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道理蘇銘也想不明白。唯一讓他明白的是,在這個城市裏,不論他的普通話說得多麽地道,他的目光多麽遠見卓識,他多麽的努力奮
鬥,在現在看來,這一切又有什麽用呢?
與李萌、常笑他們的繁忙生活相比,邵強兵的生活無疑是清閑的。在那棟陳舊的辦公樓裏,邵強兵每天聽著大家閑聊東家長李家短的家庭
瑣事,或者某個領導崗位調動的八卦消息。然後便是被大家支使著端茶倒水,拖地倒垃圾的事情。除了剛來報道時見過一次領導,聽到過這位
領導的殷殷教導外,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邵強兵每天在宿舍,辦公室還有食堂之間來回,隻覺得滿心想做事的力氣卻使不出來,就像一個蓄勢待發的高手,一拳打出去,卻是軟綿
綿的化做虛無。這種壓抑憋悶的心情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去找科室的領導要求過一兩次工作,可是每次雖然被客客氣氣笑嘻嘻的接待,說著
年輕人有熱情是好的,但是要靜得下心來慢慢觀察,先熟悉環境之類的話。邵強兵的熱情也就漸漸的被打擊了,人似乎也變得消沉起來。在這
個樓裏麵,他覺得自己跟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沒有人能理解他的思想。那些人已經在日複一日這樣的生活裏變得麻木不仁,並且熟悉適應,
絲毫不想改變。
邵強兵有時也想就跟大家一樣算了,每天把辦公室打掃幹淨,和大家聊聊天,看看文件書報,一天也就過去了。等到有新來的人,自然會
有人接手他的打掃後勤工作。可是真的這樣過了,他的心裏又覺得十分的驚慌。一想到自己寒窗苦讀十載,現在卻在這裏這樣消磨時光,那那
些所學的知識有什麽用呢?又想到如果這樣下去,自己很快便是辦公室那些碌碌無為的人群中的一個,什麽時候才能出頭呢,家裏的人,包括
他自己本身,對於出人頭地都太過於渴望。邵強兵便在這樣的日子中焦灼的一天一天的煎熬著。
蘇銘開始投入到那個播放軟件的開發,常笑有好幾次半夜醒來,還見到蘇銘房子裏的燈光還亮著。每次她輕輕從床上爬起,想去看看他時
,走到門口,都能看見蘇銘印在玻璃上的剪影,清晰得可以看見一根根的頭發。他的輪廓十分分明,連印在窗上的身影也是英俊的,那身影會
隨著他臉上的表情的變化而變化,有時是微皺眉頭,有時是咬一下下唇。常笑這才知道原來蘇銘的麵部表情還有這樣多的小動作。因為十分的
專注投入,他的人有一種別樣的魅力,連帶著那身影也好似生出一種光輝。周圍的聲音都是靜止的,常笑站在門口,隻聽得到李萌輕淺的呼吸
,還有旁邊屋子裏蘇銘敲擊鍵盤的劈啪聲。
常笑站在那裏,靜靜的看著,心裏突然升騰起一種要為蘇銘做一點什麽的熱情,這個男孩子,這樣的努力執著。她想了好一會兒,家裏什
麽也沒有,連煮一碗方便麵也不行,她甚至後悔,要是早上不吃那個蘋果就好了,這樣她現在還能把它拿給蘇銘吃。常笑最後拿了杯子,倒了
一杯白開水,輕輕敲開了蘇銘的門。
蘇銘打開門先是微微一怔,接著看到了常笑明淨的笑還有那杯冒著熱汽的水。
“笑笑,你怎麽還不睡?”
