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經常有砍頭的地方,就在西市獨柳街十字路,就是平日從那裏走過,都能聞到一股惡臭,是從那些臭水溝裏麵散發出來的人血腐敗的氣味。
獨柳街那片區域住的人,已經很久沒看見如此大規模砍頭的陣仗。大理寺卿劉德威親自監斬,老老少少一百來口人,看著細皮嫩肉,以前肯定是富貴人家出生。哭哭啼啼地排成幾排,挨個兒把腦袋放在木墩上,劊子手理順了他們脖子上的頭發,露出還能看見脈搏跳動的頸子,然後手起刀落,飛濺出好大一腔鮮血和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滾落下來,旁邊早就等好開葷的流浪狗立刻竄過去,伸出猩紅的舌頭舔食人血。
有人作嘔,有人拍手叫好,劉德威鐵麵無情,劊子手做事兒幹淨利落,絕對不給死囚帶來一刀砍不斷腦袋的情況。
說來也奇怪,百來口人被砍頭,連一個送行的家人都沒有。大理寺那幫殺人不眨眼的,連三歲孩童都不放過,一次砍十個人頭,而且還是從年輕的開始砍,最後才砍年老的,讓死囚在臨死時還嚐一回白發人送黑發人,有看不慣的人,暗地罵大理寺的人都是一幫畜生。
被砍的當然是江南的謝家,因為一首舉頭紅日白雲低,謝家逃不脫當出頭鳥的噩運。老李的屠刀伸向江南,謝家撞槍口上,老李一句話就送他們全家一起上西天。
謝弦已經徹底麻木淪為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死在他前麵的,都是謝家第四代或者第三代幼子,小孩子都是怕死的,臨死前被活活捉住了雙腿雙手,掙紮的厲害,所以噴出來的血最多,染紅了半邊天空。
輪到謝家第三代的青年把腦袋放在木墩上砍頭,他們的哭聲斷人肝腸,甚至在叫著“爹,爺爺,大爺爺,救我,我不想死。”有的人當場嚇暈了,有的人甚至嚇得大小便失禁癱軟在地,大理寺卿劉德威揮手讓官差把這些家夥按在木墩上,劊子手直接一刀,謝家培養的接班人全部絕種。
連續殺了好幾批年輕的謝家子弟,終於輪到謝家第二代被砍頭。
謝安、謝平、謝隱,三兄弟被帶上去。
“哢嚓!”劊子手的鋼刀從來不鈍,直接削掉一顆顆項上人頭。
三兄弟在死前很安詳,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為他們的兒子,都已經先他們一步而去了,能夠快點死,說不定還可以接班同行去陰間報道。
這一刻,謝弦終於不能麻木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用盡全身力氣掙脫了把自己的腦袋按在木墩上的劊子手:“我的兒啊。”他已經衝到了自己三個兒子正法的木墩前,他們的腦袋都飛出去老遠,鮮血還在噴濺。
謝弦捧起地上的鮮血,然後舉過頭頂,鮮血順著他的手滴到頭他花白的頭發上,看起來猙獰可怕:“蒼天啊!我謝家是造了什麽樣的孽,才落得如此下場。”
謝弦撕心裂肺的吼聲,讓諸多看砍頭的人心裏一陣發涼。
然後,謝弦咬舌自盡了。
他用自己最後的力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過,劊子手依舊沒放過他,在他已經氣絕的身體上,補了一刀。
整個砍頭的過程,都被遠處的陳華收入眼中。
他伸手雙手,強行把謝韞抱在懷裏,腦袋也按在自己肩膀上,讓她背對著十字口。
陳華不想讓她看見這一幕,但謝弦最後那聲呐喊,謝韞聽到了,然後整個人失去了力氣,幾乎是軟在了陳華懷裏。
砍頭的過程很短,完事兒之後,大理寺卿劉德威回宮複命去了,留下來專門收拾屍首的官差捂著鼻子打理現場。因為天氣的緣故,十字口的血液凝固的很快,用水衝洗,用竹丫打掃都弄不幹淨,官差們覺得此事兒邪門,草草收拾現場全部撤離。十字口的人也躲得遠遠的,深怕腳上沾滿了鮮血,大過年的,就見血光之災不吉利。
陳華把謝韞抱起來,讓她腦袋貼在自己懷裏。謝韞像一隻從暴風雨裏麵衝出來死裏逃生的貓兒,她隻需要一個溫暖的地方,然後慵懶地躺著舔食身上的傷痛。
被殺的是謝韞的父親兄長,她沒有嚎啕大哭,沒有不要命衝過去哭喊,她心裏默默沉受的痛苦該有多大,才讓她就算哭的時候,也是使勁咬著嘴唇,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沒有把謝韞帶回侯府,而是把她帶去了長安城最著名的寺廟慈恩寺。
佛門的鍾聲,是安撫心靈最好的音符。
謝韞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那種聽起來特別空靈的佛門之音。
