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綠著一張老臉,別提多難看了,剛才有人說杜荷剽竊的時候,這老頭和杜如晦相交那麽好,居然沒有站出來反駁,說他相信杜荷的為人,典型的看好戲心態,現在幕後造謠者被揪出來了, 不是別人正是他不成器的兒子房遺愛。
那敗家子,簡直丟大臉了。
養不教,父之過,房玄齡忍氣吞聲,心裏想著回去再收拾那敗家子,合計著,是否也給房遺愛謀一門親事,最好對方是個能管住他的悍婦,好好管一管這個兒子的頑劣風氣。藍公主李藍藍就不錯,雖說年歲大了房遺愛幾歲,女大三抱金磚,也說得過去。
心裏如此想,也就有了初步的打算。房玄齡的地位,向老李求一個公主,那肯定是允許的。這事兒還得私下說,他也不想當著群臣的麵,和聖上討論家事,然後被笑話拿兒子謀取利益。
一個剽竊的小小風波,波及了兩個紈絝未來坎坷道路。詩會還是要繼續的,並非因為中途的插曲,把詩會晾在一邊。國子監那麵,因為汙蔑不成反被虐,也就有有誌之士站起來做了一首氣氛融洽的詩,無非是讚美天氣暖和君臣和諧的馬屁詩。
關乎聲譽問題,國子監也開始發力的,諸多學子,都拿出自己壓箱子的詩出爐,其中倒是有幾首看得過去,語言意境頗好的詩,讓大家讚歎不絕。不過,很快,國子監的詩接龍,就被李淵團隊的人轟掉。
馬周一人挑起了李淵團隊的寫詩重任,他產量不高,包括先前那首偶做,到現在才寫了三首,第二首詩,也並不是特別突出的,等到了第三首詩,寫順暢了,意境自然就提上去了。並且大有憑著此詩傲視群雄的意味。
馬周第三首詩,題目《浮江旅思》。
乍看,因該是屬於早已打好腹稿的,存貨一類的詩文,估計也是專門為今年詩會準備的。
《浮江旅思》的頭兩句。
太清上初日,春水送孤舟。山遠疑無樹,潮平似不流。
憑這兩句,此詩,已經算是極好的。特別是山遠疑無樹,潮平似不流。放佛馬周自己站在船舷遙望那青山,隻見綠線一痕,看不清樹木;江麵寬闊加之潮水上漲,江水好象不流動了,如此花筆墨描述出一幅直觀遠山近水更多地反映出馬周自己對世事淡然的心態。身為禦史台監察使,馬周其實是拿著金牌的監督全天下的官員的人,但真實情況卻不是如此,他在禦史台其實是不受待見的,此詩亦可說,他多少知道自己終究是在禦史台混不下去的真相,有點酸酸的味道就是,馬周此詩,也亦可說,他強調自己現在身處的環境,無論怎麽樣,都影響不到他,多半是書呆子的通病吧,自恃清高了。
接下來筆鋒突轉,立刻點墨寫出。
岸花開且落,江鳥沒還浮。
很隨意,樂觀的心態,看岸邊花開花落,江鳥飛起落下。
最後,便是一句精神升華製高點的共鳴。
羈望傷千裏,長歌遣四愁。
豁然的心態,立刻就顯現了出來。
總的來說,詩會進行到現在,這首詩,應該是今天詩會,迄今為止,寫出最好的一首詩。
馬周這麵,這首《浮江旅思》的詩寫出來,立刻就有人開始四下傳唱。
引薦馬周入李淵團隊的李倩雪,是第一個捧著馬周的詩,仔仔細細地念了三遍。去年詩會,他雖然對這個從山東來的窮書生有所了解,他因為一首何惜鄧林樹,不借一枝棲。一躍成為禦史台監察使,也算平步青雲了,可今天他寫的詩作念出來,卻是別有一番味道。
太清上初日,春水送孤舟。
山遠疑無樹,潮平似不流。
岸花開且落,江鳥沒還浮。
羈望傷千裏,長歌遣四愁。
李倩雪念著馬周的詩,尤其是那句,羈望傷千裏,長歌遣四愁。她心裏終究是覺得馬周其實挺逗的,也算是呆子書生的通病吧,不然怎麽寫出如此豁達開朗自我安慰的句子。
“女兒,你也來點評點評馬大人這首《浮江旅思》。看它和你心中的才子比起來,究竟還差了多少。”武輕眉其實一直都認真地聽著詩會,每個人念出來的詩的,隻要是她覺得是好詩,就會當即用筆墨記下來,她隨手帶著的那個小冊子上,已經記下了不少詩文,也是準備留著以後出一本詩集的。馬周那首《浮江旅思》,剛剛出爐,武輕眉其實就已經開始抄錄了。詩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詩,但自要是讓她評論,其實,她多少是隱隱期待某個人今天能夠來到詩會現場,然後親自做一首詩出來的。
也不知道心中期待的那個人,究竟能寫出一首什麽樣的詩,武輕眉淡淡道:“阿母,這個,馬大人這首詩,自然是極好的,若要評價,當屬今天詩會魁首詩文。”
