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晚上就會起霜露,天氣比不得夏季,穿著薄衾很容受寒,夜半微分吹皺著西子湖上的水麵,一陣陣的寒意從湖邊朝岸上波動。謝韞睡著迷迷糊糊,四處抓了幾下,好像要抓被子蓋在身上。
“冷!”
她說的那樣自然而然,根本就沒想到有什麽不合時宜。甚至還在陳華懷裏動了動。
陳華把自己身上最厚的一件衣服脫下來,輕輕地蓋在她身上,這一小小的動作,居然驚醒了謝韞。
“我居然睡著了啊?現在是什麽時辰了?”謝韞迷茫地看著遠方,西子湖上的燈船早就沒了影子,四周靜悄悄的,能聽見秋蟲的名叫。
不得不說,才睡醒的謝韞,有睡美人的美稱。反正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陳華胡亂說了個時辰:“怕是過了子時了吧。”
子時,也就是夜裏十二點過,已經算深夜了。
謝韞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更不會因為先前躺在一個男人懷裏睡了一覺,臉上會出現羞紅。
“都那麽晚了啊,看來我要回去了。”謝韞心裏在想,中秋詩會怕是散了吧。沒想到自己出來一會兒,就已經深夜了。
“你要回去?”陳華想向她確定這話不是亂說的。現在回去,她家裏人怎麽想?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們如此純潔,尤其是約束嚴重的今天,就算拉拉手也是要結婚的。
謝韞點頭“要回去!”她才不管別人怎麽看她呢,反正謝韞從來都不忌諱別人說她哪裏不對。家裏人都管不了,何況是外人?
“我送你吧!”很君子的一句話,讓謝韞感到了溫暖。
謝韞忽然笑了笑,有種異樣的感覺:“你就不怕我爹等會兒把你抓起來?你可要知道啊,你把他最喜愛的女兒騙了一夜。”稱呼從神仙哥,變成了你,這是一個很大的轉變。
“能留住我的人,恐怕沒有吧。”陳華很保守地回答,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告訴對方的名字,同樣也沒有問對方的情況。這就是偶然相遇,突然離開。美妙的邂逅然後遺忘!
謝韞看著自己踩下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前方走,她的後麵,陳華慢慢跟著,這種感覺很好,很安靜,整個西子湖畔,就隻有他們兩人。
走過他們先前相遇的柳堤,走過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路。謝家高門宅邸的大院子,就坐落在前方一片綠楊中,府中燈火通明,隱隱有聲音傳來,想必還有不少人餘興未歸。
“就送到這兒吧!”謝韞突然停下腳步,回頭道:“波心是個好孩子,但身份太特殊了,回去告訴你的弟子,雖然我的姐姐不會低看人一等,但不代表我姐夫不會。他可是江淮轉運使,掌,江南洛陽食糧運輸事務,朝廷的正五品官員。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並不是每件事,都和自己想的一樣美好。”謝韞在想,自己肯定是腦袋發熱了,怎麽好好的,說這種話呢。難道僅僅是對方衣著打扮看起來頗有寒酸的緣故?自己什麽時候,開始擔心,對方身份問題了?
陳華笑笑,她終於不把自己當成神仙哥了,也許在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青衫寬袍,以為是個閑雲野鶴的教書先生吧。
“我回去會好好教育我的弟子的。”陳華準備告辭。回去是該好好教訓杜荷,堂堂國公的兒子,居然被人看輕了身份。難道非要出門在腦袋上貼著貴族的標簽,別人才知道你的身份嗎?
陳華轉身,準備離開!
“喂!”謝韞叫住了陳華,暗道自己怎麽舍不得他離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弟子真心要娶波心,你回去就好好教導他發奮讀書,爭取考個功名,有功名在身,也總有希望。”她這話,好像是別有用意。
“那吳若遠,還不是有功名在身。”陳華覺得好笑。
“你,我!”謝韞白了他一眼:“這不能混為一談!”
“其實,我也沒有功名。功名是何物?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生後名麽?還是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裏路雲和月?”陳華如同一介青衫,閑雲野鶴的夫子款款而道。說這句話的時候,竟讓人覺得他好像渾身都是故事,他的身上,竟然有說不出的滄桑感。
謝韞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完全愣住了。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如此消極地看待功名二字。
“妹妹!”一道如黃鶯般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一個穿著宮裝牡丹羅裙的貴婦人徐徐而來。女人的樣子和謝韞有幾分相似的模樣,正是謝韞的姐姐謝靈。在女人身邊,還跟著一個頭戴籠冠,身穿對襟大袖緋紅衫下著圍緋紅裳,玉佩,銅符墜腰的男人,男人身材短胖,好在靠著衣裝,看出幾分不凡!
“韞妹!”男人很溫和地說道。
“姐姐,姐夫!”謝韞心想,怎麽姐姐和姐夫,就出來了呢,這不是離宅子還有那麽遠麽?
“妹妹是帶人來了嗎?嗬嗬,姐姐可要好好看看,是那個俊傑,居然把我家妹妹約出去那麽久。”謝靈聲音很奇怪,就好像很意外。吳若遠現在都還在謝府上等著謝韞,沒想到她居然出來約會別的男人。謝老爺子可是很看好,謝韞和吳若遠的婚事,怎麽平白就出現了另一個男人呢,這太出人意料了。
謝韞不好意思把陳華趕走,隻好把他推出來道:“剛剛認識的。”她記起來了,到現在居然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於是就不知道,該怎麽向自己的姐姐介紹。
謝靈來到了謝韞麵前,她旁邊的男人很聽話地跟著妻子一起走上來。
穿著青衫,看起來平素無奇,麵相說不上好看,但勝在五官端正,身材高壯,不失為一個年輕的英俊兒郎。而且,看年齡和謝韞相仿,能相識很正常。
謝靈看不出妹妹才認識的朋友有什麽出眾的地方,怎麽就和這人在外麵待了大半夜才回來。反而是謝靈旁邊的男人開始不自在了。他覺得,眼前的人,怎麽那麽眼熟呢,就好像在哪裏看過。
碧揚名想不起在那裏見過此人。但他可以肯定,自己一定見過此人,就算沒見過,也在那裏看過他的畫像。
對,畫像!
碧揚名瞬間想起來了!
江南道巡察使,世襲藍田侯。
他的畫像,就掛在自己書房裏。每天都能看見,就和眼前的年輕人一模一樣。
碧揚名雙腿哆嗦,此刻也不敢正視陳華。他推開夫人的手,自然而然,就像下級見到了上上上級,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謝靈和謝韞兩姐妹同時愣在當場!
“夫君(姐夫)。你這是怎麽了?”兩人連忙想伸手扶住碧揚名。卻怎麽都扶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