰誰被殺,“九一八”如此、“一二·八”如此、“七七”如此。日本人的膽大妄為,在於中國政府的怯戰。於學忠是一個身懷家仇國恨的將軍,在張楊發動西安事變時,他毫不猶豫地在蘭州發動了蘭州事變,敢於向黨國領袖發難的人,還不至於怕眼前這幾個日本小飛賊。
但,他忍住了,因為民國政府一直在忍讓著。
次日一大早,日機升空,揚長而去。
以艱苦卓絕的十四年抗戰而言,以中國人所遭受的空前災難而言,民國二十五年,日機侵犯蘭州領空,自由來去,隻能算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算是一個沒造成災難後果的惡作劇,甚至還有些好玩,但可看出,中國當時的防空力量是多麽地單薄。
一年以後,日機飛臨蘭州上空,這次,不是惡作劇了。當然,蘭州人也不允許其自由來去了。
蘭州城裏的張網人
抗戰全麵爆發,這是對全體中國人生存意誌生存能力和國民精神的一次全麵檢閱,麥克阿塞有一句話說得殘酷但無比實在:怕死的人,就不配活著!我們隻能在道義上譴責日本軍閥正義缺失和人性淪喪,可冷靜一想,我們又能說什麽呢:落後是注定要挨打的。
誰讓我們落後了呢。
人窮誌不短,這個人是有救的,是有未來的;如果人窮誌短,靠別人的同情過日子,那是最致命的。何況,誰又能保證一定有人會同情你呢,唯一可靠的是自己也強大起來。我們實在無法想象,抗戰的第一年,中國人是怎樣撐下來的,雙方國力戰力上巨大的懸殊,似乎真會是一場一邊倒的戰爭,一座座城市說陷落也就陷落了;一支支在內戰中戰績輝煌的軍隊像被趕綿羊一樣到處亂跑亂竄;一支支勇敢的軍隊投入戰場轉眼間七零八落,一寸山河一寸血啊。血,刺疼了中國人的眼睛;血,洗亮了中國人的眼睛;血,使中國人血管裏的民族血也奔湧了,燃燒了。
三個月,中國沒有滅亡,八個月,中國沒有滅亡,三年,中國人讓日寇認識了什麽是中國人,八年,一顆顆曾經凶殘的頭顱在中國人麵前低下了。
抗戰,教會了中國人怎樣做一個合格的中國人;抗戰,讓世界對中國人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抗戰軍興,中國人在孤軍奮戰,通向世界的各個通道都被掐斷了,唯有大西北的萬裏驛路成為一條救命的輸血管,來自蘇聯的援華物資成為抗戰初期中國軍隊不可或缺的後勤保障。以我中華之遼闊,成千上萬輛汽車並排行駛也綽綽有餘,可通往蘇聯的道路必須由蘭州黃河鐵橋一力承擔,一時,全世界無數雙關心中國的眼睛都投向了這座由外國工程師設計的、建於大清滅亡前夕的萬裏黃河第一橋,似乎隻要橋在,中國人還能堅持一陣,橋垮了,中國離垮也不遠了。
三個月過去了,日寇戰爭狂人誇下的三個月滅亡中國的海口成為對自己的諷刺,平型關、淞滬、台兒莊,幾番較量下來,三個月隻是一個自己給自己講的笑話。他們發現,還有一條輸血管在向中國源源不斷地輸著血。徹底困死中國人!戰爭狂人又一次狂了。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日寇的飛機便開始空襲蘭州。也就在當月,甘肅省會防空司令部也成立了,地點設在五泉山。時任甘肅省代理主席的賀耀祖兼任司令,新一軍軍長鄧寶珊、第十八軍軍長孔會恂兼任副司令,第一九一師師長楊德亮兼任參謀長。不久,由於人事變動,改由第八戰區司令長官、甘肅省政府主席朱紹良兼任甘肅省會防空司令。朱紹良上任後,因其地位特殊,籌撥了大批資金投入蘭州防空建設,為方便於疏散人員,增辟城門八個;在郊區修防空洞壕數百處;在蘭州以東數百裏外的華家嶺設高空監測站,盡早報告日機動態。到了民國二十七年(公元1938年),中國空軍又在蘭州設立了空軍第四路司令部,由張有穀司令統一指揮保衛蘭州領空作戰。司令部下轄轟炸機第八大隊,驅逐機第六隊、第十七隊、第二十五隊;還有蘇聯援華空軍一個大隊。
