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麽!放開我!”
片刻的猶豫之後,班長用力一掙,擺脫了我的鉗製。
我並非沒有能力控製住班長,但是再加力道的話,班長的胳膊就要被我弄傷了。
所以我隻能任由那條藕臂從我指尖抽離而去。
班長牽著搞不清楚情況的奧巴馬,如同躲避內心的恐懼一樣,飛快地遠離我。
長發及腰的少女和長舌吐出口外的哈士奇,很快就沿著小溪,朝下遊走出了十幾米的距離。
一副怕我追上去的樣子。
我本來也有點不知所措,但是突然我發現——
誒?班長你真心不希望我追上去的話,為什麽不往小溪上遊走啊!走回山頂人多的地方,我不就不會糾纏你了?現在你往下遊走,豈不是離大家越來越遠了?
不過到了那個距離,就算是班長的鼻子也聞不到什麽異味了吧?
果然如此,我追上班長的時候,不但周圍的空氣愈加清新,溪流也漸漸變寬,清澈的溪水在陽光下反射出粼粼波光。
一陣微風吹過,使得班長的長發略微飄起,露出了平時被隱藏起來的,班服白T恤背後的印刷文字。
“在一起”
原本是“那些年,我們在一起”總共八個字,但是其他的文字被班長的長發擋住了。
如果不是這陣微風,“在一起”這三個字,本應也是看不見的。
我忽然失語,有點懷疑自己是否得到了來自上天的啟示。
但是偏偏又不合時宜地想到,方信那個神棍曾經預言:我最愛的人將會死,除非我去找他尋求破解之法。
甩甩頭把這個念頭丟開——我是無神論者,我隻信奉物理定律啊!
而且怎麽能扯到“我最愛誰”這個話題上來呢!明明隻是來向班長解釋誤會,讓她別老“寂寞如雪”啊!
“嗯哼,”我清了清嗓子,班長本已放慢的腳步就立即停下了,但是仍然隻把背影給我看。
溪水潺潺,湍流不停。
“我跟維尼什麽事也沒有,是你誤會了!”
我不知道雙手該放在哪裏,幹脆就插進褲兜,並且為了掩飾尷尬,踢著小溪邊的鵝卵石。
就像班長不久前剛做過的一樣。
“你、你跟維尼做了什麽,幹嘛要告訴我知道?”
班長仍然不轉過身來,不給我看她臉上的表情。
不過雙肩隨著急促的呼吸上下波動著。
“因為你是班長大人,所以要向你報告一下嘛!”我稍微把語氣放鬆了一些,“至少得讓關心集體榮譽的你知道,我和維尼沒有違反《禁止男女生親密接觸100條》嘛!”
“真的?”班長半信半疑,因為我把問題扯到了班級榮譽上麵去,所以班長跟我討論的時候,語調暫時恢複了正常。
“完全是真的,”我說,“因為維尼跟我同是體委,又跟我……我的遠房表妹是好朋友,所以我倆接觸的有點多,但是你也知道,維尼跟男生接觸都是大大咧咧的,她隻是把我當哥們而已……”
班長卻不願意聽我單方麵的辯解,她背對我,如同審訊官一樣開口背書道:“第一條,男女生不得在校園內手拉手……”
誒?班長你背誦起《禁止男女生親密接觸100條》的具體內容了啊!是希望我逐條回答,以證明我和熊瑤月是清白無辜的嗎?
我如同法庭證人一般舉起右手,“除了掰腕子以外,我沒有跟維尼手拉手過。”
通過溪水的反射,檢視到我宣誓的動作和臉上的表情以後,班長不做停留地繼續問:
“第二條,男女生不得互寫情書,你們有遵守嗎?”
以一種“我詢問是為了班級的榮譽,不要誤會了”的語氣。
“你覺得我和維尼,有誰像是會寫情書的人嗎?”
班長點頭表示“說的也是”,但是立刻又繼續道:
“第三條,男女生不得互贈有特殊意義的禮物……”
“我隻給維尼買過冰激淩,是為了感謝她體育課上幫我履行職責……”
“第四條,男女生不得在節假日逛公園、逛遊樂場,做出類似約會的活動……”
我的右手仍然在半空中舉著,“我從來沒有跟維尼約會過。”
班長完全不嫌累,居然一條也不省略,就這麽逐條問下去了,好像是在玩什麽有趣的遊戲似的。
隨著我一條條地回答“沒有”“不會”,班長的語調似乎越來越輕鬆,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故意托起長聲。
話說,為什麽會有一點,原配審問丈夫是否在外頭有小三,那樣的錯覺啊!
我答得口幹舌燥,終於迎來了裏程碑般的第五十條。
“男女生不得在校內校外,以任何理由唇與唇相接觸,否則通知家長,全校批評……”
說到一半,班長說不下去了,借助溪水的反射,我看到了她染成緋紅色的、包含了羞慚和甜蜜的臉,美得驚人。
聰明如班長,竟然也會忘記簡單的物理原理:既然你能通過溪水看見我的臉,那我同樣能通過溪水,看見你的臉啊!
