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肆意地烘烤著大地,一股從地皮上傳來的熱浪,襲擊著每一位行人。皺起眉頭,厭惡這六月三伏天出行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但軍令難違,隻能走一村歇一寨,尤其是路過官道上有賣涼粉小吃的地方,這支化名前往山東行商的商隊,就會停下來吃兩碗涼粉或者飲幾碗涼水解暑。
天熱馬燥,就連那地裏麵的禾穀無精打采拉聳著葉子包裹住青色的果實,像是在躲避天上的太陽。官道上,偶爾跑過幾匹健馬或者馬車,卷起塵煙滾滾,人見了心煩。
“侯爺,如今我們已經離開了關內,進入了河東道地界。前麵不遠處,就是絳州城。途徑絳州城往北走,從河東道入河北道然後轉向河南道,山東萊州也就不遠了。”李義表是老江湖了,這些路早就跑熟,作為一個四方館的通事舍人,這天下之地,沒有哪一處他不熟悉的。每走一天,他都會向領頭的陳華匯報這一天的行程,算得上一個負責的助手。
“商隊”早早就將馬匹拴在了臨靠官道的一片柳蔭下,整個商隊的人,都貓在一家官道路邊的涼粉店大快朵頤。沒辦法的事,天氣太熱了,人不能一直在太陽下烤著,這會中暑,所以走走歇歇是必然的。
“看這天,怕是要下暴雨啊。”天氣太悶熱了,陳華都脫掉了身上的袍子,穿一件短袖示人。“我們吃了涼粉,解了暑氣,然後立刻馬不停蹄地朝前麵的絳州城趕去,免得路上遭了雨沒個躲雨的地方,大夥兒都淋濕了身子,風場露宿地,要是有啥風寒感冒,那就不好了。”
李義府點頭,和好夥伴王玄策兩人分工合作,下去給隨行的人交代清楚。這一次歇息了,就要一直不停地趕路,直到進入絳州城找到客棧為止。
“嗬嗬,這一路來,奴家算是見識了侯爺的聰明,說要下雨,這天便是要下雨,說要刮風、這天便是要刮風。行船過橋,翻山越嶺,侯爺總是能隨手為那些路人點撥一二,就能讓他們惠及一生。侯爺的格物之道,奴家算是見識了。”輕掩小嘴兒,咯咯直笑的聲音,就像鈴鐺一樣打破了官道路邊涼粉店的安靜。無論在那兒,女人都是能吸引眼球的存在,而且在一個大多都是毛茸茸漢子的路邊涼粉店,出現一個粉白嬌柔的女人,她就像菜裏的調味劑一樣,能讓雄性荷爾蒙提高幾升。
“淵蓋姑娘有所不知了。正所謂,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有些常識,都是我們老祖宗總結了千百年的規律。直接拿出來用就是了。倒是淵蓋姑娘,想來也是一位喜歡格物的人。”終於知道了金貞的身份,原來是一個高麗妞兒,難怪皮膚那麽水靈白淨,中原女子就比不上呢。而且瞧瞧人家,關中話說的順溜極了,漢文化也掌握了不少,這才是真正的多才多藝。
淵蓋金貞淡淡一笑,她不喜歡吃涼粉,但是喜歡將蜂蜜放入裝滿溫水的碗中調和後飲用。和陳華的飲茶一樣,這高麗妞也有自己的特色。
“侯爺,恕我直言了,這次唐王讓你出使新羅,我亦一路跟隨,就是為了讓新羅王能夠相信,我大哥已經同唐王結盟欲成就大事。但侯爺所帶的人,就這麽幾個,恐怕若是等從萊州入了海,遇到了百濟的海軍或者盤踞某個海島上的流寇,恐怕要陷於險地了。”淵蓋姑娘心裏就好奇了,這個男人怎麽就那麽自信呢,帶上十個八個人就像越過百濟橫欄的萬裏海疆繞到新羅國去,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既然淵蓋姑娘都說了,萬裏海疆,那麽大的地方,怎麽容易就遇上危險了。”陳華心裏鄙夷,難道他會給這高麗妞說,自己身邊的那些看起來平凡的隨從是老李身邊的大內高手麽。而且,在萊州那兒,還有一支精兵強將等著一路護送到新羅呢。此事關係重大,老李豈能希望出現差池。安危就不用擔心了,該擔心的是,你這高麗妞能不能適應這種風餐露宿的生活。
既然陳華不說,淵蓋姑娘覺得多問就沒了意思。就現在挺好的,不知道前方會有什麽危險,心裏就會有一種刺激感。唐人不是有句話,叫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嗎,顯然,麵前這侯爺是有準備充分了。
在路邊涼粉店歇息了一會兒,因為想到等會兒有暴雨的緣故,雖然此刻還是萬裏晴空,但該趕路的,還是要盡快趕路,有備無患嘛。
商隊又繼續出發,下一站就是絳州城。交通不便利僅僅靠著馬匹作為運輸工具的古代,趕路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事兒。陳華雖然坐在不顛簸的馬車中,還有舒適的坐墊靠著背,並且不用頂著驕陽烘烤,但就算再舒適有個屁用,就跟坐火車一樣,動輒幾天幾夜硬座,誰能受得了那種憋勁兒?