能夠讓武輕眉給出一個極好來形容一首詩,足見此詩的確是一首佳作。旁邊的馬周適才打稍稍打量了這位穿著素羅裙的貌美女子,豆蔻年齡,應該是女子最美好的年華了,比起李倩雪少了一份嫵媚,多一份淡雅。而且,周圍如此多的人,她也是第一個,能夠手忙腳亂,一邊認真聽別人的詩,一邊提筆記錄在一個小冊子上,認真而專注,就好像要記錄下每一件事的過程從中獲得開心。
“姑娘,倒是太抬舉我馬周了,要說這魁首,不到最後,斷然是不敢自稱的。”馬周謙虛地拱了拱手,做了個讀書人問好的揖禮。然後就有些臉紅地端起一杯酒,自顧喝起來,沒辦法,剛才無意間,偶然看見了李倩雪胸前那雪白的溝壑,非禮勿視畢竟還是視,自然就有些惶恐。
女子的露胸裝,如果不刻意遮掩,其實,非常容易春光外泄的。尤其是李倩雪那種喜歡暴露身體豐厚資本的寂寞婦人,某個舉動,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實已經讓別人窺覷到了春色。
馬周寫出了好詩,開心的,自然就是李淵了。
李淵笑聲最賤,也最大,幾乎整個詩會都能聽見他老人家雄渾的“獅子吼”。不難理解,李淵為何因為一首詩,就如此張揚,估計是他和老李有仇,借此一詩,想挫一挫老李的雄心,也想讓老李知道,他還是能咬人的老虎,還沒真正老呢。
父子兩人,到現在都是慪氣的敵人。李淵處處想跑老李頭上,證明他的存在,老李也知道李淵想幹什麽。大唐權力最大的隻有一人,那就是老李,李淵這頭沒牙的老虎,偶爾想要跑出來虎軀一震,許可的範圍,老李終究是允許的。
李淵的笑聲,自然就傳到了老李的耳朵中。
馬周寫的詩,老李倒是看了,不錯的一首《浮江旅思》,不過老李還是看出了,這是他在抱怨啊。
“咳咳,今日風光正好,朕與諸位大人,也有好久沒有寫詩娛樂了。眾位愛卿,今日不妨打開言路,也為此次詩會添一筆精彩。”老李閑聊一般淡淡說著,眾位大臣聽了,心理麵驚出一陣陣冷汗。
這是老李在逼著大家立下軍令狀啊。沒有人跑得掉了,既然是詩會,也就要拿出實力寫詩了。
胖子和房玄齡對視一眼,魏征瞅瞅遠處,然後低頭沉思。
不是他們不寫詩,而是,必須要寫出超過馬周剛才那首《浮江旅思》的詩,才能博得龍顏大悅。
此事,難!
馬周那首詩,已經是極好的,超過他幾乎太難了。
於是,很出乎意料地,各位大臣全部悶聲葫蘆一串串排著,倒是沒有誰敢出風頭的站出來寫上一首好詩。因為這個時候,各自當啞巴比較適合,畢竟大家都寫不出詩遭受聖意遷怒,大不了大家均攤,各打五十大板,總好比自個兒承擔強。
群臣無詩可寫,老李所在的亭子,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這氣氛,和李淵那麵的歡快形成的鮮明的對比。詭異的安靜之後,估計就是暴風雨一般的怒意。大家都在靜靜等著,看著坐在最上頭的老李,手指頭不停地敲打著龍椅的扶手,一個個驚出一身的冷汗。
恰在這個時候,老李身邊,那隨身的小太監小高,從遠遠的地方跑來,氣喘呼呼,頗有大事。
高公公詫異地看著今天各位大臣似乎不對勁兒,具體那兒不對,又說不上來。嗅覺靈敏的他,自然也不願觸黴頭,近乎完全趴在地上跪奏稟告。
”藍田侯亭外求見。“
語氣盡量服從一點,高公公稟奏的非常簡短直白。
老李忍著心裏的怒氣,認真地聽著前來的高公公匯報,出乎意料,陳華那小子居然來找他?
老李感覺意外,在場諸位大臣何嚐不是有種被解脫的快感。
藍田侯求見這句話,如同春雨滋潤萬物的話,立刻讓他們從深淵解救出來了啊。
於是,老狐狸們很有默契的,但凡,站在老李身邊的大臣,都彼此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等著,等會兒藍田侯到來,然後大家好合謀著坑一坑他,寫詩嘛,藍田侯因該是極會的,倒不如,把這燙手山芋丟給他,且看他一個人去背這個重擔。
這群老狐狸絲毫沒有愧疚心預謀,也難怪他們急於擺脫麻煩,主要是藍田侯來的太不是時候了,活該成為眾人的替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