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綺歌本打算裝醉到底蒙混過關,卻不想一盞茶的功夫後,以太子和太子妃為首的一眾人等都意外地出現在眼前。
隻是醉酒誤闖後殿根本不至於如此興師動眾,陷阱越來越明顯,陰謀的味道也越來越濃,白綺歌終於明白,在宮鬥權謀這方麵她還幼稚得很,毫無資格與那些鬥了大半生的人相抗衡。
事到如今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隻好繼續把爛醉如泥的形象演下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把人扶起來讓我看看,誰家的女眷如此厲害,能把酒喝到這種程度。”太子妃揚了揚手,身後兩個年紀稍長的太子內官一左一右架住白綺歌,推推搡搡送到太子妃麵前。
白綺歌入宮之時恰逢太子妃身懷六甲,因此數次宴席都未能見麵,隻聽人說太子妃尉遲憐蓉為人刻薄、心狠手辣,怎麽也無法與眼前姿容優雅的佳人聯係在一起。然而不到片刻,為何太子妃會有那些負麵評價終於有了答案。
響亮一聲脆響,出乎所有人意料,在查明醉醺醺的女子是何身份前,狠狠一巴掌落在白綺歌臉上。
“夜闖太子東宮後殿,你安的什麽居心?”接過內官遞來的絹巾擦了擦手,太子妃嫌惡地盯著白綺歌,隔著絹巾又是重重一耳光,“難怪我最近總睡不安生,原來是有人暗中圖謀不軌,今天虧得老天開眼讓他們逮住你了,否則還不知道這後殿要丟多少東西,甚至我和殿下被人落了什麽巫蠱咒術都無處可查。”
素鄢看情形不對連忙上前跪倒,緊張得聲音亦有些發顫:“太子妃息怒,這位是斂塵軒新立皇子妃,因遠嫁而來不熟悉環境,怕是醉酒找不到回去的路才誤打誤撞進了後殿,絕非可疑之人,請太子妃明察!”
“呦,原來是七皇子正妃,那我剛才可是失禮了呢。”不動聲色繞過素鄢,太子妃話語似是驚訝歉意,語氣裏卻全無感情,再靠近白綺歌麵前又高高揚手,眼看又是一記耳光。
“太子妃千金之軀,何必為這點小事動怒?”高揚手腕被折扇攔住,太子妃怒而回眸,竟是五皇子易宸暄。
“怎麽,七皇子尚未開口,五皇子倒先憐香惜玉起來了?”
挑釁之意赫然。
看著明明清醒卻要裝醉被打的白綺歌,易宸璟心裏無名火翻湧,然而他不能出頭。事情發展得太不正常,這局他還沒能看透,急於出頭反而會讓設下埋伏的人將計就計從中漁利,屆時吃苦的不隻是白綺歌,就連他也有可能被拖下水。既然易宸暄忍不住出手了那就由他怎樣,坐觀虎鬥而巧破棋局才是上策。
“祈安公主入宮不久,在我大遙又是孤身一人,那些金銀器具珍寶首飾於她而言毫無用處,巫蠱咒術更無從談起。剛才在席上祈安公主就已經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不過是走錯路進了不該進的地方罷了,太子妃又何必計較太多呢?”易宸暄話軟理硬頂得太子妃一時啞口無言,低下頭,一手扶著白綺歌輕聲向素鄢道,“帶她回去吧,喝些解酒湯早點休息。”
易宸暄畢竟是最受遙皇寵愛的皇子,太子妃尉遲憐蓉再怎麽狂妄也要敬其三分。素鄢可算鬆口氣,小心翼翼福著白綺歌靠在自己身上,感激地向易宸暄淺淺行了個禮。
“等等。”都以為一場風波就這樣糊裏糊塗過去,竟不想又有人半路殺出。
易宸璟閉眼少頃極力保持冷靜,而後伸手攔住素鄢,在眾人詫異目光下接過酒氣衝天似乎人事不知的皇子妃,神情麻木地推倒在地上。
“壞了宮中規矩自然要罰,至於怎麽個罰法,還要請謹貴妃決定。”
攔住素鄢那人是與敬妃、德妃、淑妃一同位列二品妃的謹妃,看著易宸璟狀似膽小怕事不敢有包庇之心不由滿意一笑:“罰是一定要罰,本宮替皇上和皇後娘娘掌管後宮格式推罰,有看不過眼的地方必須直言不諱指出,這是本宮的職責。方才五皇子說她初來乍到走錯路有情可原,那麽這件事就暫且不提,但她縱酒胡鬧卻是事實,此一罪絕不能免。”
貴妃輩分猶在皇子之上,這回,便是連易宸暄也無從插口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天下多欺軟怕硬勢利之人,皇宮大內更比比皆是。裝醉的是身子不是心,身邊發生的一切白綺歌聽歌真真切切,剛才太子妃那兩巴掌她已經是用盡最大力氣才忍耐下來,豈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找麻煩的人竟是排成隊來欺辱她了。
