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早些睡,然而直到長夜將盡,兩個人仍交抱在一起毫無睡意。
“在想什麽?剛才的事?”易宸璟挑起眉梢調侃。
照著結實胸膛一記重捶,白綺歌鄙夷地翻了個白眼:“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人這麽下流無恥?我是在想經常做的一個夢。”
“夢?什麽夢?夢裏有我麽?”
麵對易宸璟從骨子裏透出的厚臉皮本質,白綺歌選擇性無視,閉上眼輕靠溫暖懷中,眉眼間滿是幸福憧憬。
“我夢到我們有了一雙兒女,女孩兒像玉澈,古怪精靈的,男孩兒像戰廷,憨厚淳樸。我不希望我們的孩子卷入手足相殘的奪位之爭中,答應我,不管這夢會不會成真,永遠不要把皇位交給我們的孩子,好嗎?”
易宸璟沒有回答,片刻前開懷心情一瞬沉進穀底。
她還不知道自己可能永遠做不了母親的殘酷事實,若是知道了,她能否坦然接受?怕是不能吧,她那樣喜歡孩子,對舍棄親生骨肉的易宸暄恨之入骨,直到現在仍對沒能來到人世的他們的孩子抱著深深愧疚自責。上天不仁,偏偏給了她最難以承受的懲罰,而他連說都不能說……
“孩子自然要像你我,怎麽會像外人?”輕輕撫著柔順長發,易宸璟深深掩藏眸中晦暗,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我們的孩子肯定是要做天子的,不過手足相殘兄弟相爭這種事絕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因為,此生此世,我隻會有你一個妻子,也隻會有這麽一雙兒女。”
一生一世一雙人,若能如此,自是最好。
閉著眼捱到天亮,軍號嘹喨響起時兩個人才匆匆穿好衣服簡單梳洗,掀開帳簾,外麵一片金光燦燦,朝陽似火。
“寧公子和封老先生今天就要走,好歹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我去與他們道個別。”猜到易宸璟不會喜歡看見寧惜醉,白綺歌直接把送別的差事攬到自己身上,得到不幹不脆的允許後直奔營地邊緣與眾不同的小帳篷而去。
見到寧惜醉時,有著好看眸色的異族青年行商正打著哈欠坐在帳前,惺忪睡眼昭示他尚未睡夠的落魄狀態,帳篷後則是忙於收拾東西裝上車的封無疆,一臉鐵青好似被人狠狠氣過一通。
“封老先生似乎不太高興?”白綺歌不無擔憂地看了一眼,“是下麵士兵招呼不周怠慢了嗎?”
“不不不,跟別人無關,是義父自己的問題。我都說晚些再裝車啟程了,義父非要趁著天未亮就起床收拾,等我睡醒他就這幅模樣了。唉,人老了覺輕,脾氣也怪怪的。”寧惜醉搖搖頭,無奈語氣好像受委屈的人是他一樣。
年輕力壯的在裏麵安然睡覺,讓老人家起早貪黑在外麵忙碌,換做誰也不會高興吧?白綺歌搬過圓椅挨著寧惜醉坐下,從腰間摸索出一張銀票塞到寧惜醉手上:“這是大將軍讓我送來的,這段時間將士們吃你的喝你的,所費花銷想來不比你這趟戰亂財賺到的少,別的不說,單是那兩壇凝香酒就值個五十兩了。行軍在外金銀帶的少,這一百兩銀票權當大將軍給你的補償,總不能讓你大老遠隨軍幫忙卻賺不上幾個錢。”
“不要。”寧惜醉想都不想一口拒絕,“就算賠了老本兒我也不能收白姑娘的錢。”
“是大將軍——”
白綺歌還想辯解,不料寧惜醉聽也不聽直接打斷:“你那位小氣夫君才不會給我補償呢,沒把我和義父連人帶貨扣押已經很不錯了,怎麽會性情大變讓你來送銀票?白姑娘不過是礙著你我之間關係不願我吃虧罷了,這份心意寧某領下,但這銀票絕不能收——知己之間莫談錢財,談了那便是虛情假意偽君子,這份情誼不要也罷。”
慘遭拒絕還被人一眼看透心思,白綺歌有些尷尬又覺暖心,寧惜醉是真的把她當成朋友,而非利用她與遙軍交易謀取利益。
既然寧惜醉都這麽說了,白綺歌也不好繼續相勸,索性收回銀票,眼中更加真誠:“能有寧公子這樣的知己至交是綺歌這輩子最大幸事,他日但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凡是綺歌能做到的絕無半分推辭。”
“不用他日隔年的,現在就有需要白姑娘幫忙的地方。”寧惜醉碧眸蕩漾,笑容明亮如皎潔月光,“寧某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白姑娘幫我找個賢妻吧,也不需要什麽名門大戶傾國佳人,一切條件能與白姑娘相當就好,果然我還是喜歡白姑娘這樣的女子呢。”
意外言語讓白綺歌一瞬楞然。
寧惜醉靜靜看著她,唇邊笑意寧和簡單,淺金發端垂在胸前反射出陽光耀眼紅芒,晃得人看不清他表情。
沉默片刻,寧惜醉噗地笑出聲:“開個玩笑,白姑娘不要介意。”
幸好是開玩笑,不然這種話被易宸璟聽見不知要捅出多大簍子,“小氣夫君”連別人盯著她看都要目露凶光,敢說喜歡她,那豈不是主動挑起禍亂自討苦吃?