在抗戰初期,很多抗日戰場都活躍著蘇聯空軍的身影,尤其在武漢會戰中,蘇聯空軍在中國一戰成名,蘇聯人一時成為中國軍民心目中的空中保護神。蘇聯援華物資能否安全運抵蘭州並轉運各抗日戰場,蘇聯空軍能否順利參戰,蘭州成為生死線,因為,蘇聯飛機通過漫長的空中之旅,必須依靠位於正中間的蘭州基地的修整,才可飛往抗日前線。
民國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十月二十五日,蘇聯第一批援華轟炸機飛抵蘭州。那一天麗日高照,九隻巨大的鐵鳥在地上灑出九片黑影,被日機騷擾過多次的蘭州人聽見飛機的轟鳴聲,不再驚慌,而是衝出屋子,向空中縱情歡呼。九架飛機上的九顆巨大的紅五星在陽光的照射下光耀九天。九架轟炸機在空中盤旋幾圈,向蘭州人致意畢,發出驚天動地的嘶鳴,緩緩降落。
一批又一批,轟炸機,戰鬥機,驅逐機,一批蘇聯戰機加盟蘭州。至民國二十六年十一月七日,已有五十多架蘇聯戰機落戶蘭州,誌願參戰的蘇聯空勤人員達一百五十多人。不僅如此,蘭州還成為中國空軍重要的訓練基地之一,一批批中國空軍飛行員在這裏接受訓練後飛往各抗日戰場。
中國軍民在蘭州布下了天羅地網。
獨有英雄驅虎豹
抗戰時期,中國有兩座橋注定要載入抗戰史冊,早期為蘭州黃河鐵橋,後期為滇緬路怒江上的通惠橋,通惠橋曾被日軍炸斷過,而黃河鐵橋則一直巍然橫跨於黃河激流之上,把蘇聯與中國的抗日戰場連接在一起。諾大中華,一時幾乎是命懸一線,日寇處心積慮要掐斷它,中蘇健兒壯誌淩雲要讓它暢通無阻。
一場生死較量在蘭州的天空展開。
日寇離中國西部最近的機場在山西運城。民國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十一月五日下午三時,日機第一次轟炸蘭州。七架敵機繞行蘭州西南部入城,因中蘇空軍正處在創建期,許多防空設施還未設置就緒,無法對全城市民發布防空警報。日機進城了,轟鳴聲震碎了蘭州的上空。但他們再也不敢像一年前羽田嘉郎那幾個狂徒那樣,把蘭州當成來去自由的空中遊樂場了。日機在蘭州上空盤旋了一會兒,也許是找不著目標,又飛往拱星墩空軍機場,投下幾枚炸彈,匆匆返航。
十二月四日中午,日機又來了,這次是十一架。這次與上次不一樣了,日機一進入蘭州上空,全城警報聲大作,中蘇空軍立即起飛迎敵。日機見勢不妙,在東郊機場一帶匆忙投下九枚炸彈逃走。
十二月六日,又來了七架日機,這次不等敵機進城,中蘇空軍火速起飛迎敵,將其攔截於榆中甘草店上空,迫其逃走。
民國二十七年(公元1938年)春,抗日正麵戰場激戰正酣,中國數十萬軍隊在徐州一帶與日寇展開規模空前的大會戰,取得了台兒莊大捷,粉碎了日寇合圍中國軍隊主力的企圖,日軍為了斷絕中國一切外援,對蘭州的轟炸也大幅升級。一月二十一日出動五架,二月二十日出動十八架,二月二十三日出動三十六架,頻頻襲擊蘭州機場等重要目標。中蘇空軍沒有在敵機的瘋狂麵前縮手,該出手時就出手,或將其攔截於城外,或迫使其匆忙投彈無法擊中目標,很多次,日機在慌忙中,把炸彈撂在了郊外的荒灘裏,除了掀起一堆堆枯枝爛葉,什麽也沒炸著。
到了民國二十八年(公元1939年),日寇雖占領了中國大部分大中城市和主要交通線,但退居重慶的民國政府還在堅持抗戰,廣大的山區、農村仍在中國軍隊手中,國民黨軍隊雖損失巨大,但主力猶在,而華北敵後的八路軍正在發展壯大,廣泛的敵後遊擊戰讓入侵者疲於奔命。日寇為了迫降蔣介石政府,消滅八路軍,製定了所謂的“第一次大規模內陸攻勢”作戰計劃,企圖一舉徹底打垮中國軍隊,而要實現這個戰略企圖,必須癱瘓蘭州交通線,徹底隔斷中國外援。而此時的蘭州,防空能力又得到很大加強,全城四百多口報警鍾,在防空司令部拉響防空汽笛後同時在五泉山、四墩坪、廣武門城牆、省政府門前、白塔山等響起,蘭州所有的製高點,幾乎都安置了防空設施,防空部隊可以在第一時間做好迎敵準備,市民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完成疏散隱蔽。
