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茶杯叮當落地, 晶瑩剔透的碎片如小年爆竹般墜落在地在乒乓碎開。
“小姐……”處於急切,輕歌還是選擇了習慣性的稱呼,伸手將搖搖欲墜的花璿璣身形穩住。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花璿璣蒼白的麵容上嘴角有些困難的微微扯了扯,伸手拍了拍輕歌那隻扶著自己的手……輕聲安慰道:“放心,我沒事……”
最好沒事。那臉色白的都快透明了好麽……
這時小九聽到聲音連忙快步走了進來,眸光有意無意的刻意避過輕歌,對著燁昇微微點頭後,對這一旁的宮女吩咐道:
“還不快把這些東西收拾一下,傷到娘娘拿你們是問……”說完後,小九微微抿了抿唇:“過去看一下麽?”
當然,花璿璣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卻因為格外激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麽長時間,玉無瑕一直是她心中一個無法磨滅的刺,不算尖韌,無論怎麽動都不會傷到,然而卻虛無縹緲的,無論怎麽抓都無法抓到……不痛,卻很磨人。
帶著輕歌幾人飛快的走到了玉無瑕的宮殿前。等到開門的時候,花璿璣卻猶豫了……
他們兩個,再相見,應該說些什麽呢?
難道像那些普通的客套般,說聲你好點了麽?
太生疏……
然而說其他卻又會遭人話柄,且或許也會給他一種莫名的希望吧……
既然是沒有結果的事,又何必給他希望……
“放心……”小九潺潺的語調在花璿璣的身後恰到好處的響起,好似看透了花璿璣的內心一般,小九的眼睛向前深深一望,好似看透了門板裏麵發生的事情:
“剛才在那個小太監來的時候我就來看過一遍……”微微垂下眸子。小九的語氣帶著隱隱的失落。
“娘娘,太醫說,由於失血太多,又睡了太久牽扯了某些神經……他,已經誰也不記得了。”
想要去推門板的手慢慢垂下,花璿璣猛然回過頭,看著小九的眸子裏充滿了驚叱,握著輕歌的手也不禁的失力……
伸手拍了拍花璿璣的肩膀,玉無瑕的事情,向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輕歌抿了抿唇,停了半晌,才緩緩道:
“這樣……對誰都好……”
眼睛慢慢變得空洞,這個結果是花璿璣從來沒有想到的……
輕歌那句話在她耳畔瑩瑩回繞著。花璿璣如枯萎花瓣般的嘴唇上下嗡合著,嘴角若有若無的扯起一抹無奈的笑意。
對誰都好……
是啊,對誰都好……
自己對他來說,不過是個錯誤的開始,與其在繼續下去傷了他的心,不如早些放他離開,將最好景象留給自己……
相濡以沫,不如選擇在最好的時候,相忘於江湖……
曾經有很多次,花璿璣特別認真的在心底問過自己,如果先出現的那個人是他,不是燁華,她會不會就會換一種選擇……
然而無論問了多少次,花璿璣的答案始終隻有否定……
他太好,好的有些不真實……她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如果總是這樣難免患得患失。
而且……沒有如果。
從一開始,他們的相遇就注定錯過……
然而,她卻沒後悔遇見過他。
微微抿了抿唇,花璿璣得意的揚起一抹笑意。
想必,他也是吧……
“放心。”花璿璣沙啞著嗓子吐出了兩個字,朝著輕歌微微揚了揚下巴:“你說得對,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說完便轉過身,伸手輕輕推開了門……
所有人看見花璿璣進來,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齊齊行禮:“太後娘娘萬福金安……攝政王萬福……”
“都起來吧……”從進門那刻起,花璿璣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那個躺在床榻上的纖弱身影,那幾近透明的肌膚配上碧綠的眸子……看的愈發引人心痛。
然而,那碧綠的,以前看著她總是柔柔的,仿佛能湧出一灘水的碧綠眸子,此時隻是在她身上微微而平淡的掃過,然後繼續埋頭喝著碗中的藥……
花璿璣的心底猛然湧起一抹不習慣,不過卻還是沒有表達出來,轉頭朝著太醫問道:“他的身體怎麽樣?”
