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值這個東西,真正的定義取決送的人和收的人,而不在於禮物本身。
常笑喜歡知張曉峰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永遠像沐浴春風,和風細暖,仿佛說不出的春意昂然。連咖啡館都選得別有風情,東南亞風格的裝飾,暗淡的光線裏,燃著幾根形狀不一的蠟燭。一點點飄忽的火光,恍若寶石一般,在黑暗裏發出熠熠的光。
現磨的咖啡,香氣溢人,常笑端起來捧到鼻端處深深聞了一下,滿足的歎了口氣,放下了杯子,說道:“真好聞。”
她的神情十分可愛,又帶著一點調皮,張曉峰隻覺得孩子氣。常笑不喝咖啡,但偏偏喜歡它的香味,因此每次到咖啡廳,總是點果汁和咖啡,一個用來聞,一個用來喝。
“我一直很奇怪,聞了咖啡的味道會不會也會睡不著覺。”
“那你試一試。”常笑說著便把咖啡端到他的鼻子下麵來。她的動作很快,杯子裏的咖啡一下子便溢了出來。張曉峰連忙伸手接住了,輕輕責備道:“慢一點,當心燙了手。總是這樣毛毛躁躁。”他的話語十分愛憐,像在說一個孩子。
常笑看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人家說的翩翩君子,大概就是他這個樣子。張曉峰看著她,居然有一點不自在起來,仿佛局促的樣子,就算是他當初求婚的時候,也沒有這副模樣。讓常笑不禁從心中泛起笑意來,又帶著一點好奇,問道:“張曉峰,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怎麽今天見了我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張曉峰被她逗得笑起來,說道:“呀,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那我還怎麽混?”
常笑也笑了起來,這兩年,他寵壞了她,把她當作一個孩童一般的愛護,總是心疼她吃了太多的苦,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全都搬到她的麵前來,甚至鼓勵她任性的生活。總跟她說:“有時候,女孩子可以任性其實是一種福氣。”
他年長她幾歲,經曆過起起伏伏的人生,看過風雲變換,亦吃過苦頭。再看命運,是她沒有的智慧與豁達。
“我有東西想送給你。”
張曉峰說著,便從服務員手上接過一個袋子遞給她。常笑看著他略帶一點緊張的表情,疑惑的一層層拆開了,心裏暗暗想著,是什麽東西,竟讓張曉峰也生出一種無措來。最後打開來,她自己亦是怔住,原來是一個皮包,很精美的樣式,小牛皮的材質握在手中說不出的柔軟。暗黃色的色調在燭光下發出柔和的光來。
“我一直想送你一個皮包。有一次,你坐我的車,不小心掛壞了你皮包的扣子,你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後來一路上,你都十分的傷心。我當時想,那個皮包對你一定有非凡的意義,我就決定,以後一定也要送一個皮包給你,希望你也可以接受。”
其實,那是一次非常尷尬的過程。
那時,常笑母親的腎病已經到了極其嚴重的階段,幾乎每隔兩三天就需要透析一次。錢像流水一般的花出去,這些年,她本就沒有什麽積蓄,遇上這樣的事情,更是一籌莫展。醫院的催款單一張接一張的遞到她的手中,薄薄的紙,拿在手中發出脆脆的聲響,不小心就會在手指上割出細細的傷口。血從裏麵滲出來,也不覺得疼。仿佛沒有了知覺,合不上眼,也吃不下東西,隻想著錢。
最難的時候,她甚至想過要去找蘇銘,走到他公司的樓下,看著他和同事們一起走出來。陽光下俊美的身姿,在一群人之中,也顯得如此卓越。常笑流下淚來,那個時候,她不知道是恨自己還是恨蘇銘。這些年,她跟著他,追逐夢想,全心全意裝的都是這個男人,忘掉了家中白發蒼蒼的母親,忘記了母親亦需要她的關心與照顧。而最終,和這個男人還是走到了陌路。等到自己發現母親的不妥時,已是病入膏肓。
常笑越發的不能原諒自己,幾乎是自虐一般的苛責自己。執意與蘇銘分手這也是潛意識裏懲罰自己的手段之一。她一再的告誡自己,再怎麽樣,也不可以問蘇銘借錢。如果開了口,會讓她覺得那是對自己感情的褻瀆。
她坐在街道邊的馬路牙子上,行人與車輛匆匆從她的身邊經過。偌大的城市,透過朦朧的淚光看過去,一片模糊,仿佛在漱漱的擅抖。絕望從常笑的心頭泛起,除了流淚,她什麽也做不了。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常笑無望的曲起兩臂抱住雙腿,把頭埋在膝蓋上嚎啕大哭起來。那一張張的催款單,一個一個的數目,仿佛催命的符紙,終於將她逼上了絕境。
那樣的悲傷,除了哭泣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是眼淚如此毫無意義,什麽也改變不了。常笑緊緊的攥住自己的衣襟,隻覺得無盡的傷悲與愴惶。絕望順著血脈蜿蜒,最後,從五髒六腑裏透出生生的疼。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自己即刻死去,可是現在,連死亡對她來說亦是奢侈的事情,母親還躺在病床上,她怎麽可以死。
在人來人往熱鬧繁華的北京街頭,人們都看到了這個哭得如此傷心的女孩子,雖然內心惻然,卻沒有一個人能懂得她的悲傷。
好久之後,有人握住她的手,輕聲喚她的名字:“常笑。”
常笑慢慢的抬起頭,在晶瑩的淚光中看到了張曉峰的臉,他的臉上滿是惻然,目中全是憐憫。他的手很暖,握著她的手,暖意絲絲縷縷傳到她的身上。
張曉峰其實已經在她的身邊站了一會了,她哭得這樣傷心,這樣專心,仿佛這哭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常笑看著他的目光還有一些茫然,讓他的心裏也生出一種淒涼來。他掏出一塊手絹,輕輕的抹在她的臉上,牽起常笑的手說:“我送你回去。”
常笑垂下眼眸,她的睫毛濕濕的,一縷一縷的,很密很長,遮去了那哀哀的眼眸,她還在抽噎,像小孩子哭得狠了閉住了氣一般,一抽一抽的。常笑抓住放在一旁的包站了起來,因為坐得太久了,猛然站起來,讓她生出一陣眩暈來,握住了張曉峰的手才站住了。
常笑看了一眼張曉峰說了聲謝謝,便開了車門,要上車去。隻聽見的叮的一聲,不知道掛住了什麽,常笑手中拿著的包的扣子開了。帶著扣子的鐵環也不知道滾到哪裏去了,常笑看了一眼那書包,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過身蹲下來急急的找起來。可是不知道那個鐵環去了哪裏,常笑找遍了四周,連車底下亦沒有發現,最後終於茫然的站了起來。
張曉峰低下頭去看那個握在常笑手中的包,那是一個很陳舊的普通女式背包,並不名貴。大概是用的太多了,開開合合,邊角都已經起了毛,色澤也早已暗啞無光。可是這個女孩這樣重視,大概有什麽特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