真正考驗蘭州防空能力的日子無情地來到了。
二月十二日,蘭州人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準備過年,這時,全城警報聲響成一片,各製高點的紅燈一齊亮了,人們撂下手中的活兒,拖兒帶女扶老攜幼,急忙往各種防空設施裏躲避。一會兒,隻見五十四架塗著膏藥旗的日機飛臨蘭州上空,大好的晴天一時陰雲翻滾。中蘇防空部隊一齊開火,日機在蘭州和靖遠共投彈九十餘枚而去。
正月初二(二月二十日),蘭州人還沉浸在過年的歡慶中,日機又來了,這次是三十架,分為三批,輪番投彈,僅在賢後街、縣門街、南關等處,就投彈百餘枚,一聲聲劇烈的爆炸聲,和煙塵衝天的彈著點,讓這個春節的蘭州一派慘淡。中蘇空軍迅速起飛,地麵炮火也一齊開火。一架日機拖著長長的尾巴跌了下來,又一架日機在空中開花了,蘭州市民顧不上危險,跑上大街為空中健兒加油鼓勁。
此役,飛賊們嚐到了蘭州的鐵拳,九架日機報銷於蘭州上空。
日寇不甘心失敗,二月二十二日和二十三日,一連兩天,每次出動二十架飛機轟炸蘭州。喪心病狂的日機,為了摧毀蘭州人的抵抗意誌,把平民目標作為攻擊重點,先後在中山市場(今蘭園)、黃家園、東大街(今張掖路)、學院街(今武都路)、貢元巷、黃河沿岸、南關和東城壕一帶,投彈八九十枚,給人民生命財產造成重大損失,死傷一百多人,炸毀房屋一千多間,尤為可惜的是,千佛閣所藏六千三百五十八卷《大藏經》全部被毀,一代大德眾誠和尚死於非命。中蘇空軍同仇敵愾,與敵機展開了激烈空戰,那兩天的蘭州上空,敵我飛機攪在一起,捉對廝殺,炮火聲響徹長空,六架日機為其瘋狂葬身蘭州天空。
日機受到了嚴懲,正麵戰場和敵後戰場屢遭重創,蘭州的天空清靜了半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蘭州人的平安夢又一次被擊碎。在下午二時許,蘭州防空部門已獲悉日機轟炸消息,市民已做好防空襲準備。傍晚,敵機果然來了,這次是六十二架,分做六批,乘夜空襲蘭州。這次的轟炸重點是平民區和鐵橋。東大街、東關(今慶陽路)、山字石皖江會館、黃河北岸市第二醫院受到破壞,炸毀民房六七百間,炸死炸傷數十人。所幸的是,鐵橋隻損毀橋麵欄杆一截,有兩顆炸彈分別落在了橋的兩側數十米外。
這次是夜間,除高炮部隊予以還擊外,我方戰機未能出戰。
占了點便宜的日機又來了,這次他們耍了一個花招。十二月一日,先有三架日機,侵入蘭州以東空域,轉了一圈,沒有遇到攔截,也未投彈,卻突然折回了。過了一會,十二架日機卻從西南方竄入市區,想先麻痹蘭州再來個突然襲擊,豈料中蘇空軍正等他們呢。日機一露頭,我方戰機也升空了,雙方打得難解難分,日機無法從容投彈,各在東郊機場和西固機場投彈數枚,落荒而逃。來時十二架,去時十一架。
轟炸在升級,日機不達目的不罷休。十二月二十六日,日機一百零五架分五批對蘭州狂轟濫炸。第一批兩架,於八時五十分侵入蘭州上空,繞城一周,試探一番飛去。半小時後,第二批來了,達二十七架,從城西永登方向飛來,轟炸了東郊機場。五分鍾後,三十六架飛機侵入市區,到處投彈。是時侯了,中蘇空軍起飛迎敵,雙方展開空中格鬥,日機不支,狼狽逃走。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市民以為日機今夜不會再來了,但警報沒有解除,隻好在防空設施裏等著,這時,三十六架敵機一齊侵入市區,在不分點的爆炸聲中,火光映紅了整個天空。快近子夜了,人們的承受力已達極限,突然,又一批日機飛來,示威似的,盤旋一會離去。這一次,賢後街、鼓樓南(今隴西路)、安定門外、舉院(今蘭大二醫院)、小西湖、白塔山、東郊機場、西固機場等地遭敵轟炸,彈著點達三百多處。在空戰中,擊落日機三架,蘇軍飛行員古力芝座機被敵擊中,墜落於五裏鋪,壯烈犧牲。
