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你剛才走的絲毫不拖泥帶水,不過,你可惹惱了某的姑姑,以後隻怕夫子在長安就不會那麽平靜了。”溫和謙遜的李恪見陳華走時匆忙,許是好心提醒一句。
陳華也許不認識李倩雪,但李恪和李泰認識。
長安的貴族中,私底下都稱呼李倩雪萬人騎,他是太上皇李淵的第五女兒,封長廣公主,先後嫁過兩個丈夫,第一任丈夫叫趙慈景,隋朝番州總管趙訥的兒子,乃是長安有名的美男子,夫妻兩的感情也很穩定,相敬如賓和諧美滿,但趙慈景後因李淵起兵造反受累過早離世,李淵覺得對不起他這個女兒,又給他找了門親事,對方的出身比起趙慈景還要高一大截,隋朝王室楊雄的兒子楊師道,這楊師道長得也是俊傑,不過卻是一個浪蕩兒,整天花天酒地與諸多婦人有染,要知道唐朝的駙馬是曆史上最苦逼的駙馬,一生隻能忠於公主一人,可這楊師道卻不走尋常路,就沒把這公主放在眼裏,公然在駙馬府裏聚眾|淫胡天酒地。久而久之,長廣公主也不管了,自己也不顧公主的臉麵,公然養起了麵首,既然楊師道都不守規矩,她也不用守婦道,手底下麵首三千,美男一打,如眾星拱月般出入府邸,時常聚集人和某些貴族進行鬥雞相撲蹴鞠等活動,尤其喜愛招募才子成為入幕之賓,供她尋歡作樂。
按道理,李倩雪這種有傷風化的做事態度,老李身為她的哥哥,按理該出麵管一管。
但李倩雪也不是純碎的無一用處。他招募的麵首,在另一方麵,為李倩雪贏得了不少的榮耀,更讓她有了繼續浪蕩的資本。
每年中秋節,皇宮之中要舉行一場盛大的賞月大會,到時會舉行一些活動,連續兩年,李倩雪率領她手下的人,都能在賞月大會上獲得不錯的成績,尤其是相撲和蹴鞠比賽,她已經連續成為兩年的頭魁,甚至代表大唐和番邦蠻夷比賽都取得了勝利,她對大唐有功,其私生活老李作為哥哥也懶得去管,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夫子,要不改日徒兒去求母後,讓她去姑姑府上說說,大家都是王公貴族,抬頭不見低頭見,別把關係弄僵了。”李泰偷偷觀察陳華的表情,小聲說了句。雖說夫子有他的性格,李泰也不願看見夫子和自己的姑姑發生點什麽,但他深知他那姑姑是個什麽樣的人,陳華今日拒絕了她,改日他姑姑一定會不折手段對付陳華。
他們不怕陳華不能接招,而是怕陳華麻煩。長孫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問題,犯不著繼續針對下去。
李恪和李泰都好心幫忙,當事人陳華卻不以為然。
他催促李恪和李泰兩人快點走,心裏卻在想著,長廣公主麽?不知道你有多少手段能夠對付我這個香帥!要是你能降住我,我香帥陳華當你的裙下臣又如何。
水月庵依舊熱鬧非凡,閻少監作畫還在繼續進行中,由不得李恪李泰眷戀,陳華將他們二人趕了出來。趕車的老馬早就守候在車旁,看見東家出來,立刻迎上去,點頭哈腰作勢聽東家吩咐啟程的樣子。
“去玉山!”
陳華說了這兩字,就將李恪李泰推上馬車。
“咦,這是什麽花,怎如此漂亮?”李泰剛上了馬車,眼睛忽然一亮,但見車廂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大捧火紅火紅的花朵!李泰可是禦花園的常客,都沒見過這些花,好奇心大盛,忍不住想動手摸一摸!
剛上馬車的陳華見狀,咳了兩聲,隻說了“退下!”李泰就乖乖就範,安靜地坐在一旁!
這孩子,已經被陳華教育的能聽話了!
馬車離開了水月庵,朝著玉山而去。
玉山盛產美玉,是藍田寶地,故稱玉山。
玉山腳下,有一片小型的玉石交易集市,在這裏,來自各地的人都能買到一兩塊玉石。玉石裏麵玉質的好壞,需要去賭一賭,賭玉這種買賣方式,在玉山一帶非常流行,常常能看見交易市場裏麵數個富商巨賈王公貴族來往留戀。看看這兒,摸摸那兒,每一塊石頭,在他們手中翻來覆去觀看,憑著雙眼,花很少的銅錢就能買到寶貝。
“恪兒,你可認得藍田縣令?”馬車裏,陳華漫不經心說著,遠遠地眺望玉山,山上風景秀麗,密林參天,是個不可多得的避暑勝地!