班長一定是回憶起了,因為要給我拔額間的一根白頭發,我們兩個不小心接吻的事情吧!
身為一班之長,將《禁止男女生親密接觸100條》倒背如流的人,知法犯法,明知故犯啊!再往後念,到了“禁止開房”這一條,班長又該想起來跟我開過房啊!
不但開過房,還抱在一起睡過覺啊!(雖然是兩次分別發生的事)教導主任案頭的《禁止男女生親密接觸100條》手抄版本,流出了血淚啊!
“班長,你別問了!”我大聲說,“總之我和你做過的事情,我和維尼都沒做過!”
“宮彩彩話沒說清楚,讓你誤會了而已!”
班長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我這邊也是。
其實宮彩彩想說的,是我和小芹有“奸情”,而熊瑤月與我合起夥來,蒙蔽班長吧?
但是此時向班長招認我和小芹的別扭關係,又覺得有點不太甘心。
明明班長都已經不小心聽到過老爸和任阿姨的談話,知道我和小芹可能會有一個共同的弟弟(或妹妹),所以我們兩個人也順理成章會成為兄妹了。
把義妹變成女朋友,是不是有點不符合慣例常俗啊?就好像郭德綱作打油詩諷刺飛升的北京電視台台長一樣,是不是會遭到北京電視台的無數熱心觀眾,一致譴責啊?
還有我和小芹共同的弟弟(妹妹),到時候會不會被扭曲人生觀,覺得兄妹結婚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啊,好煩,先不管了,先把有關熊瑤月的誤會向班長解釋清楚好了!
班長牽著的奧巴馬,以一種明顯的“大叔臉”向上望著我,仿佛《大話西遊》裏的菩提老祖一樣在向我發問:
“人渣葉,你還記得冬山湖畔的任小芹嗎?”
小芹根本不去冬山湖畔好不好!因為她害怕碰見逼自己學陰陽散手的外公啊!冬山湖畔隻有毫無節操的任老爺子一枚啊!
而且你沒什麽理由為了小芹說話吧!你不是艾米的狗嗎?不是應該和艾米一樣對小芹采取敵視的態度嗎?
歸根到底,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吧?
望著湍流不息的溪水,我忽然又記起,就在一個小時之前,小芹剛剛把我倆的“結婚代金券”裝在漂流瓶裏順流而下,說不定現在已經被某個收廢品的撿到了。
小芹好不容易磨成心形的小石頭,也裝在我的褲兜裏,雖說不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更像是P股吧……
“那個……”我麵對班長的背影不禁猶豫起來。
班長忽然歎了口氣,“我確實沒有起到表率作用。”
“誒?”
“仔細回顧一番,居然發現自己做了那麽多違反條例的事……”
沒有牽著狗鏈的那隻手,放在了心口上,“這樣的我,根本沒資格責怪你和維尼吧……”
“責怪”這個詞,不知怎的,立即和宮彩彩剛才說的“班長你嫁不出去了”鏈接到一起了。
我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道:“班長你別老悶悶不樂的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班長渾身一震,勉力控製住情緒,“說、說什麽傻話!你對我有什麽責任!”
“怎麽沒有責任啊!”我列舉道,“親過了,抱過了,也睡……”
班長激動地做出一個想要放狗的動作,我趕緊把“睡過”和“打過P股”咽回肚子裏了。
“有些是不可抗力,有些是誤會,”班長深吸一口氣之後,以一種孤高的、不接受施舍的態度,對我說道。
“我不需要你為了這些事情對我負責,如果你以後能成為一個自食其力的、對社會有用的人,不給我添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
誒?班長你未來要當刑警,你希望我不要給你添麻煩,是希望我別成為罪犯嗎?
“怎麽會呢……”我沒個正樣子地擺著手,雖然小芹的生父確實是黑社會老大,但是我應該沒道理追隨他的腳步吧?
“你到底答不答應!”班長突然轉過身來問我,長發隨之躍動飄灑,簡直能穿透靈魂的黑色瞳孔,凝聚了全身的力量逼視著我,讓我意識到班長對這個約定有多認真。
不成為罪犯,這種事對我來說,應該不算是登天難事吧?
“好吧,我答應你。”我撓著後腦勺的頭發說道。
班長立即與我擦身而過了,仿佛擔心會有同學發現我們單獨談話如此之久,違反了《禁止男女生親密接觸100條》的第二十二條。
但是最後一瞥,我發現舒莎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起,滿含了自信的笑容,甚至還有一種對於未來的強烈期盼。
我隻是答應不當罪犯而已,你用得著那麽高興嗎?
難道說,在我沒注意的時候,還順帶答應了你別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