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夕照,炊煙縷縷,青山碧水,雲疊千層。
本是寧靜秀麗的景色卻突然傳來淒厲悲鳴,驚起一灘鷗鷺四散飛起,河風吹低半人高的蒿草,隱約可看見一眾男人圍在湖邊,悲鳴便是人群中傳來的。
為首的男人魁梧而粗暴,黝黑身下響起布帛撕裂之聲,玉色衣袂轉眼破爛。
“裝什麽矜持?把布防圖獻給雲將軍時的媚樣兒呢?老子最看不慣你們這些名門千金,少在這自命清高!”
上等織綃撕裂的聲音聽得周圍男人倍感舒暢,不禁連著下半身也激動起來。十餘個大男人圍在弱不禁風的少女周圍又是汙言穢語又是亂撕亂扯,不過片刻少女已是衣衫破碎難以蔽體。
眼淚哭幹了,嗓子哭啞了,麵對猙獰猥瑣臉孔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少女下意識按住僅存的幾縷殘衫,踉蹌著朝湖水爬去。
哪裏都不是生路,而那湖水碧波粼粼幹淨透澈,總要比被群肮髒匪兵破了身子侮辱要好得多,或許,多少也能洗去些她身上的罪孽吧。
素白中衣破爛不堪,滾在泥濘裏片片髒汙,光潔白皙的脊背愈發挑起一眾男人欲望,有那口幹舌燥迫不及待者正想上前宣泄獸·欲,冷不防遠處傳來嘚嘚馬蹄聲驚了人群。
“怎麽這時候來壞老子好事……是他?!”魁梧男人扭頭望去,不禁倒吸口涼氣,眼中厭恨與畏懼之情交雜。然而還不待他作出決定,騰起的水花立刻引起無數驚呼,詫異回頭,一群人眼見著嬌弱瘦削的身子躍入水中,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拚命向湖中心奔去。
再怎麽說也是一條人命並且非同庶民,旁側有人沒了主意:“怎麽辦,大哥?救還是不救?”
“放屁!你去救個試試?這湖深的地方接近一丈,萬一那小娘們扯著你不放,你是想和她當對兒鬼鴛鴦?”魁梧男人罵罵咧咧,朝著湖水狠狠唾了一口,“再說她本就該死,辱家賣國,今兒不淹死她早晚也被人打死罵死,我們多費鳥勁兒犯不上。走,回去跟雲將軍複命!”
片刻前混亂的湖邊終於回歸安寧,已經漸近湖中心的女子倉皇轉身,目光正落在湖邊馭馬而來之人身上。
劍眉含鋒內斂,眼眸如星,無論看什麽仿佛都不入心,靜若止水。
與三年前分別時並無兩樣。
“宸璟……”拚盡最後一絲氣力啞啞喚出,也不知那人是否聽見,而後,散亂水下的黑發慢慢沉去,蔥白指尖不甘地高舉向天際,卻也難逃淹沒結局。
同樣的不甘,同樣的無可奈何,穿越過無盡時空在另一處上演著。
懷抱精密金屬盒拚命奔跑,胸腔被灌入冷風刺得生疼,安尋昔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隻知道,就算是死也不能讓這盒子落入追逐者手中--這是身為特種兵對任務的絕對堅守,更是寧死不辱使命的執著。
然而事實終歸是殘酷的,眼前湖光山色良辰美景,偏偏成了她的絕路。
麵對身後黑洞洞槍口,安尋昔意料之外地平靜。從軍校畢業加入特種部隊時就已明白,她的人生從此介於生死一線間,不知道哪天就會丟了性命。但她沒有半點後悔,淡然按下手表表盤內部按鈕,笑如春風。
“物在人在,物亡人亡。”
五分鍾前,安尋昔通過無線通信留下了她在這世上最後一句話。
五分鍾後,無線通信中傳來轟然巨響,總控室陷入無邊沉默,許久才響起行動負責軍官黯然聲音。
“特戰部執行三分隊上尉安尋昔……殉國。”
破碎的金屬盒與浴火之身跌入湖中,殘存意識模糊彌散,眼前漆黑一片。
想將係統芯片完好地護送回國,想繼續和戰友們並肩戰鬥,想追查拋下她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想告訴他們她從未恨過從未怨過,想看他們一眼,想好好活著……
不甘啊,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可上天回應給她的隻有黑暗,漫無邊際的黑暗,沒有時間存在的黑暗。
虛無,沒有休止。
“你不該和她死在同一處--你不配。”驀地,誰在耳畔低語。
清冷嗓音從未聽過,似是夾雜著強烈恨意,但對黑暗中沉淪不知多久的安尋昔來說如同一道神賜光芒,瞬間打開她的五感。小心翼翼調動周身神經,竟然可以動彈!
沒有死,她安尋昔還沒有死!