李恪拿著小冊子,計算著馬車速度多快,自己走了多遠,道:“徒兒認得,這藍田縣令名叫羅平,早年見過一次,應該忘不了!”
陳華收回了目光:“等會兒到了玉山腳下,你轉道去藍田縣衙,把藍田縣令叫到玉山,我有事兒要宣布!”
李恪一點兒也不拒絕,道:“徒兒遵命!”
李泰在旁,一臉迷惑地看著陳華,道:“夫子,你要做什麽?把這藍田縣令叫來,莫不成,你要暫行這封地實權,讓藍田縣的子民見一見他們未來的侯爺?”
陳華想也沒想,道:“我要封玉山!”
李恪李泰明顯一愣!
夫子要封玉山!
夫子要斷所有藍田縣子民的活命的財路!
夫子要與整個藍田縣的人為敵!
夫子這是瘋了麽?
他二人一致認為,陳華封玉山一定有他的打算。就是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大事,會先把玉山封了。
喜歡事情越鬧越大的李泰高興道,“李恪,等會兒我和你去藍田縣衙!”
李恪看了看陳華,見他沒有意義,點頭答應了!
馬車一路疾馳,沒多長時間,就來到的玉山腳下!
在玉石交易集市前方路口,陳華獨自下了馬車,並囑咐車裏兩個小霸王,不允許碰他的花,兩人點頭答應,心裏想到夫子如此重視這花,會不會是他送給婉兒師娘的?想到此,兩人立刻覺悟,不敢打半分心思。
馬車繞道去了藍田縣衙,陳華則是一個人朝著玉石交易集市走去!
“公子,過來看看,正宗的藍田美玉,采自玉山山中,昨兒才挖出來的,假的不要錢。”一位穿著體麵的婦人,在自家的店鋪裏麵喊客,她見陳華年紀輕輕又是一人前來,這樣的人,無非是哪些聽聞玉山賭玉慕名而來看熱鬧學本事的人,這樣的人最容易狠狠宰他一頓!
陳華抬頭望去,那叫客的店鋪,正是一家叫楓林晚的玉石店麵。鋪子頗大,開了三個門麵,裏麵有不少鮮衣人士正在買玉。陳華雖然不是正宗的玉山人,但也知道,這店鋪肯定是外來的人開的,並非玉山本地店鋪!
想我玉山美玉,卻是便宜了外麵的人。這是老子地,老子的玉啊,豈能讓別人賺了銀子去!
陳華理也不理,甚至再也不看一眼,繼續前行。
“呸,不識貨的鄉下佬。”那女老板見陳華沒有光顧他的店鋪,嘴上惡語不少。
陳華忽然抬頭,盯著那站在“楓林晚”三字招牌下的女老板,那女老板被陳華盯住的瞬間,有種被山中老虎盯上的駭意,她不明白這位穿著打扮普通的男子竟然有種讓人心底發寒的目光,她連忙走進了店鋪,但剛才被陳華盯上的瞬間,此刻仍舊心有餘悸。
女老板被陳華一眼瞪跑了,他心裏記下了這家店鋪的店名,等會兒李恪帶來了人,他第一個要封的就是這家店!
陳華繼續往前麵走,玉石買賣集市店鋪林立人來人往,幡子高高挑著招牌吸引來往客人,期間不少鮮衣怒馬的貴人留戀其間,百態表情,遊戲人間!
“封,一定要封,這集市上所有店鋪,都是外來的人開的,全都是在老子的封地,搜刮老子的民脂民膏,這藍田縣現在老子說了算,等會兒統統封掉!”陳華嘴裏憤憤罵著,每走一步,心裏的怒火就越大,沒有誰注意到走在此地那年輕人臉上的怒火是如此旺盛,他們更不會知道,玉山腳下曆來繁榮的玉石交易集市,會因為這個年輕人的一句話,立刻就被關閉!
狹長的街道,顯然是為了歡迎更多的人來此買玉,連街道上的一草一木,都是經過精心布置,看起來頗為舒心。
就這樣,陳華從街道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見過上百家鋪子,和無數賣玉石的人擦肩而過。沒有誰注意到他,他如同一個初來咋到的新手,隻顧觀望而不敢去任何一家店鋪賭玉!
