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市姑娘!”紫嶽看見天市,興奮地迎過去,“很久沒見到你了。”
天市微笑,“是啊紫嶽,很久沒見了。”她向後麵瞧了瞧,咋舌不止:“這排場真大。”
紫嶽失笑。
由於是為太後考宮,在京有品秩的命婦都要隨行。命婦們出門是最囉嗦繁瑣的,除了按照品階不可更改的轎子規格,服飾顏色配飾形製外,其餘能爭奇鬥豔的地方絕不肯放過。於是乎各府裏幾乎傾巢出動,有些人鍾鳴鼎食的世族命婦雖然品階略低,但排場絕不肯落於人後,別人隨身四個丫頭四個嬤嬤的,她們一定要八個丫頭八個嬤嬤。還有些雖然家世不如人,但不差錢的,更是想盡辦法在別人能看見的地方鑲金裝銀,於是轎子雖然隻是個四抬,轎夫們卻是一身錦緞,腳踩雲靴,比一些落魄的部員京官還要堂皇些。
天市卻無從去攀比這些,不是她沒這個心,而是她此行的身份,是皇帝的鑾駕侍從。
當得知天市將隨攝政王為太後陵寢考宮時,小皇帝做了此生第一個不容置疑的決定,禦駕親臨。
天市承認,小皇帝之所以會在攝政王反複勸說下仍然意誌堅定地要一同前往,除了對母親的思念外,更重要的是,自己若無其事的一句話:“此去一個月,天市就不能陪在陛下身邊了。”
正是由於皇帝的加入,才導致本來一個小規模的視察變成了京城命婦們浩浩蕩蕩的郊遊行動。
所以當天市看到等候在京城朱雀門內的大大小小五彩斑斕的車駕隊伍時,她實在不好意思抱怨什麽。
正和紫嶽寒暄著,博原騎著馬過來傳話:“王爺讓府裏兩位夫人和紀姑姑一起陪同陛下解悶。紀姑姑,兩位夫人已經在陛下鑾駕前等候了,快過去吧。”
天市抬頭望向博原,陽光燦爛,從他的背後照過來,看不清麵孔,隻是隱約看見斜過他麵孔的那條黑色的影子。她恍惚想起來,聽人說起過攝政王身邊四大金剛之首是個獨眼龍。於是笑道:“你一定就是博原了。”
博原一怔,跳下馬來:“博原見過紀姑姑。”
他抬頭,天市這才看清了五官,不禁一呆,“咦”了一聲。“是你?”
博原眨了眨眼,沒有說話。天市卻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笑道:“早就聽說了紫嶽還有個大師兄,今日倒是第一次見到,失禮了。”
天市一邊說著,低頭斂袖福了一福,抬起頭的時候,正看見紫嶽和博原哥兒倆交換眼神,心中一動,問道:“王爺現在在哪裏?”
博原趕緊回話:“正與二位夫人在陛下那兒。”
天市點點頭,向紫嶽笑道:“看來今天沒機會了,咱們總得找個時間敘敘舊啊。”
紫嶽笑道:“這一路上,總有機會的。”
天市來到皇帝鑾駕前的時候,皇帝身邊的一個玩伴兒小太監犰狳正一臉不高興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發脾氣。看見天市過來,連忙跳起來抱怨:“紀姑姑可算是來了,快去看看吧,都是什麽人啊。”
“怎麽了?”天市隱約猜到大概和攝政王的那兩位夫人有關,笑著安慰,“不就是多了兩個伴兒嗎?放心,她們不會為難你的。”
一邊說著,踩著腳踏進了鑾駕。
迎麵就有兩個人過來齊聲笑道:“天市姑娘,好久不見。”
天市定了定神,認出那兩個年輕的宮裝女子來。她眨了眨眼,笑道:“竟是你們兩個?”
小皇帝長風正不耐煩地穿上朝服,聽她這麽說,不禁問道:“你認識她們倆?嘰嘰喳喳吵死了。”
在兩個女子突然安靜下來的尷尬中,天市失笑,“這是當年陪過我的含笑和金蕊呀。”一邊說著,一邊細細打量含笑金蕊,三年不見,已經出落成了美貌少婦,身穿代表品秩的霞帔宮裝,顯得比真實年齡要大些,甚至顯得比天市本人還要大些的樣子。
攝政王就在鑾駕內,天市一眼也沒有向他看。
她向含笑金蕊跪拜:“內廷女史紀天市,拜見二位夫人。”
她規規矩矩地行了三拜之禮,倒是讓那兩人吃了一驚,笑也笑不出來了,趕緊過來要扶起天市,不料她力氣大得出奇,固執地將拜禮完成。
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
攝政王仍然一言不發。
小皇帝長風挑著半邊眉毛將三個女子打量來,打量去,似乎覺察到其中的微妙,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皇兄,這個人連拜朕都沒這麽一本正經過,你這兩位夫人到底是什麽來曆?”