在慈恩寺待了半天,陳華一直都是抱著謝韞,坐在寺院裏麵一處比較安靜的幽僻之處,聽著鍾聲入耳,什麽話都不說,也不提任何事情。
保持這種姿勢,一直坐到華燈初上,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慈恩寺也從白天香客不斷,漸漸寂寂初定。
如果謝韞還想待在這裏不走,陳華舍身陪他。
所以,他沒有問要走不走,一切交給謝韞來決定。
好在這個僻靜的地方無人打擾,如果真要在這兒坐上一夜,就當是出來幽會夜不歸宿。
不過,事與願違。別人不會來打攪,並不代表你不會打攪他人。
僻靜之處前方梅園角,一個摸樣清秀的和尚,在哪兒站了很久。這和尚長得唇紅齒白,相貌英俊,端的是一個貌美的美男子。
他站在梅園牆角處,已經在腦袋裏鬥爭了許多個回合,心裏始終思考著一個問題。是否該走上前去告訴那對摟摟抱抱的施主,這兒是佛門重地,行為舉止要分場合,而且天色已暗,慈恩寺要關寺門了,他應該去提醒兩位施主盡早離去。
見到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兩人的身體接觸非常親密。這種不雅的動作,落在和尚眼中就是佛門中罪惡深重的色戒,但不知怎麽的,和尚心裏覺得自己好像很羨慕。和尚甚至在心裏產生某個邪惡的念頭,偷偷從後麵繞過去,把對麵那個男人用棒子敲昏,換做自己抱上那個漂亮的女人。
“阿彌陀佛,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念著《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和尚發現自己越念耳根子越發燥熱,硬著頭皮走過去。
“施主,寺院要關門了,兩位施主若是想留宿,小僧回去給主持通報一聲,立刻為施主安排兩間廂房。”和尚又說了一聲阿彌陀佛,雙手合十,虔誠的一個佛家弟子。
陳華看了這和尚一眼,他終於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唐三藏,大唐有那麽多的公主喜歡和和尚私通,似乎和尚天生就是溫文爾雅相貌堂堂的一代美男。
“打攪了貴寺,我們這就離去。”謝韞沒有從自己懷裏下來的念頭,不會要讓自己一直抱著她回家吧?抱了一下午,手都酸了。
和尚合手,他偷偷地看了眼謝韞,臉蛋唰的一下就紅了,道:“這位施主,你懷裏的女施主,是不是身體有恙,如果她有什麽不方便,你們二人不防就留在本寺歇息一宿吧。”
和尚盛情挽留,嘴裏念著阿彌陀佛,眼睛卻斜著有意無意落在謝韞身上。念經的嘴,都快開始對不上音兒了。
和尚以為自己偷窺做的滴水不漏,殊不知,他眼中中那一絲淫|穢的目光,自然逃不過陳華的火眼金睛。
陳華心裏想到難道遇見一個花和尚,這還真是千載難逢啊,一個小小的和尚都敢打自己女人的注意,是不是看著自己挺良民的,不像是紈絝暴力男,所以有點肆無忌憚了。
“還沒請教大師名諱?”打臉前的準備,就是要把對方的名字一並問到,以後見一次打一次。
“師父取名辯機。”和尚淡淡道。
怎麽感覺這名字好熟悉,就像在那裏聽到過。
辯機和尚,辯機和尚?
陳華終於想起來了,原來是曆史上有名的花和尚辯機,和高陽公主通奸被腰斬的那家夥。
“原來是辯機大師啊,久仰久仰。”
和尚見陳華對他如此客氣,眼睛剮了一眼他懷裏的謝韞:“大師不敢當,施主過謙了。”
陳華非常討厭一個和尚赤|裸|裸地看著謝韞:“辯機大師,我有一個疑惑,一直都找不到答案,正巧今天碰見大師,望讓大師給我點撥解惑。”
辯機正經問道:“施主有何疑惑。”
“我能看出大師有血光之災。”陳華煞有其事道:“我從小就能看出一個人再幾天內會發生什麽樣的事,連我都感覺我的預感很可怕,求大師幫我解決。”
和尚以為陳華在逗他玩:“施主在說笑吧。也許是施主精神上受到了刺激,所以產生了幻覺。”
“哦,真的嗎?”
“應該是這麽一回事兒。”辯機和尚才笑著回答完,他就看見先前還在和自己笑著說話的人,立刻就變了臉,猙獰的一張臉,他站位離自己不遠,一條有力的腿,劃破空氣,直接奔自己胯下襲來。
辯機和尚還沒來得及喊出一聲,就感覺自己的雙腿間好像有什麽和生命重要的東西遭到重擊。和尚都是從來不鍛煉的人,怎麽能經受住堪比淨身的疼痛,胯下縮陰的疼痛,讓他渾身打擺子昏死過去。幸好在他倒下去之前,他總算知道自己為何會遭人黑手。
“她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