陳華很隨意地走著,感受這集市上那一絲賭玉的瘋狂。突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被拉了一下。陳華低頭一看,卻發現一個八歲大小的丫頭正疑惑地看著自己,這丫頭嬰兒肥的臉上還帶著些許泥漬,蓬鬆雜亂的腦袋上,那一頭青絲,似在草垛裏鑽過留下幾根草葉,此刻的她,有些膽怯地放開了陳華的手,烏溜溜的眼睛天真地看著陳華,怯怯,道:“哥哥,你是來,是來玉山,買玉的嗎?”
小丫頭的聲音,就像才飛出鳥巢的雛鳥很是稚嫩!
陳華看了看她,然後笑著點頭:“買玉的,你有玉?”
丫頭四下看了眼,很機靈的樣子,然後拉著陳華的手,道:“哥哥跟我來!”
陳華自然不怕一個八歲大的女孩對他做什麽,索性跟上去看看究竟。
這女孩帶著陳華走進了巷子,然後七拐八拐,走到了一處偏僻人少的後巷,這裏已經離買賣玉石的集市較遠,應該是屬於偏街。
當陳華來到這偏街時,他明白了小女孩的用意!
這偏街同樣是賣玉石的地方,不過和前麵的正街相比,這裏就顯得寒磣許多。
那些賣玉石的人,也不像正街的人能開著店鋪,等著客人上門挑選!
他們所賣的玉石,有的堆放在地上,有的堆放在一輛獨輪車上,有得堆在草席上,五花八門,看著有些淩亂。
他們的穿著,顯然是最麻衣草鞋!很顯然,他們的地位,都不高!應該是玉山本地的居民!
陳華的到來,為少有客人來此的偏街添了幾分活躍氣氛,賣玉石的人立刻打起精神,臉上淳樸的笑容迎著陳華,不管他買與不買,都是朝陳華熱情笑著,好像很歡迎他的到來!
“小玉兒,又給你爺爺帶客人來啦。這女娃娃真乖,小小年紀就如此懂事,長大了肯定能幹!”一位麵色蠟黃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的有條腿斷了一截,他杵著拐杖,但絲毫不影響他靈活走動!
陳華朝這男子笑了笑,心裏卻莫名悲痛!
如果他沒看錯,這些人應該都是玉山的居民。
這些人為何如此淒慘!體無完膚,衣不遮體,甚至被趕到這偏僻的無人問津的偏街!
玉山是他們祖輩的土地,但卻是富了外來的客商,讓這裏的人更窮了!
沒有人看見陳華握緊的拳頭青筋暴露。他慢慢跟著那個叫小玉兒的丫頭,來到某處賣玉石的地方!
玉石被堆放在地上,上麵甚至還有未洗去的泥土!坐在這玉石中間,是一位長著一張歲月枯榮老臉的老頭,這老頭須發皆白,神色也疲疲厭厭,在他的身上能夠看見一股濃烈的死氣,他應該是得了某種重病,將命不久矣!
“爺爺!”拉著陳華打手的小玉兒睜開了陳華的手掌,然後跑到那老者的身邊,很乖巧地道:“爺爺,玉兒給你捶捶背,好不好!”
“好好好,玉兒乖!”老頭咧嘴一笑,笑的很勉強。對任何一位重病的老人來講,身體已經油盡燈枯。
不知情的小玉兒歡快地抬起雙手,輕輕落在老頭背上,她知道爺爺身體不好,動作很輕柔。
陳華蹲了下來,他用手摸了摸麵前的玉石。
“剛采的?”陳華拿著一塊翡翠色玉石問道。
老頭吃力,道:“老朽昨兒剛采的。”
“多少錢可賣給某?”
老頭看了看陳華:“十紋錢一塊玉石!無論大小,公子不虧!”
陳華嗬嗬一笑:“老人家,你做生意,做的太便宜了!你這些玉,依我看,每塊玉石,能值十貫!”陳華不是賭玉的行家,懂一點眉目還是會的。這些玉石,都是好好的玉胚,破開取裏麵玉,都是好玉,老頭買的如此便宜,似乎有點不符合規矩。
“公子有所不知,以往來的客人都是挑三揀四,甚至看來看去,都不舍得買一塊,唯有把價錢壓的很低,老朽才能買的出去。老朽祖輩都是這玉山上采石的人,沒什麽本事,隻能靠買玉石養家糊口,今天能賣出去一塊,今天就有米下鍋,賣不出去,我們爺孫就得餓肚子。實不相瞞,老朽時日不多了,想多賣些玉石,趁著還沒咽氣兒前,給小玉兒找個婆家,把她好好嫁出去,這眼就能閉上了。”老頭兒雲淡風輕說著,再大的悲傷,壓不跨他,隻為活著的時候那一絲執念!
