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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大堤曲 九 贖罪

  齊王重新回府之後一頭紮進了重建虎賁軍的事務中,將家中一切雜物都拋給了鏡心打理。皇帝與他之間又恢複了那種君臣父子堂而皇之的狀態,上朝奏對,下朝各自忙著各自的。有時候也會將齊王召入宮去,無非賞賜嘉獎一番便又回來。這期間益陽倒是辦了件事兒,以楚紅的本名為鏡心請封為齊王府良娣,也算正式給了她名分。

  也曾經有人提過為齊王選妃的事,卻被父子倆不約而同地顧左右而言他了,如此一來善於察言觀色的眾人便決口不再提。

  自打入了春,皇帝便覺精神不濟。清明這日太廟祭祀指派齊王主祭,這也是正常的安排,大散關之前便經常如此,朝野自然無話可說。

  太廟祭祀是朝廷重禮,非同小可。按禮齊王要先在太廟署致齋三日。臨走是楚良娣忙前理後地收拾了一大包衣服,細細叮囑紫嶽等人好好照應。益陽忍不住笑話她:“哪裏用得著這麽多東西?又不是去坐牢,祭祀大禮自然有該穿的禮服,繁瑣的很,哪裏有空穿這麽多衣服?”

  楚良娣也有些訕訕地,她自有了名分後整個人都矜持了起來,不大同齊王在光天化日之下嬉鬧,此時雖然小別在即,但當著紫嶽等人的麵也有些局促,隻能勉強笑道:“大概自從進了京就沒有跟爺分開過,這會兒心裏突突跳著,著實不安呢。”

  益陽伸手覆住她的左胸,問:“是這裏跳?”

  楚良悌頓時大窘,滿臉通紅地轉身後撤,連連跺腳:“這麽多人,爺你做什麽!”

  益陽哈哈大笑著上了車朝太廟去。

  太廟三日竟是難得的悠閑。這裏雖然沒有亭台樓閣,但每日裏隻是站在靜謐的大殿外,看著金瓦琉璃的屋頂上方雲卷雲舒,便自然會令人生起一種肅穆莊重的心情來。益陽每日與禮部的官員溫習禮儀,日子倒也過得飛快。

  到第三日晚上,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就連九旒冕官,十二層禮服都已經試穿妥當,備在一旁,等待次日一早,天不亮就穿上。這一晚仍舊是齋飯,雖然沒有酒肉,卻都是可著益陽的口味做的,幾樣小菜口味別致,還有一碗蓮藕湯,卻因為不當季而難得新鮮。益陽吃了幾口菜,正要喝湯,忽聽外麵有人聲,片刻就有內侍進來稟報,說是陛下身邊派人來問話。

  益陽立即放下碗筷起身相迎,見到從外麵進來那個內侍打扮的人卻突然愣住。

  燭光搖曳,並無法照清來者的麵容,但即便是這身打扮,益陽也早已經熟悉。他收了收神,擺手讓閑雜人等都退下,這才冷冷笑道:“良妃娘娘莫非又來求子麽?真把我當做送子觀音了?”

  對方緩緩抬起頭,燭光下那雙眼睛氤氳有情,瞧得益陽又是一怔,半晌才冷哼一聲扭頭避開。璿璣掃了一眼屋內,二話不說走到桌前,將那碗藕湯一口氣全都喝了。

  益陽看著隻覺稀奇,哪裏會放過這麽個刻薄的機會,笑道:“堂堂大內還沒辦法讓娘娘吃頓飽飯?大半夜跑我這裏搶食兒來?”

  璿璣擦了擦嘴,這才轉身麵對他,淡淡笑道:“我的底細你是知道的,從小生長在楚鄉,家鄉就專產這蓮藕。可惜後來不管是在定陶還是在京城,能吃到的機會都不多,這碗湯做得還真地道。”

  益陽愣了一下,本能地諷刺:“那可真是魏家虧待了良妃娘娘,這樣疏忽怠慢,隻怕傳到定陶去,會是了不得的大事呢。”

  璿璣靠在桌子上看著他,目光清澈平靜,對他的種種刻薄譏諷無動於衷。這樣的目光讓益陽煩躁了起來,斂去浮在麵上的冷笑,沉聲問:“你到底幹什麽來了?”