“虧了太後娘娘每天千年人參的煨著,玉王爺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也是玉王爺生命力極強,不出三天定然能下地走動,半月之內,定然與之前無恙。隻不過,這身武功,可能就……”
“沒什麽的,你們也已經盡力了。”花璿璣此時並沒有溫慍,這個太醫是從一年前她就派過來的,可謂是盡心盡力,玉無瑕能夠醒來也虧了他……
無論怎樣,隻要他活著就好。
“那我們……”輕歌見花璿璣的眼睛一直放在玉無瑕身上,便小聲轉過頭對著幾個人耳語道。示意應該留給花璿璣和玉無瑕一個單獨的空間。
“不必了……”這次出聲打斷的卻是花璿璣。
微微轉過頭,花璿璣望著他還如曾經般溫潤的側臉微微扯起一個笑意。出口的聲音柔柔輕輕,卻帶滿了堅定,仿佛在勸慰自己。
“這樣就夠了……”
知道他活著,這樣就夠了。
說完後,花璿璣緩緩的合上眸子,轉頭對著小九說:“你在這裏安排一下他的起居吧。燁華該喝藥了,我得去盯著……”
叮當……
床榻上突然很不合時宜的傳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花璿璣猛然回過頭,卻看見玉無瑕正將手中的碗遞給一側的宮女,嘴角的笑還是那樣的幹淨蠱惑人心。
“我喝完了,麻煩收一下……”
剛剛心底湧起的希望又莫名被打消。花璿璣苦澀的抿起唇角。
自己怎麽還是那麽掘呢,不是都說了麽,他……已經忘了自己了,自己,又還奢望什麽呢……
像是落荒而逃般飛快的奔出了玉無瑕的宮殿,花璿璣沒有帶任何人離開,到了燁華的宮殿時,突然停下了腳步,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待到表麵看起來與常人無異時才慢慢的推開了門。
今日的燁華還是與往常一般慢慢睡著。
從丫鬟手中接過碗將藥喂了下去,花璿璣又拿過丫鬟手中準備好的帕子幫著燁華試了試嘴角的藥漬,接著把藥碗和帕子都交到了丫鬟的手裏,沙啞著嗓子道:“這裏沒什麽事了,你們去外麵候著吧……”
“是……”幾個丫鬟回答後連忙快速退了下去。
隨著那扇門徐徐關上,花璿璣徒然將頭埋在了燁華的懷抱之中。
空擋的大殿裏,唯有花璿璣輕輕的聲音在淡淡響著:“燁華……你知道麽?今天輕歌,燁昇回來了,無暇也醒來了……不過,無暇已經把我忘了……”
“你聽到沒有?你會開心麽?這樣就沒人跟你這個大醋缸搶我了不是麽……可是,燁華……我為什麽會好難過……你快起來好不好,你起來訓我一頓,就像以前那樣,說我是你的女人,不許想著別的男人……”
“燁華……你起來……你起來看看我好不好……”
“燁華,我真的,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聞著他身上散發的淡淡薄荷香,感受著他胸膛的大幅度起伏。花璿璣深深吸著氣,卻感到無比的安心。
身後大殿的門突然被推開,花璿璣沒有做聲,因為她知道,敢這樣明目張膽不通報的人,隻有一個……
果然,小九的聲音在她的身後不疾不徐的響起:
“太後娘娘,玉王爺說,他想出去走走……”
“他想出去就讓他出去啊……病人是該透透氣的……”花璿璣從燁華的懷抱裏眷戀的抬起頭,直白的回應著小九……
“太後娘娘,您,理解錯了。玉王爺的意思是……想要離開大泱……”
為燁華整理被子的手微微一滯,花璿璣沒有料想過這個結果,連忙回過身道:“太醫不是說他要等好久才能走呢麽,怎麽現在……”
“玉王爺的身子比太醫說的要好一點,他說這裏所有人他都好不熟悉,而且他不喜歡這裏的規規矩矩,他想,一個人出去……”
“那他會回來麽……”花璿璣想也沒想的直接問道。
然而,卻沒有得到絲毫回音。
空氣在一瞬間凝滯,空氣中,唯一能感受的道的是嫋嫋龍誕香那虛渺的氣息。
一圈一圈……握不緊,抓不住。
直到許久,小九才淡淡的開了口:“不過為了照顧他的身體,前麵的路程微臣會給他安排馬匹的……玉王爺已經著手準備了,預備在傍晚前離開,娘娘,你要不要去……”
這麽快……
怎麽看都像是在逃離啊。
伸手撫了撫燁華好似有些微蹙的眉,花璿璣頭也不回的淡淡道。
“你看著安排吧……那時我要檢查啟兒的功課……”
“微臣明白……”小九沉沉的看了一眼花璿璣,嘴唇動了動好似想說些什麽,卻還是沉沉忍住。
……
半紅的夕陽將大片大片的雲彩暈染的宛如那珍貴的錦緞,纏纏綿綿的交織著。澀澀的陽光照射在宮門前,將一輛馬車前的兩個身影拉的愈來愈長……
“謝謝你……”玉無瑕的聲音因為大病初愈還有些薄弱,不過卻還是如曾經般的動聽。
“我隻是為了皇上……”小九有些生澀的解釋道。然而對上玉無瑕的眸子時,卻終究忍不住裂唇一笑。
“我明白……”玉無瑕也同樣勾起了一抹笑意。抬頭望了望天際的夕陽。“那我就先走了,要趕在天黑前出城呢……”
“我告訴她了,她盡管那麽說,可……”
“不必了……既然我做了這個選擇,見與不見,又有什麽區別呢,隻是塗添感傷罷了……”玉無瑕抬手掀開了馬車的簾子,突然回過了頭,望著那重重疊疊的宮牆,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終究還是快速坐進了馬車。
“起轎……”車夫清脆的聲音與夕陽的慵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陣風微微拂過,掀起了那薄薄的車簾。
夕陽之下,那女子的身影在孤寂之中卻帶著一抹灑脫……巨大的宮牆將她的小小身影漸漸泯滅。
藏在袖中的手慢慢的伸了出來,之間蒼白柔若無骨的手中正握著一個小小的酒壺……
膨的一聲撥開了酒壺的塞子。
飄香四溢的酒香立刻充滿了整個小轎。
輕啟朱唇仰頭喝下,許是喝的急了,竟咳咳的咳嗽了起來。
大片大片的水漬朦朧了整個雙眼……
依稀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幽深的樹林。她的一舉一動將他的每一根神經全部拉扯……
微微舉起酒壺,玉無瑕轉動身子,朝著離去的方向抬了抬手……
“無暇臨走時帶了幾杯好酒,不知夫人可否賞臉,陪無暇喝上幾杯?”
一滴酒順著他的下巴緩緩低落,垂直落在了他月白的衣袍之上。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月白的衣衫上突然像是被腐蝕一般……一股青煙隨之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