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先晾幾天,讓他嚐嚐世態炎涼也好。在走投無路之時再拉上一把,他才會記得我們的好處!”肅王滿不在乎地說道。
“這是馭人之術,而非用人之道!”瑞晗有點擔憂,肅王在這方麵是不是太依賴權術了?
肅王先是一愣,轉而笑道:“哈哈!看了狄萱給瑞晗留下相當好的印象啊!既然你想交這個朋友,那麽一切盡憑本心即可!”
瑞晗還是沒能在第一時間拜訪狄萱,因為得到了消息,李昕的船已經安全返航了。
“夫人!”門外有丫鬟通報,“有一個叫李昕的人求見。”
這又是之前的一樁舊事。
李昕,這個名字有印象,肅王不止一次和瑞晗提到過這個航海家。揚帆遠航,聽起來非常浪漫,但是在這個時候,卻是件玩命的事情,對於這個李昕,瑞晗還是十分佩服的。
“請他到前廳稍候!”瑞晗將有關狄萱的東西收了起來,又對著銅鏡整理了下衣服,方才往前廳走去。
來到前廳,客位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濃眉大眼,臉色被海風吹得通紅,雖然服飾華貴,因為粗獷的長相,沒有半點貴氣。他身後跟著一個小個子男人,手裏捧著大大小小的盒子。
“草民李昕,見過夫人!”見瑞晗進來,他站起施禮道。
“不必如此客氣!我常聽肅王說起你,他可是將你誇成個大英雄,我對你已是仰慕許久!”瑞晗衝他點了點頭,坐下,吩咐丫鬟泡茶。
“一直以來,受到肅王爺諸多提攜,不慎錯過王爺與夫人大婚,敬備菲儀,聊表寸心。”李昕說完,將禮單交給丫鬟,將盒子一一打開:“都是些海外之物,中原難能看到。容草民向夫人介紹一番。”
瑞晗心中覺得好笑,自己和肅王結婚也有十多個年頭,李昕這一錯,可是錯的時間太久了。
瑞晗大致看了一下,都是些寶石,香料之類的,還有各種風格的工藝品首飾布料,異域風情濃重,瑞晗倒是很喜歡,不過這個時候正是肅王和豫王鬧得緊張的時候,瑞晗早已經低調很多。
而肅王除了帝卿冠服,就隻佩戴玉飾,而且以他的個性,多半會覺得戴這些東西既沒身份,又不莊重。
隻有兩樣東西讓瑞晗好奇,一樣是小盒子裏被厚厚絲綢包著的長頸玻璃瓶盛放著深黃色的液體,疑似橄欖油。
另一樣狹長盒子裏裝的火繩槍,雕刻著精致的花紋,應該是定做的,現在華夏軍隊裏也有一部分配備了火繩槍,這把槍明顯要比那些先進一點。
“這個瓶子倒是精致!”瑞晗說,心想在原來世界裏古代玻璃應該是意大利的特產,莫非這個李昕厲害到如此地步,竟然一路出海到了歐洲?不過這個世界裏有沒有歐洲還不一定。
“這兩樣東西是一個叫羅西的人托草民獻給王爺和夫人的,草民在羅刹遇到此人,見他長得異於常人,自稱來自一個叫埃拉尼婭的國家,是個和尚,搭乘草民的船來到華夏,為了宣傳他的宗教。”
“這件事情,我記下了!”瑞晗便叫人將這些東西收好。
接下來,瑞晗聽李昕形容了海外各國家的風土人情,聊過之後,她和李昕竟是十分投緣,彼此之間語氣也漸漸親近起來。
得知他帶了種子和當地農奴回來,最遲明天開春就能嚐試播種的時候,很高興地表示有空一定要去看看。
這次李昕回來,不但帶回來打量種子,香料,和其他特產,海外的農夫,工匠,投機冒險者傳教士,甚至還有兩個國家派出的使節團。
因為外國來使的事情必須要上報朝廷。李昕在海外並不知道華夏朝堂之上正在預謀著陰謀,更不知道華夏今年遇到了些旱情。
但隨船的外國人曾經提起,這次帶回來的,玉蜀黍和馬鈴薯都是耐旱的作物。
李昕便留了個心眼,沒有將此事一同上奏,而是先行通過天機令報告給肅王。
肅王得知這件事情,立刻決定將種子運送到隱秘之處,秘密召集有經驗的農民試種這些作物。
朝廷得知外國使節團的要比肅王府晚了許多。因為對對方國度陌生,風俗習慣也一無所知,事關國體,禮部焦頭爛額。最後還是因為李昕的關係,找到肅王府上。
於是,天機令又有的忙了。
瑞晗幾乎將狄萱的事情忘到腦後的時候,卻在回府路過一家酒樓的時候,被他的手下攔住了。
瑞晗上樓便看見他正一個人坐著,自斟自飲的身影倒有幾分寂寥。
“一個人喝悶酒?”瑞晗在他對麵坐下,奪過酒壺,給自己倒滿。
狄萱隨意笑笑,其實他才三十出頭,因戎馬生涯,臉上平添了幾分風霜,卻仍是一表人材:“所以才請夫人過來共飲一杯!”
