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時內連續昏迷數次的我,此時並不是特別困乏(倒是班長在確定我獲救之後立刻撐不住,在維尼的攙扶下回房體息了)。
看見艾米趴在水床上睡得那麽沉,我在床邊呆坐了一會,突然想起,現在可以看看自己的手機上,都有誰給我發來了短信。
結果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這樣也好,希望鬱博士從我褲兜裏拿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沒電了,這樣就不會有人偷看過我手機上的遺書吧。
“葉子,葉子?”
突然聽見有人隔著窗玻璃,和兩層窗簾,在房車外麵低聲呼喚我。
甕聲甕氣的聲音,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撩開窗簾一看,居然是李存壯!
接受鬱博士的腦動脈瘤手術以後,雖然口吃沒治好,但是智商得到顯著提高的李存壯!
他隔著窗簾看見酷似我的側影,沒有依照以前的魯莽性格,直接使勁敲打玻璃,叫我出來,就是他變聰明的證據!
隨著我撩起窗簾一角,被太陽曬P股的艾米,在睡夢中微微皺起眉頭,我趕緊向窗外的李存壯做了個“我馬上出去”的手勢,然後拉上了窗簾。
跟李存壯一起來看望我的,還有他的父母,因為給李存壯做腦動脈瘤手術的鬱博士,是通過我聯係的,所以他們一直對我感恩戴德,暑假還好幾次叫我去他家做客,我因為瑣事纏事隻去過一次。
“幸、幸好葉子你沒事。”
我穿了一雙彭透斯給我準備的透氣軟皮鞋,走出房車以後,李存壯走上來,眼神中滿是關切地對我說。
跟上次我去他家相比,他的術後恢複顯然更完美了,頭上也不再包著紗布了。
我衝他笑笑:“偶然玩脫了而已,我命硬,沒那麽容易死——你們怎麽來了?”
李存壯身材魁梧的父親在一邊說:“壯子的救命恩人出了意外,我們能不來看看嗎?如果不是知道的晚,肯定昨天就來了啊!”
李存壯慈眉善目的母親也說:“我一路上求菩薩保佑,希望壯子的朋友能逢凶化吉,還好還好……”
仔細想想,李存壯一家得到消息後,來看我並不意外,倒是跟李存壯同樣是初二(2)班的,籃球隊三分球小帥哥沈少宜,一個人站在較遠處,遠遠地看著我。
我知道因為沈少宜暗戀熊瑤月,以及跟我發生一係列誤會的緣故,跟我有些芥蒂。但是自從籃球隊的郭鬆濤隊長畢業以後,籃球隊十八羅漢早已湊不齊原來的數目,他應該是出於跟我一起`打籃球的情誼,過來看我的吧?
李存壯雖然已經沒原來那麽傻了,但是心地單純,不藏著掖著,有話直說,不像沈少宜站在一棵樹下,想要過來跟我說話,又覺得不知道怎麽開第一句口。
據說魯迅這個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鬥士,曾經在臨死前說過:“我絕不寬恕任何人。”我的境界離魯迅很遠,因為顧慮到病毒性心髒病,倒是有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味道。
何況我和沈少宜之間,隻是朋友之間出現了誤會,根本談不上寬不寬恕的問題。
和李存壯一家說了會話之後,我主動走到那棵樹下,跟尷尬的沈少宜打招呼。
放肆地稍微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把沒有防備的他拍了一個趔趄之後,我調笑道:
“看我來了?還是借著看我的名義,來跟蹤維尼啊?”
熊瑤月不喜歡別人叫她的全名,所以即使是外班的沈少宜,也知道現在一般人都叫熊瑤月的外號維尼。
沈少宜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問道:“我……聽說你掉進捕熊陷阱裏了?”
“是啊!”我故意裝出一副怪樣子,“我名字裏沒有熊,卻掉進捕熊陷阱裏了,你說冤不冤枉!”
我跟他說的兩句話都捎帶上了維尼,搞得沈少宜臉紅起來。
“葉麟,你沒事就好,”沈少宜為了排遣尷尬,無意義地四下看了看,“我也是偶然才聽到你出事的消息的,所以代表籃球隊的其他人來看看。”
一副“人家才不是特意來看你”的傲嬌姿態。
你妹的!你一個男人跟我傲嬌個頭啊!老子說不定快要掛了你知道嗎!有時間來刷我的聲望,趕快去刷維尼的聲望比較劃算啊!