狂喜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努力回想有關軀體的一切記憶,終於,短暫麻木後再次睜開眼,重見光明。
“哭?你也會哭?”有誰冷笑,重重捏著安尋昔下頜,“想死是嗎?沒那麽容易,我會讓你活下去,生不如死!”
朦朧視線過了片刻方能看清眼前景象,與渾身冰冷、止不住的戰栗一同出現的是一張陌生男子麵容,眉目清俊如若刀削斧鑿,隻可惜被恨意掩去光華僅剩陰冷。
是誰呢?
初刻醒來還有些迷惘,不隻那人陌生,周圍的景色也絕非她所熟悉,處處格格不入。安尋昔困惑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是半光著身子,麵前男子衣著古時裝扮,而二人都是滿身水漬似乎剛從河裏上來。
前所未有的怪異感覺縈繞心頭,離譜想法猛地冒出,連安尋昔自己也被驚到了。
很多東西難以用已知科學解釋圓滿,譬如穿越一事,以前上學時亦曾聽教授講過有關蟲洞和反物質的專題課程,加之有諸多事例在先,倒也不難理解。
無論如何,解決麵前尷尬情況才是最重要的。安尋昔試著動了動身體,有感覺,但因為近乎凍僵難以大幅度移動,甚至連說話也隻能發出沙啞聲音連不成句,更不用說交談發問。與此同時安尋昔還意識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身體,不是她的。
孤兒出身而後在軍校磨練數年的安尋昔十分健康,身材高挑結實,並且是特戰組女子編隊中相貌數一數二的,可這具身體明顯瘦弱嬌小又過於白皙纖細,誇張點說隻怕一陣大風吹來都會折斷。
情況未明之前不該太多表露,安尋昔沉默地坐在原地不住戰栗,那男人隻在一旁冷眼看著,毫無憐香惜玉之情。
這一沉默就到了夜裏,暮色深沉,湖風冰冷,兩個人卻都不肯先開口先讓步,不解與迷惑絲絲縷縷將二人纏住。
最後還是男人耐不住打破僵局,脫下外衫罩在安尋昔身上,手臂一沉,把快要凍僵的安尋昔丟上馬背。安尋昔沒有任何反抗,在這裏她如同新生嬰兒什麽都不知道不了解,目前最佳選擇就是保住性命弄清來龍去脈,穿越也好夢境也罷,此番遭遇總有個解釋。
盡管外衫單薄,但至少能遮體避寒,裹於其中的安尋昔漸漸止住戰栗,不言不語將周圍一切記錄心內,也包括男人的音容和她身上明顯是遭遇暴力對待而產生的塊塊淤血青紫。
“到了,自己滾進去。”行至一處宅邸,男人不客氣地把安尋昔丟到馬下,冷然目光投向高掛牌匾。
白府。
安尋昔拿不準是該獨自進去還是等他一起進去,微愣間,那男人忽地下了馬站在麵前,冰涼指尖觸在安尋昔左邊臉頰上。陌生的人,過於親昵的動作,所有都是足以警惕的,安尋昔下意識扭開頭躲避那隻手掌,不想反被更大力氣捏住下頜。
這種動作往往是為顯示實力或恫嚇對方,張狂而又傲慢,看來她遇上的並非良人。
果不其然,那男人竟拿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鋒利薄刃抵在安尋昔臉側,目光迷離森冷:“來日方長,我們還會再見,這就當做是‘定情信物’好了。”
刀鋒微偏,兩三滴殷紅血液滴在地麵,就著灰土融到一起。
毀傷女人的臉也算得上“定情信物”?
安尋昔沒有動,任匕首取了自己的血後安然收回鞘內,硬是一聲痛呼都不曾從口中流出。如今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反抗或者逃離,再說就算是破相毀容又如何?她本來就不是在乎外表的人。
過度隱忍似乎讓那男人頗感意外,少頃盯視後猛地一推,安尋昔站立不穩跌在地上,更多的血滴滾落於地。
神經病!強忍著怒火抬頭,安尋昔真想破口大罵。種種離奇遭遇也就算了,憑什麽一個陌生男人如此待她?不,不是對她,大概是對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吧,可以說她遭受的完全是無妄之災。
隻是這又能如何呢?橫眉怒目化為無奈苦笑,怨天尤人不是安尋昔性格,能活下去已是奇跡,難道還想要求千金之軀榮華富貴嗎?
既然占了這身體,那麽以後不管喜怒哀樂愛恨情仇,都將由她來承擔。
大概是府內有人聽見聲響,腳步聲急促而來。那男人皺皺眉翻身上馬,韁繩一拉調轉馬頭,似乎是不想被人發現。也好,他在身邊總覺得提心吊膽缺乏安全,這副軟弱無力的身軀既然不能抵擋他的傷害,那麽分開絕對不是件壞事。
身後大門敞開前,一人一馬已沒入夜色消失無蹤,徒留無情又讓安尋昔費解的話音散落風中。
“我不會讓你輕易死掉,你欠的債早晚要還。帶著滿身罪孽好好活著吧,白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