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平應聲退了出去,片刻後就有侍女端著各種飯食進來,悄無聲息地擺了一大桌子。辰年也不與封君揚客氣,不等他讓便坐到了桌邊,獨自一人大吃起來。屋內侍立的順平與幾個侍女還從未見過有人敢在封君揚麵前這般行事,一時間看得都有些傻住了。
封君揚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揮手斥退了屋裏的下人,在辰年對麵坐下來,很是自然替她盛了一碗米粥遞過去,溫聲問道:“這些日子過得艱難?”
辰年隻顧著吃,頭也不抬地答道:“若是不難,我犯得著去打劫邱三嘛?”
封君揚笑笑,不再說話,也取了碗筷吃起來。辰年偷眼瞄他,見他吃相甚是斯文,比起寨子裏的小柳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有心要膩歪封君揚,故意用沾了口水的筷子在幾個菜碟裏挑挑揀揀地夾菜,還端起碗來把粥吸溜得滋滋作響。
封君揚果然停下了筷子,隻抬起頭來靜靜看她,見她眼睛雖緊盯著桌上的碗碟,眉宇間卻盡是得色,一張圓團團紅撲撲的臉上全是孩氣。他瞧她半晌,忍不住笑了,問道:“你就這麽確定我不會殺你?”
辰年這才放下了碗筷,瞥他一眼,反問道:“你若殺了我還拿誰來引我義父?”
封君揚稍稍有些意外,揚眉道:“你知道我的目的?”
辰年昨夜裏想得都是這些,如何猜不到封君揚的意圖,她不過是小魚小蝦,他扣下自己不放自然是為了引穆展越出來。她橫眉看他,道:“你少瞧不起人,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你又不是山匪,抓了我難不成還是為了要等贖金?”
封君揚輕笑著搖了搖頭,問她道:“你與你義父都是清風寨的人?”
辰年又拾起筷子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答道:“以前是。”
“哦?這麽說現在不是了?”封君揚問道。
“不是了,那日在飛龍陘裏遇到你們後,義父把薛直的首級給了大當家,然後就帶著我脫離清風寨了。”辰年說著不禁歎了口氣,十分遺憾不舍地說道,“那日是我第一次下山做買賣,沒想著卻折到了你的手裏,倒成了最後一次。”
封君揚默了默,說道:“真是抱歉,沒能讓你做成那趟買賣。”
辰年大度地揮了揮手,“算了,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
封君揚聽得哭笑不得,靜靜地看了她半晌,才又問道:“你們為什麽要殺薛直?”
辰年聞言抬眸看他,說道:“我要說我也不知道,你信嗎?”
封君揚笑笑,“我信。”
辰年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頗有些意外地看他。
封君揚輕輕地彎了彎唇角,莞爾一笑,說道:“你不過是個不知事的小丫頭,這樣的事情他們自然是不會與你說。”
辰年被他清俊明朗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回過神來又不覺有些惱羞,便垂下眼來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你少用激將之法,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封君揚淡淡笑了笑,哄孩子一般地說道:“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快些吃飯吧。”
辰年也不知為何自己臉上會一陣陣地發燙,不過心中卻是更加惱恨起麵前這人來,使著性子將碗往桌上一摔,站起身來說道:“我吃飽了,不吃了!”
封君揚怎知她這些小兒女心思,見她如此不由有些詫異,暗道剛才還好好地說話,怎地這就突然變了臉?他貴為雲西王世子,生來就是眾人捧著長大,今日這般哄著一個出自匪窩的小丫頭已屬難得,見她還這般喜怒無常,心中那幾分玩笑之心便也沒了,於是便也沉下臉來說道:“既然吃飽了,那就回去吧。”
辰年隻是怕他對著自己笑,見他冷了臉反而自在了許多,停下身來問他道:“我聽他們都叫你世子爺,你到底是什麽人?和薛直有什麽關係?”
封君揚淡淡答道:“家父是雲西王,薛直的繼室是雲西封家的女兒。”
辰年聽了倒是一驚,她雖在清風寨長大,對天下格局卻也多少知道一些。雲西位在西南,本是獨立的一國。二百多年前夏朝出了個極強勢的皇帝,短短幾年就一統了天下,從那時起雲西就成了大夏的一個藩屬國。後來大夏由盛入衰,國力漸弱,對各個藩屬國的控製遠不如從前。尤其是永平九年盛都之亂後,江北幾大軍事重鎮隱隱形成割據之勢,雲西與漠北的遊牧部落也再次崛起。
雲西王便是姓封的,隻是辰年萬萬沒有想到雲西王世子會突然跑到江北來,而且還隻帶著那麽點護衛就從飛龍陘招搖而過。她不由又想到了他那個性格活潑的表妹,心中暗暗地算了算他們的親戚關係,不覺有些心虛,小聲問道:“你那個表妹是誰家的孩子?不會是薛家的吧?”
封君揚搖頭道:“不是,芸生是我姑母的女兒,是泰興賀家的。”
辰年被這些錯綜複雜的姻親關係搞得頭大,隻聽明白那個表妹不是薛家的。她暗自鬆了口氣,心想虧得不是薛直的女兒,不然和自己的仇可是大了!
封君揚隻看辰年的表情便猜到她心中所想,忍不住一笑,與她解釋道:“封家的女兒很多,芸生的母親是我的嫡親姑母,而薛直的繼室是封家別支上的女兒,雖說按輩分也是叫姑母,卻已經離得很遠了。”
辰年聽了更是奇怪,問道:“既然是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了,你幹嘛還非得給薛直報仇?”封君揚笑了笑,“誰說我要給薛直報仇?”
辰年立時就瞪大了眼,奇道:“不是為了報仇你幹嘛還非要抓我義父?你跟著湊這熱鬧做什麽?”
封君揚這次卻是沒答,隻是笑道:“我自有道理,不過卻是先不能和你說。”
辰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珠轉了轉,忽又問他道:“你那個芸生表妹在這裏嗎?我能找她去說說話嗎?”
封君揚微微眯了眼看她,默默打量了片刻後搖頭道:“不能,你隻能待在你那個小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