“沈少宜,我跟你說,其實要追到維尼……”
這幾天雖然維尼跟我發生了一些比較糟糕的事情,但我始終是拿她當好哥們來看待的,維尼也是這樣看我的。
所以自認“可能命不久矣”的我,頗有點想成全沈少宜的意思,想跟他說一說維尼的喜好,至少能讓他多一點勝算。
結果說曹操曹操就到,維尼和班長、牛十力他們從旅館的方向走過來了,連班長在內的其他人,見我從房車裏出來,都很欣喜地想跑過來把我圍住,但是維尼卻兩手一橫,把大家攔住了。
“誰也別過去!誰也別打擾葉麟和沈少宜!”維尼十分嚴肅地阻止大家,“他們倆好不容易要破鏡……”
你要說“破鏡重圓”吧!就算你說到一半住了口,大家也猜出來了!誰是雙性戀啊!誰跟沈少宜是一對啊!
我要氣吐血了啊!現在就要被你們氣死了啊!沈少宜成天鬱悶地借酒消愁,打算自己離開成全我和維尼;我剛才又在給沈少宜出主意,想成全沈少宜和維尼;現在維尼又阻止大家過來,想成全我和沈少宜……
尼瑪咱們這圈子也太亂了吧!幸好小靈通和大喇叭一起,被班長強迫著一起返回市區了,不然被她這個腐女看見這一幕,後果不堪設想啊!
看見維尼過來了,沈少宜在心愛的人麵前不由得膽怯,訕訕地跟我說:“你沒事的話,我就回去了,其他籃球隊的兄弟,還等著聽我的消息呢。”
沈少宜走後,第一個衝上來恭喜我獲救的,就是大大咧咧的維尼,班長反而走在第二的位置。
維尼先是給了我一個豪放的擁抱,然後雙手握住我的肩頭,上下打量我道:
“葉麟你活過來了啊!擔心死我了!早知道我就不把藍閃蝶交給你了,不然你做鬼也不會放過我吧!”
我笑著搖頭,“不關你事,我出危險是自己犯了糊塗,讓你們一夜沒睡,我才很不好意思呢。”
一邊說一邊偷眼看遠去的沈少宜,如果被他看見維尼跟我這麽親近,恐怕會心如刀絞吧?不過他的人影已經見不到了。
班長站在我和維尼的五步之外,好像有些話想跟我說,但是又覺得現在不適合過來。
略一遲疑的功夫,牛十力、許立軍、尤晨、皮澤光、穆中鳴,這些跟我一起`打籃球的男同學,都湊過來把我圍成一圈,七嘴八舌地問我的恢複情況。
“哼,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牛十力穩了穩自己的黑框眼鏡,我覺得他越來越像超人的記者身份,克拉克·肯特了。
“那個……”許立軍瞅了瞅圈子外麵的班長,壓低了聲音問我,“莊妮逼著我去買啤酒來著,我覺得她是想對付你,你掉進陷坑裏,不是因為喝了我買的啤酒吧?”
我搖搖頭,我墜落陷阱的時候早已不是醉酒狀態,而且經過了那一夜在坑底的掙紮和思考,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就算許立軍真有責任我也不會追究,何況他留下來幫助搜救呢?
精於佛學的穆中鳴,卻仿佛從我釋然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麽,如同高僧打機鋒說禪語一般,說了幾句讓人聽不明白的話:
“俗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很好,很好。”
李存壯一家也湊進這個圈子,見我表麵上恢複得很好,跟大家有說有笑地說了一大堆話。
班長一直站在圈外,好像圈內的熱鬧跟她無關。
最後反倒是李存壯開口問道:“舒、舒莎,你不來跟葉麟說句話嗎?”
這時大家才想起,我能獲救的幕後最大功臣,就是班長,雖說親手拯救我的人是小芹,但是小芹知道我失蹤,也是班長第一時間通告的。
於是自動讓出一個缺口,方便班長走進圈子。
班長卻站在原地沒動,疲憊的臉上顯露出一絲笑容,遠遠地問我:“你沒事了?”
“我沒事了!”我很有精神地答道。
“沒事就好……”班長微微把目光垂低,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這時候熊瑤月的手機突然聲振寰宇地響了起來,她把手機拿在耳邊,“喂?大喇叭是你啊!對、對!葉麟已經沒事了!你轉告其他同學,讓大家放心!什麽?要來看看?”
維尼用眼神征求我的意見,我搖搖頭,表示不用麻煩大家了。
“你們別來了!我們會照顧好他的!”維尼於是對大喇叭說道,然後掛了電話。
剛要把手機揣回兜裏,又有短信發了過來。
維尼去看短信的時候,站在在圈子外麵的班長,突然臉色大變,如同心髒被人握住了似的。
方才欣慰而柔和地望著我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十分怯懼,而且臉色也由白轉紅,已經不是“臉紅”能形容的,已經是全身上下,從腳趾頭紅到了頭發根。
我不明白怎麽回事地望著她,她被我一看,更加羞怯,紅著臉,有點惱恨地瞪了我一眼,仿佛我在欺負她一樣。
然後蹬蹬蹬地扭頭跑掉了,遠離速度之快如同在百米競速,黑長的頭發在身後飛揚起來。
“班長吃錯藥了?”維尼也納悶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