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參加夜宴的都是女眷,各自之間說說笑笑。太後居中在主位上坐下,在侍女捧來的赤金雲子盆中浸過了手,方才笑著開口道,“今夜乃是哀家的家宴,你們既來之則安之,不必有皇家婦人那些禮數,喜歡吃什麽就吃什麽,若是有什麽想玩的,隻管和哀家說,哀家也會讓你們玩的痛快……”
瑞晗獨自在末席不起眼地方坐了下來,一來她的自己的身子已經不方便和大家擠到一塊坐,再者她也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今天的宴會,明顯是個玉檀和肅王舉辦的,自己要學會識趣,說的太多就是錯,做的太多更是錯。
太後身旁最顯眼的地方,坐著的卻是玉檀和瑞雪,因為皇後隨皇上下江南微服私訪,所以坐在玉檀下手的,便是後宮之中分位最高的賢貴妃。
瑞雪平時就是個最愛出風頭的人,如今見自己坐在了太後的身旁,更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此時她姍姍然站起身來,捧起酒盞笑道,“今天雖然是太後娘娘的家宴,到底是玉檀妹妹和肅王大喜的日子,臣婦率外命婦們,向太後和玉檀妹妹進一杯,祝太後娘娘萬壽無疆,玉檀妹妹芳華永駐,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瑞雪的相公如今已經官至刑部尚書,雖說是個大官,到底還不是統領百官,而且在幾位尚書的夫人中,瑞雪的資曆又是最輕,人們看在皇後和馬致遠的麵上,人人都笑臉相迎,尊她為大,但心裏卻都不知是怎樣的鄙夷。
偏偏瑞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見沒人反駁的她的話,更加得意,“玉檀妹妹現在最主要的是抓緊給肅王生個兒子,一個郎才一個女貌……”一邊說,瑞雪一邊比劃著,鵝黃的宮裝配上千葉簪金的大牡丹翠花,大有將宮中一切女眷都比下去的意思。
“不知道,還以為她是當今皇後呢……”站在瑞晗身後的敏兒,忍不住尖刻的小聲嘟囔著,“她還是娘娘的姐姐呢,說話卻是一點都不向著娘娘,反倒處處和娘娘作對!!”
瑞晗知道敏兒說的是實情,但這話卻又很是不妥,偷偷瞄了一眼,低聲嗬斥道,“敏兒,不要瞎說,這裏可是皇宮。”
敏兒聽了,不滿的撇撇嘴,明明娘娘都已經受了那麽大的委屈,還要在這裏強顏歡笑……哎……敏兒長長的歎了口氣。
這一聲歎息,引來了玉檀的目光,再看向瑞雪的臉也微微漲紅,不知是否是因為敏兒的話,但她心中覺得有太後為她撐腰,並不將敏兒的話放在心上。
果然,坐在一旁的玉檀微微動了動身子,心不在焉的答道,“錢夫人……”玉檀的聲音有些慵懶,目光卻直直的看向瑞晗所在的方向,“你的親妹妹就坐在那裏,而且她還懷著肅王的孩子,現在最怕的就是心情波動,所以你還是慎言的好……”
瑞雪頓時臉紅,她沒想到自己替玉檀說話,反倒換回玉檀的一番羞辱,站在那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錢夫人……”玉檀的目光絲毫沒有轉移,“我和瑞晗妹妹共侍一夫,該是和睦相處不是嗎?”
說著,玉檀換上一張笑臉,轉向太後,“太後娘娘,玉檀還記得你曾經教育過我說,女人之間,萬萬不可有過分的妒忌之心,若是有了妒忌之心,家中就會不安寧……”
太後微微點頭,看了看瑞雪,眼中掠過一絲厭惡的神情,“咱們光是吃吃喝喝倒也沒意思,不如玩點什麽吧?”
太後的話音剛落,在座的女眷們都紛紛商議該玩些什麽。平日裏,她們的生活多半都是悶悶不樂,難得有一次機會,每個人都想在太後麵前表現一番。
剛剛覺得丟了麵子的瑞雪,似乎有找到了展示自己的機會,隻聽剛剛坐下的她忽然開口,“太後娘娘,既然你覺得咱們枯坐飲酒,不如就讓臣婦們行酒令,,擊鼓傳花,若花落誰處,誰人便表演個技藝,就獻技以博娘娘們一樂,太後娘娘以為如何?”
太後微微含笑道,“哀家覺得倒是個不錯的注意,玉檀你覺得呢?”
玉檀笑麵相迎,乖巧可愛,“玉檀覺得錢夫人這個注意不錯,玉檀聽說華夏女子各個都是多才多藝,這次玉檀也能開開眼界了……”
瑞雪見太後支持,膽子就更加大了起來,轉身便笑著對身旁的賢貴妃說道:“臣婦到底還是身份卑微,萬萬不敢自居,還請貴妃娘娘來做個令官,與我們評判評判如何?”