“我睡了,又醒了,看到你房間裏還亮著燈,就知道你還沒睡,來看看。我給你倒了杯水,我是想給你煮碗麵的,可是麵條吃完了。本來
還有一個蘋果,今天也被我當作早餐吃了,現在我隻能給你倒白開水了。以後,我一定注意著,給家裏留點吃的。”
常笑還穿著睡衣,使得她看上去越發的贏弱。頭發都垂了下來,燈光下,她的臉十分的晶瑩,看著蘇銘還有一點不好意思的笑。蘇銘站在
她的麵前,淩晨的屋子裏,萬籟俱靜,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暈黃的燈光下,兩個人彼此凝視的微笑。
蘇銘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甜蜜和莫名的心酸,這個他心愛的女孩,半夜起來,找不到什麽東西給他,便倒了一杯白開水來敲他的
門。後來,蘇銘的人生起起落落,看過十丈紅塵,繁華似錦,可是午夜夢回,他能想起的,都是那些平常而簡單的東西,比如常笑倒給他的白
開水。
時光匆匆如流水,在經過最初的忙碌亂煩之後,在這個城市的日子總算慢慢的安定了下來。隻是沒想到卻突然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輕而
易舉了打破了的蘇銘他們剛剛才穩定的生活。
那天常笑剛一下班回來,就看見房東急急走進來說道:“常笑,蘇銘被派出所的人抓走了。”
常笑本來正拿著杯子要倒水喝,一聽房東的話,便驚得忽然一下轉過身來,失聲問道:“您說什麽。”
那房東看她瞬間便嚇得蒼白的臉,整個人像是失魂落魄的站在裏直直看著自己,才趕緊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道:“看我這什麽腦子,沒
把話說明白。你先別急,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就是下午派出所的人來查暫住證,蘇銘沒有,就被警察帶走了。”
常笑這時才漸漸的緩過神來,向那房東走近了一步問道:“沒有暫住證,抓走了警察會怎麽辦?會不會打他?”
那個房東站在那裏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想了想,才說:“應該不會吧,這也不是什麽犯法的大事。我聽說最多也就是個遣送回原籍,
下午才帶走的,你趕緊到派出所看看去吧,說不定還趕得上。”
那房東的話還沒落音,就見常笑拿著包跑了出去。常笑一口氣奔到路上,也沒來得及多想,伸手就攔了個車,坐上去便對司機說到:“小
營派出所。”常笑坐在車上,想著自己平時在電視裏看到的那些監獄裏的情形,隻覺得寒毛都要豎起來,想著蘇銘不知道會被怎樣處置,滿心
的驚慌與無措。下車的時候,常笑丟下二十塊便向派出所跑了去,也沒顧得上找錢。後來,她還跟李萌說,真應該等找了錢再跑,那還是自己
參加工作以來第一次打車呢。以往,加班再晚,寧願等蘇銘騎了自行車來接,也不舍得打一回車。
派出所裏麵值班民警麵無表情聽著常笑的話,等她說完了好一會,才問了句:“你說的那人叫什麽名字?”
常笑急得幾乎掉下淚來,聽了那警察的問題,連忙說道:“蘇銘。”
那名警察一麵漫不經心的翻著手上的一份記名簿,一麵說道:“你們這些外地人啊,都紮堆往北京湧,來了又不幹好事,能不抓你們回去
嗎?”
常笑雖然急得要哭,對著那警察懶洋洋的樣子盡管心中不滿,可麵上也並不敢有微辭,隻是一味的低著姿態請他幫忙查一查蘇銘消息。可
是不知道為什麽,一聽到那警察說這樣的話,竟然不受控製的對那警察說道:“他並沒有犯法,也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們抓他也不
過就是因為他沒有北京戶口,他有沒有北京戶口不是他能控製的,是政策決定的。”
那個警察沒料到常笑會跟他抬杠,可是一抬頭看著這個年輕的女孩子對著自己一臉的平淨,眼神清亮且毫不退職縮,心裏竟生出一絲不同
於平時異樣的感覺,動了動嘴唇本來還想說什麽,可是卻又莫名覺得在那女孩麵前竟然說不出什麽來。隻是低頭查到了蘇銘的名字說道:“查
到了,今天可能已經送到昌平,或者連夜已經送回原籍了。”
常笑沒有辦法,隻得回到住的地方去,進了屋子,李萌正在吃飯,一抬頭見常笑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無所適從又驚慌焦慮的樣子,
嚇了一跳,放下碗,走近了,說道:“笑笑,你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蘇銘呢?我還以為你倆出去了呢,連房門也沒鎖。”
常笑沒說話,隻是拿了杯子倒了杯水,一口喝光了,才看著李萌問:“你有暫住證嗎?蘇銘被抓走了。”
李萌也怔在那裏,一時沒反應過來,隻問道:“抓走了,什麽意思?”
常笑將事情對李萌說了,人坐在門邊看著蘇銘的屋子發著呆,又仿佛像是在想著什麽。李萌怔了一下,去公共電話廳打了電話讓王家明也
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