敬妃坐冷宮多年早已失寵,易宸璟又是在異國他鄉當了十年質子後才回到遙皇身邊的,地位身份與其他皇子嬪妃相比甚是懸殊,但凡手裏有點兒權力的人都喜歡撿這隻軟柿子捏,既能張揚自己權力威風又能取悅其他三妃,何樂而不為?白綺歌隻是沒想到要忍耐的人已經不僅僅是易宸璟和敬妃,如今她這個聯姻而來的皇子妃也不能幸免。
在場與斂塵軒交好又能跟謹妃平輩說話的就隻剩錦昭儀,眼看兩位皇子都被壓製無法反駁,再顧不得是否會傷了謹妃麵子,錦昭儀也走出人群開口求情:“獨在異鄉孤獨寂寥,祈安公主年紀還小,借酒澆愁情理之中。這罰自是不能免,唯請謹妃酌情考慮,手下留情。”
雨雪不定,你一言我一語爭執不休的時候天上漸漸飄起小雪,地麵上很快就鋪了薄薄一層潔白,謹妃笑容裏也盡染幾分冬夜冰冷:“有錦昭儀求情,本宮也不能不理不睬,這樣好了,先搜身,看看她有沒有從後殿偷拿什麽東西,然後讓她好好清醒一夜,看下次還敢不敢這麽放肆。”
搜身,白綺歌渾身一僵。
繡著錦簇二字的荷包就在白綺歌袖裏,若是被搜了出來會不會定她偷盜罪名不說,為什麽錦昭儀的鴛鴦荷包會在此處出現必然成為疑點,一旦有人聯想到錦昭儀與太子暗中私通,那麽……
醉得幾欲癱成一團的白綺歌忽地起身亂撞,素鄢急忙上前攔阻,無奈力氣小又柔弱,哪禁得住她推撞,吃痛一聲低吟後眼看白綺歌跌跌撞撞倒向旁邊的錦昭儀身上。錦昭儀也沒意識到白綺歌爛醉下還有此般舉動,一時反應不及被重重撞上,下意識扶住白綺歌時,一樣半掌大小的物事被悄悄塞入手中。
咯噔,錦昭儀心下一沉。不過轉眼的功夫,無數思緒龐雜飛過。
憑圖案手感就能猜到那是自己細心仔細繡了小半月的鴛鴦荷包,錦昭儀不知道荷包為什麽會在白綺歌手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位號稱酒量極好的新立皇子妃並沒有醉,她似乎在掩藏什麽,又像是在保護自己——男女定情之物,如此重要的東西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尤其,這裏是太子東宮。
“怎麽醉成這樣?我看還是先扶她下去休息吧,要罰也等醒酒後……”
沒人在乎錦昭儀強作鎮定的笑容和袒護,跟在謹妃身後的女內官木著臉一步竄到錦昭儀和白綺歌麵前,不由分說強硬地拉開二人距離,劈手朝錦昭儀腕上砍去。
一聲輕響,裝滿蓮子的鴛鴦荷包掉落在地,大紅之色在素白雪地上倍顯突兀。
等待看戲的人群刹那間悄無聲息,目光都鎖在荷包上。臉色慘白的錦昭儀,得意洋洋的謹妃,不知所措的太子,目瞪口呆的太子妃,淩厲眼神一瞬即逝的白綺歌,還有看不出表情的五皇子和七皇子……此時的東宮後殿才真正是一場戲,一場複雜難懂的謀心大戲。
白綺歌忽然覺得自己就是樹枝上無知鳴叫的蟬,誰作了螳螂,誰在背後無聲舉起螳臂給她一記暗襲尚未知曉,隱藏在更深處將獵物緊緊抓牢的黃雀已經快速出擊,並且這黃雀並非一隻,而是一群。
有人知道她裝醉來到東宮後殿並向護衛透露了消息,這是螳螂。
太子妃緊隨其後小題大做,先侮辱再栽贓,看起來是躲在後麵的黃雀。
那麽,謹妃呢?手疾眼快、胸有成竹打落即將暗送成功的荷包的女內官呢?連太子妃都未曾料到的情況出現了,究竟誰才是隱藏最深、笑到最後的黃雀?
心裏寒涼一片,白綺歌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收場,偷偷望去,易宸璟隻是看著,看著,沒有一絲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終是謹妃一聲冷笑打破僵局,接過女內官遞來的荷包打量一番後直直看向錦昭儀:“錦昭儀繡工無雙後宮皆知,看這精細陣腳必是出自你手,當真栩栩如生漂亮得很。隻是本宮很好奇,為何傳遞情意之物會在東宮出現?別告訴本宮你平日就隨身帶著,這可不是女眷應當時時佩戴的。怎樣,錦昭儀,不解釋一下嗎?還是說這位千裏迢迢聯姻而來的皇子妃真做了那手腳不幹淨的事,偷完你的又來偷東宮?”
意思再明顯不過,要麽錦昭儀承認與東宮某人暗藏私情,要麽,白綺歌作為後宮盜賊接受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