賢貴妃也是一笑答應,宮中難得有這樣樂嗬的時候,她自然也是願意湊這個熱鬧。自有宮女送來了銀絲編成的羊皮小鼓和金瓜小錘,又取了一朵碩大豔麗的絲絨芙蓉花。
未等開始,太後又發話了,“咱們可是有話要說在前麵,輪到誰,誰就要大大方方的出來,忸忸怩怩可就沒意思了……”
“是。”眾夫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賢貴妃轉過身去,隻聽她手起錘落,鼓聲叮咚而響,眾人皆是急急忙忙的傳花,這一輪花傳到了瑞雪手上。
眾人都還在詫異之中,太後卻是第一個拍手笑了起來,“瑞雪呀,什麽叫作繭自縛,現在你可知道了吧?偏偏是你要玩,這第一個可就找到你頭上了,你自己說說,準備給我們大家表演點什麽呢?”
瑞雪不換不忙的站起身,將那絲絨大花放到一邊,一邊笑一邊緩步往太後身前走,“太後娘娘知道瑞雪是最笨的了,可是不通什麽詩詞歌賦,那琴曲更是不行,唯有舞蹈還算是略通一點,臣婦就給太後娘娘跳個舞吧,還請太後娘娘笑納。”
聽瑞雪這麽說,瑞晗不免撇了撇嘴。瑞雪說是“略通”,實在是太過謙虛,雖然她和瑞雪生活的時間不長,但瑞雪最擅長便是舞蹈這件事情,乃是不爭的事實,為此韓韻還特意為她請了舞蹈老師。
果然,瑞雪換上了一身舞衣,衣上金鈴微微一動,便清越而響,她踏著鈴聲起舞,一曲羽衣舞,如風拂楊柳,時而似江河風回曲折,凝了清澈之光。
一曲舞畢,瑞雪整理了舞衣重回座上,眾人盡皆如癡如醉,紛紛為她風采而折倒。更多人心中對她倒是有了幾分敬意,之前隻以為她是個繡花枕頭,如今看來倒是個有些本事的人。想著,再瞧向瑞雪的眼光都多了幾分刮目之意。
坐在高位的太後更是頻頻向她點頭,深深讚許她的舞技,滿臉春風的笑道,“瑞雪的舞姿果然能動四方,哀家可算是飽了眼福。哀家記得你小時候,哀家也看過你的舞蹈,現在看看,瑞雪真是個天賦極佳的孩子。為此,哀家就該敬你一杯。”太後舉起了酒盞,輕輕啜了一口。
“我也是該敬錢夫人一杯。”玉檀也笑著舉起酒杯,她笑著轉向太後,“太後娘娘,玉檀才是大開眼界呢,沒想到華夏女子的舞蹈竟是這麽好看……”
說話間,鼓聲叮咚又起,絲絨花在各人手中傳動。眼見這殿前獻技乃是露臉的一個好機會,許多身懷歌舞之技的貴婦都不免精神振奮,有意一展絕技。
期盼之間,瑞晗似乎隱約聽見鼓點中極輕微的金鈴聲響,鼓聲止時,這絲絨的大芙蓉花卻是恰好傳到了玉檀的桌上。瑞晗幾乎懷疑自己聽錯,去看向賢貴妃時,卻見賢貴妃恰恰轉過身來,含笑看著席上眾人,神色溫柔婉麗,如常一般。
玉檀頓時麵有不愉,她身份不比往日,不單單是名正言順的肅王妃,更是堂堂的高麗公主,怎能在大殿上獻技給眾位命婦。若是獻技,高麗王室的臉麵也怕是被她丟盡了。
坐在一旁的瑞雪反應也快,哈哈笑道,“這花也眷戀美人,故而有意留在玉檀妹妹手中吧。卻也不能浪費了花兒的美意,不如讓玉檀妹妹做個出題官,下一場這花落到誰人手中,就需要完成由玉檀妹妹出的題吧。”
太後微笑著看著瑞雪,顯然對她的靈機應變很是滿意,玉檀的臉色也舒緩了很多,看向瑞雪的眼光多了幾分不同。在座的其她婦人也都是附議叫好。
瑞雪的表現也讓瑞晗略微有些吃驚,之前的她可不是這樣的,在瑞晗的印象中,瑞雪一直是個嬌蠻跋扈的人。
賢貴妃含笑擊鼓,鼓聲密密匝匝,如同初春的雨點般均勻悅耳。瑞晗留神去聽那金鈴之聲,果然金鈴輕輕響了一響,鼓聲瞬時而止,這絲絨大花卻是落到自己手中。
瑞雪輕聲一笑,眉目間卻無不嘲諷的說道:“妹妹這麽不甘落後哦,玉檀妹妹剛剛得了花,你現在就迫不及待的搶去了?不過妹妹深得肅王的寵愛,一定是過人之處了……”
此言未盡,眾人都是一臉曖昧的竊笑之意,便是拿著金瓜錘回到自己座上的賢貴妃也是雙肩輕聳,露出一絲不屑之色。
瑞晗大是窘迫,她和肅王之間的事情,早就成了皇室中半公開的秘密,她心中隻覺得羞憤難當。瑞雪果然是睚眥必報,瑞晗默默地想,卻尋不出什麽來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