  璿璣微笑:“這才是講道理的樣子。”她扶著桌沿走到一張椅子上坐下,向他伸出手:“益陽,陪我說說話。”

  益陽怔了一下,這要求太過突兀,和她此時突然出現一樣不合情理。他的目光從她的身上轉向桌麵,落在那個已經空了的碗上,突然明白過來,臉色劇變,衝過去一把掐住璿璣的麵頰:“你喝了什麽?吐出來,快吐出來!”

  璿璣被他掐的說不出話來,臉色紙一樣蒼白,冷汗從額角跌落,卻還是艱難地搖頭,含混不清地說:“太遲了。”一滴血從她的鼻孔裏跌下來,落在益陽的虎口上,烏黑腥臭,竟然是中了劇毒的模樣。

  益陽轉身大吼:“來人,快來人!”

  璿璣拉住他,“別!你不知道是誰下的毒。”

  益陽冷笑,甩掉她的手,“那就試試看。”

  外麵的人聽見了喊聲知道生變,連忙推門進來查看。益陽一眼望過去,原先在這裏侍奉的六個人,隻到了五個,他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喝問:“於望兒哪兒去了?”

  其餘五人麵麵相覷,誰也答不出來。益陽二話不說,反身抽出掛在牆上做裝飾用的劍就要追出去。璿璣拚盡力氣撲過去拽住他的衣角:“別去,別耽誤時間!他不是主謀。”

  益陽頓時醒悟,追問:“是紀家?”

  “我有話要說!”璿璣急切地看著益陽,兩個鼻孔都開始向外流血。

  益陽長歎一聲,衝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幾個內侍喝斥:“還愣著幹什麽?快去傳太醫。”

  幾個人慌忙跑開。

  璿璣歎息:“你一定要鬧得盡人皆知,不給我留點兒時間麽?”她隻覺手腳冰冷,腹中絞痛,這句話說完,頓時失力摔倒。是益陽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她,探了探寸關,隻覺她脈息微弱,大有不濟之相,知道那毒藥凶險,慌亂之中想起當初受傷的時候白雲老道人給過他兩顆還魂丹,連忙去翻找隨身的行李。也幸虧楚良娣臨別時周詳打點,居然真的在一個檀木盒中找到,連忙捏碎了蠟衣,自己先嚼碎了塞進璿璣口中,用水衝服下去。

  這一通折騰下來,璿璣雖然連耳朵都開始出血,卻恢複了幾分元氣,拉著益陽的袖子哀哀懇求:“益陽,益陽,你聽我說……”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他緊緊摟住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的身體,心頭酸痛苦澀五味陳雜。“紀家怕陛下有變想要釜底抽薪,鏟除了我,晉王就能登上大寶。你知道了他們的計劃,趕來救我。璿璣,你這是何苦!”

  “不……不是。”璿璣搖頭,默默苦笑:“我不是救你……”

  益陽點頭:“就算湯裏有毒,潑掉就是,你卻偏偏要死在我麵前,璿璣,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對長風手下留情嗎?”

  “一命換一命。我欠你的,今日還清。你如果還記我的仇,就當我今日是來贖罪的。除此之外,璿璣別無所求,別無所求。”她幾乎是拚了全部的力氣在說話,嘴角流出的血順著臉向腮旁流去,劃出一道笑容來。

  益陽盯著她,眉頭越蹙越緊。這女人到了這個地步還要玩心機。雖然嘴裏說著別無所求,眼睛裏卻充滿了哀求。她知道自己對他的折辱,以命相搏,說是贖罪,其實卻是為了日後掃清障礙。紀家的計策,最大的漏洞便是皇帝。難道皇帝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將自己的兒子毒死而無動於衷麽?不知道定計的是誰,但思慮卻遠不如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女子來的縝密。他們不明白,兩個兒子,無論皇帝要立哪一個,前提都是要保障另外一個的安全,否則又何必將已經形同決裂的他重新放回齊王的位置。

  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皇帝的,除了他這個曾經的獨子,也許就數得上璿璣了。最了解璿璣的,莫過於她的兩任丈夫。而最了解他益陽的,也恰恰是璿璣和皇帝。這三個人組成了一個奇怪的圈子,彼此憎恨,相互了解,既是親人又是仇人。沒有人比他們更愛彼此,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恨彼此。但是這樣的鐵三角,缺一不可,無論是親是仇,他都能允許她離開。