但是,就在商隊準備離開涼粉店,繼續朝著絳州城出發的時候。經營這家涼粉店的小販,一個三十多歲相貌樸實的漢子,卻是跑了出來,慌慌張張地說著:“客官們若要走,還是等結伴再走吧,離這兒不遠處,有一座山,叫呂梁山,山上多賊寇,專搶來往的客商,前些天已經被劫了無數,連官府都貼出告示來,讓來往客商小心結伴同行,這呂梁上上的賊寇,仗著山高路險,官府都奈何不得,客官等人要走,我看還是再等等。”
這小販還算有良心,知道前方危險,還能告訴自己的客人謹慎行事。
正準備離開的陳華眉頭一挑:“前麵真的有賊寇出沒?”
小販看見幾乎所有的人,都圍著這位年輕的公子奉承討好,顯然,這位公子就是這隻商隊的領頭了。
“是的,是的,前幾天,有兩支長安城來的商隊,就是在前麵被搶的,那幫賊寇不但殺人越貨,據說,還要吃人呢。那些被搶的客商,公子不知,那慘狀,都不忍看下去。”小販抖了抖臉皮,顯然是有種欲嘔的動作。
“不錯,有渡人之心,實屬難得。”陳華哈哈笑著,讓李義表拿出幾個銀餅交給那小販:“我等還要趕路,這些銀兩,就當謝過告誡之恩。”
小販眼睛一亮,立刻卑躬手下:“謝謝公子,謝謝公子,隻是,公子難道不結伴等人同行了?要是遇上那夥賊寇,豈不是吃虧了?”
“我們急著趕路,想來,這立刻要下雨了,那夥賊寇也不可能現在就出來打劫。”
商隊繼續出發,至於小販的勸告,沒有人聽入耳裏。
馬車在官道上,風塵仆仆地走著,前前後後,都圍著藏著暗刀的高手。不難想象,這支商隊,若是路上碰上那個呂梁山上的強人,隻怕也隻有他們那些地頭蛇被斬殺的命運。
絳州城就在前方,大半天的路程,為了能躲過暴雨,趕路的節奏很緊,在路上,車隊幾乎就沒有再停過。當然,至於那涼粉店小販的勸告,倒不是多麽在意。
一群不成氣候的賊寇,還擋不住這支商隊,就算那些賊寇真來了,也正好可以檢驗老李派出來的高手是否合格、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就算你再趕,也不知道,老天會在什麽時候就突然變了臉。
“哢嚓!”
驚雷的聲音,平素無奇的劃破天空,剛才還萬裏晴空,一下子就烏雲滾滾,就像老天派了十萬天兵下凡捉拿妖魔。電龍一般的閃電,穿梭在烏雲中,這是下大暴雨的征兆啊,就連田裏麵卷縮的禾穀也舒張開葉子,準備迎接幹旱已久的甘霖降下來。
有暴雨,往往就能伴隨狂風。
呼嘯而來的狂風,吹著官道上的沙子,能迷糊住人和馬的眼睛。就算知道絳州城就在前方沒多遠,但不能再前行了,為今之計,就隻有原地駐足找個地方躲雨。
“侯爺,立刻就要下大暴雨了。”被風吹得頭發亂飄,衣服變形的李義府,急忙跑到了陳華的馬車前,稟告這突然出現的情況,真是倒黴啊,馬上就要到絳州城了,還差這一截兒路,老天就要下起暴雨。侯爺的嘴巴還真是靈驗,果然下暴雨了,而且還是大暴雨,侯爺該去欽天監當官的。
雷聲和風聲陳華早就聽見:“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麽人家或者寺廟,能躲雨就躲雨,不能前行了,暴雨中行走,太危險了。”
“山野之中,那裏有人家,不過前方有一片樹林,我們或許可以去那裏。”
“樹林不行,高山也不行,怕遭雷擊。”
李義表就犯難了,周圍都是山野,那裏有啥人家可循,樹林不能避雨,高山上也不能避雨,那就隻能待在原地,等著暴雨洗刷大家的身子了。
正躊躇的時候,那幾個圍在馬車前後的大內侍衛,突然非常警戒地抓著馬上的韁繩,眼睛如同老鷹一般看向四周。
“有埋伏。”領頭的一個漢子冷冷地說了一聲,李義表立刻就慌張了。
果然,沒一會兒功夫,就看見商隊的四周,慢慢地出現了,幾十個放佛乞丐裝備的賊寇。頭上裹著紅頭布,手上拿著不成氣候的兵器,他們的頭領則是騎著馬,有七八個的樣子,正凶神惡煞地盯著這支孤零零的商隊,就像狼群看見了一隻脫離隊伍的肥羊。
“二當家,就是這支商隊,可是肥羊了,小人都打探清楚了,隻有十多人,收拾起來沒多大的,但他們的貨物可不少,你看那三輛馬車,一看就是大富之家才有的東西,而且,他們當中,還有一個,漂亮的就像神仙的娘們。”從那群圍著商隊的賊寇中,突然竄出來一個兜著雙手的漢子,赫然是先前那涼粉店的小販無二。窮山惡水出刁民,那裏想得到一個看著樸實善良的漢子,居然會是這夥賊寇的幫凶。
那小販圍著一個騎著高頭大馬,手拿大鐵錘,臉上橫著一條巨大蜈蚣的刀疤漢子。那漢子聽說有錢有女子,腥紅的舌頭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恨不得立刻就衝過去拿下這支十多人的商隊:“都給老子殺了,一個不留。女人,給老子留下,搶回去做了壓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