看向仍然鐵青著臉忙碌的封無疆,白綺歌指了指地上一堆貨物岔開話題:“寧公子怎麽不去幫封老先生一起裝車?也許能讓封老先生高興高興也說不定。”
寧惜醉連忙擺手,一臉理所當然。
“我懶,不愛動。”
“……”白綺歌倍感無力,她發現,寧惜醉與易宸璟在某方麵驚人相似——同樣的厚臉皮,伯仲之間,不相上下。
說話間,寧惜醉目光一直盯在白綺歌臉上不曾挪開,歪著頭想了片刻後起身走進帳篷,再出來時手裏拿著一條毛色純淨的藍狐圍領,不由分說套在白綺歌脖子上:“這是我去年路過琴湖沙漠時從漠民手中買來的,自己留著用不上,丟了又覺可惜,今日就當做分別禮物送與白姑娘吧。”
那圍領一看便知是上好狐皮製成,手工也精巧得很,藍狐本就是罕見靈獸,這東西放在大遙不說值個三百兩市價也得有二百多,隨隨便便送給素昧平生、才見過幾次麵的人,是不是過於貴重了?再說大熱天的,誰會帶這麽熱的東西行軍趕路?
白綺歌想解下圍領還給寧惜醉,還不待伸手,寧惜醉先一步斷了她後路:“白姑娘若不接受就是表示不承認我這個朋友,那麽他年或隔日寧某再入大遙,我看也就沒有再相見把酒言歡的必要了。”
這意思擺明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想想一個頭腦聰明的年輕行商定然不缺錢才,也許旁人看來貴重的藍狐圍領在他眼中隻是普通物品,根本不值一提吧。遲疑片刻,白綺歌點點頭,將圍領圈在頸上係好。
再熱也忍得下,這是寧惜醉一片心意,她不願辜負。
“時間不早了,我和義父還要趕著上路,白姑娘記得替我向幾位將軍告別,順便也向白姑娘的小氣夫君道個別。大軍馬上啟程,白姑娘趕緊回去吧,莫要耽擱行軍。”寧惜醉笑吟吟作別,目送白綺歌身影回到主將營帳後仍不知疲倦似的揮著手,一雙翠玉眼眸暗藏失落。深吸口氣打起精神,神秘的異族行商伸了個懶腰,眼睛眯成細細一條縫隙:“期待下次再會吧,白姑娘……綺歌。”
一路頂著將士們詫異眼神回到營帳,白綺歌掀簾而入並沒有看見易宸璟,想來是去幾位將軍那裏了。摘下快要熱出汗的圍領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小匣內,收拾妥當後拿起布帛想要對著鏡子擦去頸上汗珠,目光掠過銅鏡,白綺歌驀地頓住。
終於明白大熱天的為什麽寧惜醉會執意送她藍狐圍領。
白皙纖長的脖子上,一塊塊紅色吻痕赫然密布,從胸口到耳垂,一夜激蕩過後的歡愉痕跡無處不在,異常醒目。
白綺歌深吸口氣,心亂如麻。她並不希望寧惜醉知道昨夜她與易宸璟的翻雲覆雨,不隻是寧惜醉,所有人都不知道才好,隻是寧惜醉特別一些。可以說重生於這個時空後,那位碧目淺發的溫和男子是最令她感到投緣之人,與他的身份、性別無關,單單是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輕鬆,有許多聊得來的話題,這是連易宸璟都無法給她的特別感覺。
當然,與對易宸璟的感情不同,她不過是把寧惜醉當成朋友、知己,而易宸璟是她愛著的男人,兩者沒有任何可比性。
寧惜醉一定是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猜測出昨晚發生過什麽,盡管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白綺歌依然相信,行軍途中與易宸璟沉浸男歡女愛之中是非常可恥的,寧惜醉心裏必然有所隔閡疏遠。在這個崇尚男女授受不親的時代,一個女人連行軍時都不忘勾搭主將一夜春宵,若是傳出去肯定被冠以蕩·婦之名。
帳簾掀起,一道陽光落地。
“傻站著在想什麽?”結實雙臂纏上纖細腰身,帳外的緊張與帳內柔情似水對比鮮明。見白綺歌對著銅鏡,兩隻手都捂在脖子上,易宸璟好奇地扳下她的手,雪膚之上點點紅梅映入眼簾,不由失聲輕笑:“害怕被人看到?早知道能看見你如此委屈表情,昨晚我就多留一些了。”
“……別告訴我你是故意的!”白綺歌仰頭側看,目光裏滿是質疑與鄙視。
“沒辦法的辦法。”易宸璟撇撇嘴,長眸微眯,星眉高挑,唇邊得意笑容絲毫不見大將之風,隻餘徹頭徹尾的無賴氣質,“不這麽做,那位寧公子似乎總也記不住你是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