  “你給我閉嘴!”他幾乎是撮著牙花子咬牙切齒地說,“你死不了!沒那麽容易!你以為你的一條命就能換那個至尊寶座?你以為你是誰?你的命很值錢嗎?誰稀罕你的命……”

  “朕稀罕!”一聲沉喝在窗外響起,隨即門被推開,皇帝在一隊內侍的護衛下大步進來。

  隨著門開,一陣風襲進來,衝得燭光猛地搖了一下。皇帝在兩人麵前站定,並不看他們,麵色暗沉,不急不慢地說:“益陽,放開良妃。”

  他身邊幾個內侍聽了話邊上去要從益陽懷裏接過璿璣。

  益陽早已經紅了眼,抄起剛才從牆上拿下來的劍掃過去,嘶吼:“滾開,都滾開!”幾個內侍被他打得近不得身。

  璿璣撫上他的臉:“益陽,沒事的,放開我吧。”

  益陽更加抱緊她:“你不能死。”他渾身繃得緊緊的,微微發顫。懷中的身體溫暖柔軟,一如當日新婚之夜,兩情相悅之時。仿佛後來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她不曾背叛,他沒有憎恨,一切完好如初,誰都不用用命去償還誰。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益陽,放開她。”

  “滾開!”他頭也不回地甩脫那人的手。

  璿璣緊張地揪住他的衣襟:“齊王殿下!不可無禮。”

  益陽這才醒悟,回頭,果然看見皇帝麵色陰沉地站在他身後。他怔了片刻,定下心神,也不起身,就膝蓋微轉,朝著皇帝叩拜:“陛下……”

  好在皇帝並沒有跟他計較,隻是說:“起來吧。璿璣不要緊,你不是給她吃了白雲牛鼻子的藥麽?你先去辦件事兒。”

  益陽愕然抬起頭,不明所以。

  皇帝吩咐了一聲:“帶進來。”

  兩個侍衛拎著一個人從外麵進來。益陽認出那人正是下毒的於望兒,登時怒火中燒,起身過去,一把把於望兒拽到自己眼前,劈手扇了兩巴掌:“賤奴!你還敢逃?!”

  “益陽!”皇帝沉沉地吩咐:“好好審問,不要出了差池。”

  益陽與皇帝目光相交,父子兩人在這一刻心意相通,都是一個想法,以於望兒為突破口,找出紀家指使下毒的證據。

  璿璣一旁看著,也立即明白了兩人的心思,她突然扯下頭上的發釵,奮力向於望兒扔過去:“還等什麽?”

  益陽離她較遠,發現動作撲過去已經來不及了。皇帝離得近,到底年高,動作遲緩,隻來得及抓住她的手腕,此時發釵已經脫手。“你做什麽?”皇帝怒斥,正想再說什麽,突然察覺手中腕子一沉,她已經昏厥過去。“璿璣!”皇帝抱住她使勁兒搖晃,臉色變得蒼白,突然自己也一口血狂噴而出。

  益陽再也顧不得於望兒,撲過來:“父皇!”

  皇帝一把推開他:“快!”

  益陽醒悟,再回頭,赫然發現那隻發釵已經插進了於望兒的咽喉,血沫從嘴角湧出,人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顯然已經沒救了。

  於望兒雙手受製,那發釵不可能自己插進他的喉嚨,在場還有幾個內侍,益陽立即明白璿璣那句話其實是對著其中一人說的。他立即叫來守衛在外麵的皇帝禦衛,指著那幾個內侍:“將他們全都綁了,仔細審問!”

  內侍們登時震天介地喊起冤枉來。眾目睽睽之下,到底是殺了於望兒,這個問題本來十分簡單,但當所有人指出凶手的時候,才發現那人雖然仍然筆直站著,卻麵色青白,早已沒有了氣息。益陽掐著他的頜骨掰開嘴,果然發現了還沒有嚼盡的毒藥。

  隻因璿璣不顧一切地擾亂,一切又斷了頭。

  益陽胸中冷冷燃燒著火焰,卻無法宣泄。皇帝吐過血之後,意識雖然清明,卻坐在地上站不起來。他將璿璣緊緊抱在懷中,見益陽過來,用眼神冷冷瞧著他,竟然也是不顧一切要包庇她的樣子。

  益陽怔怔站了半天,隻覺萬念俱灰,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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