久戰不下,日軍獸性大發。僅過了半天,二十七日六時四十五分,日機九十八架分四批,對蘭州狂轟濫炸,投彈三百五十枚;過了一天,日機一百一十二架分六批再次襲蘭。
連續三日大轟炸,日機共投彈二千枚以上,其中有很多是燃燒彈。空襲過後的蘭州到處殘垣斷壁,灰燼遍地。兩萬多間房屋化為廢墟,死傷二百六十多人,公私財產損失不可勝計,時值隆冬,成千上萬的市民無家可歸,在凜冽寒風中瑟縮,凍餒而亡者達三四百眾。
但日寇的暴行並沒有使蘭州人屈服,掩埋了同胞的屍體,修複了倒塌的房屋,擦幹了身上的血跡,進一步完善了防空設施,軍民同心,決心嚴懲入侵者。而這時,中國的抗戰事業也到了最困難的時期,國民黨二號人物汪精衛投敵,敵占區偽化日益嚴重,正麵戰場敵後戰場都麵臨著空前巨大的壓力,而日軍為了盡快結束大陸戰事南下南洋,也以百倍的瘋狂向各地進攻。民國三十年(公元1941年)五月二十一日,日機二十七架入侵蘭州上空,中蘇空軍嚴陣以待,日機一來,幾十架戰機升空,奮勇衝入敵陣,日機隊形大亂,我方乘機猛揍,一架作為帶隊長機的敵重型轟炸機中彈起火,哀鳴著,一頭紮下來,巨大的爆炸聲使敵機驚慌失措,又有兩架敵機中彈,斜著翅膀,搖搖晃晃,落荒而逃,其餘敵機無心戀戰,胡亂撂下炸彈就逃。
侵略者是不甘心失敗的,第二天、第三天,日機又分別出動三十九架、二十六架襲來,被我軍擊落一架。
六月十八日、六月二十三日、六月二十七日,日機分別以一次五十九架、兩次九架的規模三次空襲蘭州,被我軍擊落三架。
八月三十一日,是日機在蘭州的最後瘋狂。十架轟炸機在戰鬥機的掩護下,對蘭州的醫院、學校等平民目標進行了轟炸,導致一百八十多名民眾傷亡,日機被我擊落兩架,一架墜於西固,一架墜於臨洮。而此時,蘇聯衛國戰爭已打響,蘇聯軍民麵臨著生死存亡的考驗,但蘇聯援華空勤人員,依然堅守著蘭州的陣地;同時,被中國軍民抗日怒火燒得焦頭爛額的日本軍閥則徹底失去了理智,把戰爭的黑手伸向了太平洋地區,雖還對蘭州進行過多次偵察、騷擾,但再也無力發動對蘭的空襲了。
中日蘭州空戰至此劃上了一個圓滿但沉重的句號。
在長達五年的時間裏,日軍前後出動上千架次轟炸機、戰鬥機,對蘭州地區進行滅絕人性的大轟炸,投彈無以計數,給蘭州軍民的生命財產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失。中國空軍正在初創期,蘇聯也麵臨著德日兩大法西斯強國的東西夾擊,在蘭州的中蘇空軍,無論在數量上,還是在後勤保障方麵,遠遠遜於日軍,可他們不畏強暴,齊心協力,懷著強烈的愛國心和國際主義胸懷,舍生忘死,與敵苦鬥,前後出戰數十次,擊落敵機二十五架,擊傷兩架。雖看起來戰績不大,但意義重大。在抗戰的前六年,中國的天空一直是日本空軍的天下,日機橫衝直撞,幾乎是想炸哪就炸哪,中國弱小的空軍無法與之對抗。而在武漢,在蘭州,日機卻遭到了中蘇空軍的嚴懲,極大地鼓舞了中國軍民抗戰到底的信心。對蘭州來說,因為中蘇空軍的英勇奮戰,不僅懲罰了侵略者,最大限度地減少了民眾的生命財產損失,更重要的是,抗戰八年,蘭州交通樞紐一直暢通無阻,使得在前方苦戰的中國軍民得到了寶貴的接濟。而在整個蘭州空戰中,中蘇空軍指戰員也付出了很大的犧牲,前後有二十多名中國飛行員和七名蘇聯飛行員血灑蘭州天空。為誌紀念,中國空軍第四路軍司令部曾在皋蘭山修建“皋蘭中嘴山麓空軍烈士墓”,安葬了蘇軍七名指戰員。民國三十一年(公元1942年),又在蘭州市東崗鎮古城坪購地十八畝,辟為烈士墓,將所有在蘭州空戰中犧牲的中蘇空軍烈士遷葬於此,供人憑吊,碑石上鐫刻著一行大字:
“為爭取中華民族解放,抵抗日本侵略者空戰陣亡的烈士。”
為了讓蘭州人民記住這些國際友人的功德,特將烈士名諱抄錄於下,以示敬仰。以犧牲時間為序,他們是:雅士、古力芝、波拉基諾夫、司切帕諾夫、郭爾皆耶夫、伊薩耶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