對方既然能在瑞晗回家的路上將她攔到這裏,會知道她的身份也並不意外。
“哈!看來狄大將軍隊京城中的人事物沒少花心思!”
“夫人這麽說卻是太看得起末將了!這次完全是碰巧,在京城裏大富大貴,卻又沒有在朝堂上露麵的女人,且生得如此儀表不凡,大概也隻有豫王妃和肅王妃了,偏巧末將與豫王妃見過幾麵,所以……”
“將軍心思縝密,倒是瑞晗太過招搖了!”瑞晗陪著狄萱打了個哈哈,之前已經派人通知肅王會晚些回去,所以心中並不焦急。
倒是身為武人的狄萱開門見山道:“此次末將邀請夫人是向夫人道謝的!”
瑞晗哦了一聲,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夫人之前交給末將的耳環,玉是上品青玉,金卻是黃銅鎏金,而且做工粗糙,能看出是匆匆而就。這麽小的耳環,夫人擲出的時候卻大喝一聲‘小心’。末將便心裏琢磨,區區青玉鎏金的耳環能有什麽值得小心的?拋去金玉,正和‘清流’二字諧音。夫人想提醒末將‘小心清流’。”
瑞晗聞言舉起酒杯,朝他示意一下:“狄萱將軍如此善解人意,單憑這番話,就比朝堂之上很多人要強上幾分!”
其實,當時狄萱麵聖在即,就算解開謎麵,也隻來得及做些心理建設而已。不過他若是猜出我的身份,也該明白是肅王府在向他示好,到時自會求助於肅王。
狄萱的表現確實沒讓人失望,這份寵辱不驚的氣度更是讓瑞晗高看他一眼。
“清流君子黨這次死灰複燃,看他們卷土重來的架勢,是打算拿將軍開刀祭旗!清流文人出了名的骨頭硬,所求不過想掌權,想出名,後者甚至高於前者,他們不怕被打壓針對,就怕你不打壓不針對。不知將軍日後有何打算?”
狄萱並沒有如瑞晗所料地表示倒想他們這邊,而是陷入沉默。
“麵對君子黨的攻擊,此次能夠全身而退,全賴肅王爺周全。末將並非忘恩負義之人,但是作為領軍將領,末將不願也不該參與朝廷派係之間的爭奪。而且豫王殿下畢竟對末將有提攜之恩……”
“提攜將軍之人究竟是誰,難道將軍不知嗎?”聽聞此言,瑞晗略帶嘲諷地笑道。
狄萱麵色一斂:“都是一樣的,豫王妃清譽,從末將口中夠提起已是褻瀆。”
瑞晗扶額,感情他還是豫王妃的鐵杆粉絲啊!不過雖然我相信豫王妃雖然知曉此人能力,卻恐怕見都沒見過他。但隻要稍微添上把火,已經足夠挑起豫王的不滿了。
豫王能夠在朝上風光,全是借助於豫王妃的能力。而不得太後喜愛的豫王妃能夠幹涉朝政,隻能依靠對她言聽計從的豫王。離開彼此,他們單獨什麽都不是。
想要攻下狄萱恐怕需要些時候,但是能在豫王和豫王妃之間製造一些齟齬,也算是意外的收獲。
宣宗二十六年九月初,大華夏國發生了被後世記載為“君子黨案”的事件。
本來運氣極佳地借由外國使節進京這件事情,吸引了清流文人注意力,從而成功淡出眾人視線的狄萱。再一次因為不可捉摸的運氣,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事件的起因其實和狄萱關係不大。這次進京,他所帶來的部下,除了傷殘者被遣散,其他大部分打散了分配到京城的駐軍之中。
上官烈是狄萱手下一名校尉,從小與其妹妹相依為命。上官烈從軍後,其妹妹獨自在家。本來依靠父親留下的錢財足夠度日,但由於這場大旱,糧價一度飛漲,直到最近糧價才慢慢降下來,上官烈的妹妹花光了錢財,在街坊的安排下在京城一戶官宦人家劉家做了侍女。
這次上官烈從戰場回來,積功升遷,好歹也算個不大不小的武職,本想將妹妹接回家中,卻被那家告知,其妹妹已經身亡的消息。詢問詳情,對方卻言辭閃爍,隻說重病不治。
上官烈對這番說辭半信半疑。他妹妹自小身強體健,何以突然染上不治之症?多方打探之下,卻沒成想得到了妹妹竟是自盡而死的消息,原來這家夫人懷疑她與少爺私通,多次當著眾人的麵侮辱責打。
有一次甚至命人剝去他的衣服,妹妹羞憤之下將自己掛在梁上。劉家老爺是朝廷清貴,怕傳出去有損家風,才下令遮掩了真相。
上官烈聽聞妹妹死因,目眥盡裂。
狄萱所帶領的軍隊曾深入漠北內部,轉戰千裏,彼時在草原上也是燒殺搶掠無所不為,血性匪氣皆是不缺。
這次凱旋而歸,不但沒能得到英雄該有的待遇,最為敬重的主帥也被免職回家,連整個隊伍編製都沒有保住。
心中積怨已深,這件事更是將上官烈心中所有的憤恨全部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