攝政王深深看了天市一眼,笑道:“故人,故人而已。”
天市已經起身,笑道:“我還想呢,王爺府裏美眷如雲,特特帶了兩個什麽樣的人來,原來是她們倆。陛下您不知道,含笑這個丫頭最會說笑話,金蕊也十分有趣,有她們陪著,您定然不會覺得這一路無聊了。”
一邊說著,天市一邊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紙筆來,在側麵的一個小幾上鋪開,自己挽著袖子研墨。小皇帝長風第一個反應過來,提高聲調問:“喂,你幹什麽?”
天市燦然一笑,“臣的職責就是記錄陛下每日言行呀,陛下您明明知道的,還問。”
“你,你,你……”小皇帝也顧不上跟自己的朝服叫勁了,也不顧鑾駕行走中的晃動,跳起來就要搶天市的筆:“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你還在這裏討人厭。這兒又不是在宮裏,你不許記!”
天市抬頭看著皇帝,嚴肅地問:“陛下,起居錄是陛下不能幹涉的。”
“那是在宮裏!你是內廷女史,不是出巡女史,隻要朕不在宮裏,你就不許記。”
天市點點頭,毫不猶豫地放下筆起身,“既這樣,臣請告退。”
“你到哪裏去?”
“臣是內廷女史,不是出巡女史,陛下出巡期間,不是臣的職責所在。”她狡猾地一笑,“既如此,臣想請十日假。”看了看衝自己瞪眼的皇帝,她惡劣地說:“帶小孩很累的。”
說完轉身就走,剛出鑾駕的門,就聽見皇帝在裏麵大喊:“死天市,你給我回來!”
鑾駕正在行進中,她根本下不去,隻能在侍衛們詫異的注視下,在邊上坐下。侍衛不解其意,跑過來問:“紀姑姑?”
天市深深籲了口氣,將胸口憋悶的濁氣全都吐出去,才換上笑臉:“沒事兒,就是出來透透氣。”
“陛下在叫您呢。”
天市回頭朝門的方向看,正巧那門打開,攝政王探出頭來:“陛下叫你。”
天市無奈,隻得又回到鑾駕內。
“陛下,您所在的地方就算內廷。您真的想要我跟在身邊討人厭?”
皇帝撅嘴瞪著她,賭氣不說話。
天市掃了眼含笑金蕊,想了想說:“攝政王給您找來的人都是最佳的玩伴兒,您就放我出去玩玩吧。”
小皇帝神態軟了些,“你想怎麽玩?帶我去好不好?”
攝政王似乎終於找到說話用的舌頭:“陛下,天市替您到前麵去瞧瞧,有什麽好玩的回來再請您一塊兒去,可好?”
小皇帝看看天市,又看看攝政王,歎口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衝含笑金蕊問道:“喂,你們倆有什麽好玩的主意沒?”
金蕊眼珠子轉一圈,說:“陛下會猜令嗎?”
含笑也說:“對,對,對,咱們玩個新鮮的令吧。”
天市鬆了口氣,再次退出鑾駕。
攝政王跟在她身後:“你這怎麽下去?”
天市瞧了他一眼,不吭氣兒。
攝政王笑道:“還是我來幫你吧。”
他吹了聲口哨,天市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見紫嶽縱馬過來,他身邊還有一匹體態神駿的青花馬,攝政王益陽挺身一躍,已經跨在了那匹馬上。
天市瞪大了眼,沒想到居然他還有這樣的伸手,正驚訝,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將她從鑾駕上拽下來。
天市驚叫一聲,身子已經落在了馬上。
攝政王益陽在她耳邊笑道:“三年不見,又胖了。”
天市大怒,用胳膊肘使勁向後一捅,益陽的笑聲變成了痛喘。
“真得好好收拾你了!”他一夾馬腹,青花馬箭一般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