陳華不知道這老頭有過哪些故事,方能淡看這世間悲事,但這裏賣玉石的人都忘不了,孫老頭一個人背著他當街打死的兒子回家,白發人送黑發的慘事,他們見過太多的欺男霸女的事,已經成了麻木的觀看者!
陳華從腰間掏出一個錢袋,打開袋子,露出裏麵金燦燦的碎金。
老李賞給陳華的金銀不少,成為格物院院長又收了許多拜師禮,他沒有銅錢,全是金子。
他擰住袋子的一端,將錢袋中的碎金子嘩啦啦倒在地上。
“這裏的玉石,我全買了!”
陳華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然而,就在陳華話剛出口時。從他身後的巷口中,突然鑽出來幾個凶神惡煞的漢子。
為首一個尖嘴猴腮,長著鷹鉤鼻,麵相刻薄的男子發出尖銳的聲音,道:“你們這群草民,又在這兒行騙了!看來一天不收拾你們,就皮癢了是不!”
這聲音剛剛響起,那鷹鉤鼻就來到陳華身邊!
“這位公子,莫要被這群草民騙了。想必公子是第一次來玉山吧!公子若是要買好玉,我猴三可以為公子引薦幾家不錯的店鋪!”
陳華看也不看身邊自稱猴三的人一眼:“這玉不錯,我倒是喜歡!”
猴三麵色猙獰,看著買玉的老頭。
“這玉是用來買的?”猴三咬牙切齒說道,麵色猙獰,好一個狠人!
那孫老頭看見猴三出現,已經嚇的麵如土色,現被他一問,孫老頭連忙抓著自己的孫女兒小玉兒,神色恐懼,道:“不賣,不賣,這玉,本來就不是賣的。”說著,他已經開始收拾擺起的玉石!
就在這老頭收玉石的時候,陳華一把抓住他的手掌:“為何又不賣了,我既已付了銀子,就要買這玉!”
孫老頭麵有苦色,不敢過多言語,道:“公子,你放過小老兒吧,小老兒給你磕頭了,玉兒,來,也給公子磕頭。讓他放過我們爺孫!”
那孫老頭撲通撲通磕頭,連小玉兒也跟著齊齊跪著磕頭。
猴三在一旁開心看著這一切,他很滿意孫老頭的做法!決定以後一個月都不找他麻煩。就等他買兩塊玉石賺點買米的錢。至於其他人,侯三惡狠狠地環顧一周,心中已有打算!
“哎!”
陳華歎息一聲!拂手收了金子。
這裏有種悲,陳華看見了,但這種悲,卻是不敢怒,不敢言。
他用身上的金子作誘餌,引出了悲的源頭。但這裏的人,已經被欺壓的開始麻木,就連反駁的勇氣都已經消失!
“既然你們失去了反駁的勇氣,那麽,我替你們找回來!”
陳華雙目一瞪,忽然翻手一轉,響亮的耳光就落在了身邊欺負了這群人,神色儼然頗為得意的猴三身上。侯三被耳光扇的七葷八素,當場滾出了好幾米遠。
“三息之內,滾出這裏!”
陳華的聲音,堅決而堅定,毋庸置疑!
此刻,所有的人,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有人打了侯三?”
“他要倒黴了!”
“聽說侯三之所以如此囂張,其背後有一個大貴人支持!”
竊竊私語在人群中散開,他們大多帶著看陳華倒黴的目光,然後快速收拾玉石攤子,準備撤離這裏!
陳華那一巴掌太過霸道,侯三滾出幾米遠,然後吐出帶著幾顆碎牙的鮮血,踉蹌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腫得老高的嘴巴。惡狠狠地盯著陳華,道:“你給某等著,別走,就在這兒等著,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侯三帶著他那幾個黑衣人手下飛快地消失在巷口!
陳華打完了侯三後,並不慌張地蹲下來,拿起一塊那孫老頭還沒收完的玉石,道:“玉石,還賣不賣?”
孫老頭看了看陳華,直覺告訴他,這個穿著平常的年輕人,是他遇到的貴人。
他狠狠地點了點頭:“賣,小老兒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