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揚緩緩搖頭,“事已至此,清風寨已是無法全身而退。辰年,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就算是盡了人力,也要聽天命,聰明人要懂得順勢而為。”他停了一停,略略沉吟了一下,才又說道:“我最初本想阻止薛盛英,不想冀州就此落入人手。可眼下形勢已是如此,薛盛英被誘入太行山區,楊成對冀州勢在必得,泰興賀家顯然也不肯放過這塊肥肉,我也隻能放棄冀州,轉而為我雲西謀得別的利益。”
他講的道理辰年都能明白,甚至也可以理解他如此選擇的無奈,可她卻從心底不能認同這種做法。沒有信諾,沒有情義,彼此之間隻有冷冰冰的利益,難道上位者都要這般冷酷無情嗎?她低語:“我都明白,可是……心裏還是忍不住難受。”
封君揚看著眼前這個內心糾結的小姑娘,心中非但沒有絲毫厭煩,反而更多了些溫暖與柔軟。這就是他喜歡的女子,她聰慧,果敢,倔強而又重情重義,看似狠辣,內心卻是極為善良淳厚……封君揚唇邊泛起驕傲的笑意,低下頭輕輕地親吻她的指尖,心疼地吻著那剛剛結痂的傷口,柔聲說道:“辰年,和我一起走吧,我們在一起。”
這已是他第二次叫辰年與他一同走。辰年從不是個優柔寡斷之人,略一思量後就點頭應道:“好,我和你走。”她人微言輕,既然救不了清風寨,還不如索性就把這些事情徹底丟開去,眼不見心不煩的好!既想開了這些,辰年便粲然一笑,說道:“反正我義父也說了要你先照顧我一二,現在我沒地方去,也隻能先死賴著你了。”
封君揚聞言臉上不禁露出喜悅之色,輕快地翹起了唇角。辰年最喜他這副模樣,一時不由又看得有些失神。封君揚便輕笑著伸出手輕輕地勾了勾她的鼻頭,問道:“看呆了?又被皮相所惑?”
辰年被他一語道破心思,麵上不覺有些羞赧,嘴上卻不肯承認,便問道:“不是說你們這樣身份的人從小就要學著喜怒不形於色嗎?為何我瞧你卻是喜怒都形於色?你是不是功夫還沒學到家?”
封君揚失笑,他本就有意把她的心思從清風寨之事上引開,於是便故意問道:“你從哪裏聽到這說法的?你這麽個小丫頭,可知什麽叫喜怒不形於色?”
“我自然知道。”辰年答道:“是寨子裏的夫子講的,他當時還拿了我義父做例子,說我義父就是喜怒不形於色,必然出身極好,自小就學會了不叫人看破心思。”
封君揚不覺輕輕挑眉,“哦?”
“哪,就這樣。”辰年手掌在自己臉前虛虛滑過,原本一張靈動鮮活的俏麵頓時變得僵硬起來,麵無表情地繼續說道:“整日裏臉上連個表情都沒有,不管是坐著還是站著,永遠都是肩背挺直,說話不冷不熱,動作不急不緩,寨子裏分紅不見他高興,火上房了也不見他著急。”
“你義父真這個樣子?”封君揚笑著問道。
“嗯!”辰年用力點頭,又說道:“這哪裏是喜怒不形於色,壓根是連個喜怒都沒有。因為這,我小時候還偷偷地在他椅子上放過鋼針,想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道痛。”
“結果呢?”封君揚繼續追問道。
辰年俏臉一垮,答道:“結果是我的P股差點被義父打熟了,好多天都不敢坐椅子。”
封君揚忍不住哈哈大笑,拉著辰年笑倒在軟枕上。
辰年伏在他因大笑而震動的胸膛上,嚴肅道:“別笑!這是真的!”
封君揚好半天才停了笑,用手撫著她濃密順滑的發絲,輕聲道:“喜怒不形於色,心事莫叫人知,不過都是不願叫人窺破自己的弱處罷了。就如我剛才開懷大笑,被人聽見了就能猜出你必定十分得我的喜歡。若是順平他們,頂多是日後對你更為恭敬甚至有意討好奉承,倒也沒什麽。可若是被有些人知道了,卻可能拿你來要挾我。所以身為上位者最忌諱叫人知道自己的喜好,以免受到誘惑或者要挾,這才要喜怒不形於色。但在你麵前,我不用這樣。”
辰年緩緩點頭,低聲道:“我知道。”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安靜地相擁在一起,額頭相抵,氣息相聞。狹窄的車內仿佛自成了一方世界,靜謐而旖旎。誰知偏有那沒眼色來煞風景的人,就聽聞順平在車外恭敬叫道:“世子爺。”
辰年就像是正做賊的時候被人抓到一般,嚇得忙從封君揚懷裏掙脫出來,有些慌亂地爬到車廂另一頭正襟危坐。
封君揚不覺失笑,停了片刻才淡淡問順平道:“什麽事?”
順平答道:“前麵道路已經清開,楊將軍派人來請咱們隨他們一同過去,說是防備著清風寨翻臉。”
封君揚看辰年一眼,答道:“隨著他們一同過去吧。”
既有封君揚的命令,順平便命暗衛護衛著馬車跟在青州騎兵之後往西行去。清風寨的人馬也並未退走,而是分站在道路兩側,冷眼瞧著這一隊官兵從道路中央緩緩通過。陸驍對清風寨與官兵之間的恩怨糾葛並不關心,隻懷抱著彎刀,神情淡漠地騎在馬上隨著雲西暗衛一同往前走。
在經過清風寨停放眾家眷屍體的路段時,封君揚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辰年從車內跳下來,默默走到嚴嬸子等幾位相熟的長輩屍體前,跪下來重重地磕了幾個頭,然後看也不看張奎宿等人一眼,又重新跳上了馬車。身後突然有人叫她名字,辰年回身看去,卻見是葉小七與小柳一同從後追了過來。
辰年再見葉小七自然十分驚喜,重又從馬車上躍了下來,叫道:“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