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天生就是無懼天地鬼神的,對古人來說,鬼神之說的影響甚至要更大一些,也就有了有人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卻獨獨在鬼神上驚懼莫名,而此時,場中躺著的一地死屍看起來是在太令人心中膽寒了,也難怪他們心生懼意,隻可惜現在不管是心思各異的城中老卒還是沉浸在終於打退了董卓軍的進攻的高幹,根本沒有一個人發現這種情緒的滋生。
“哎你們,往哪去呢?扔下去,把這些躺著的都扔下去……”還是兩個膽子比較大些的人最先動手抬起一具屍首,轉而準備抬下城頭,邊上的監督的士卒見了當即呼喝阻止,旋即神情不耐的叫了出聲道。
“這……”士卒的模樣跟名字他們彼此之間或許是不熟悉,甚至可以說很多人都不認識,可是身上的甲胄卻是最能揭露一個人的身份的,兩人聽了監督士卒的呼喝,神色當即愕在了當下,眼睛不由自主的掃向了他們抬著的士卒屍首的身上,霍然發現,那本該是他們胞澤甲胄的色彩在此時此地在他們眼中竟是那麽的刺眼。
“這什麽這?都動作快點,敵人大軍壓境,丁點的時間都是老子們浴血奮戰給你們爭取下來的,快點收拾完了,大家都能早點休息下。”士卒的話有點不近人情,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確實是事實,隻是對此時才不過剛剛經曆戰爭的這些新卒來說,這等之事,已然是在挑戰他們內心之中所謂道德的那道警戒線了。
而且,軍中的老卒,為了鄴縣已然獻身的這些老卒的下場尚且如此,他們這些人的就更不用想了,片刻的功夫,這種心思就在被調派上來城頭的所有新卒心中紮根生長起來,此時雖然不見得能怎樣,然而一旦有了時機,卻也是一個不小的隱患,此時的眾人誰又能夠想到,就在城頭這些事情發生後的沒多久的時間裏,這個時機就已悄然出現。
城外,董卓軍的大營中,收兵回來的眾人再將士卒安頓好後,就在董卓的營帳中聚集了起來,董卓在探望了那些受傷被搶救回來的士卒剛一邁步走入,太史慈就砰地一聲在董卓身前跪倒請罪道:“末將攻城不利,以致大軍損失慘重,請主公降罪!”
董卓沒有說話,也沒有似以前那樣上前將太史慈親手扶起,與郭嘉一起繞過太史慈後緩緩走向座位,不疾不徐的落座之後,才淡然開口道:“太史子義,既然你請罪,那你可否告訴本王,你的‘罪’在哪裏?”
心裏咯噔一聲的同時,太史慈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作為這次攻城的統率,不管怎麽說四千餘人的陣亡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小的數目了,而且這才不過短短半天的時間,要是按他這樣的折損程度,不用太久,攻個十幾天董卓城下的這點大軍就要全軍覆沒了,董卓的話語中雖然沒有了往日子義兩個字來的親切,一個太史子義,卻怎麽也比太史慈要來的親密一些,心思玲瓏的他在聽到董卓的話後,心中頓時就有些明白了過來,隻是董卓口中的問題,卻是讓他當即愕在了當下。
“……”一雙眼睛大睜,愣愣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漲的有點通紅的臉上滿是驚愕與尷尬之色,根本不用他說,單隻是這副表情就知道,他的心裏,對此根本沒有多少的考慮,之前的請罪不過是有點走走過場的樣子。
其實,這一點倒是沒有多少的奇怪,畢竟不是野外對戰,攻城之中,首戰失利是再正常不過了的,太史慈對此沒有多想什麽也是正常,這樣的事情,即便是換在了其他人身上也多半是個這種結果,不過對於此,董卓心中顯然並不這麽想,看著太史慈臉上沒有絲毫遮掩的驚愕之色,董卓的臉色頓時黑青了下來,銳利的目光中,怒意橫生。
“太史慈,好一個太史將軍,你的命是命,難道說士卒的命就不是命嗎?” 砰的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案幾上,董卓幾乎是狂吼著叫了出聲,頓時將營帳中的眾人嚇了一跳,太史慈更是被嚇得伏地頓首,雖然在他心中,他是真的不知道董卓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火,可是董卓口中說出的話就有些誅心了,由不得他不心生恐懼:“主公恕罪……”
“恕罪?”齜牙冷冷一笑,許是他也明白太史慈現在是真的沒有聽明白自己口中話的意思,董卓沒有留給太史慈多少申辯的機會,當即再又開口道:“戰爭之中,有勝有敗乃是兵家常事,甚至是你百戰百敗也沒有問題,關鍵是你要明白在戰爭之中你敗在了那裏,用以避免你今後犯同樣的錯誤,可是你太史慈,竟然連自己敗在哪裏都不知道,本王是該笑呢,還是該傷心?”
“主公恕罪,主公恕罪……”董卓的威勢之下,太史慈隻得叩首請罪。
“第一次攻城,對於城中的兵源、物資數量等等我們根本一無所知,你竟然敢在這種情況之下一下子將三千人派上去,也是敵人守城的能力不強,不然就你這種沒頭沒腦的進攻,敵人隻要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送他們下地獄,別說是踏上城頭了,就是摸摸本王都敢保證沒有幾個人會成功的。”
“你的命是命,士卒的命同樣也是命,你冒功貪進,所帶來的結果就是讓他們幾近死絕,前後四千人死了多少?對城中的消息你又借此探知了多少?”接連的喝問,即使太史慈心中對董卓忽然的責難不服,也是被堵的無話可說,不管怎樣,那三千多人的死亡都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攻城之戰,對董卓軍而言經曆的不算少,卻也絕不算多,曾經在董卓的提議,郭嘉、賈詡等人共商的結果下,眾人得出了以千人為一隊作為一次攻城的戰力的議定,這樣的結果雖然在前麵幾次中令大軍並沒有多少的機會能對城頭起到威脅的作用,卻也因為人數少目標小變得更為靈動,而且千多的人在戰場上根本就不會怎麽起眼,這樣一分散下來,雖然戰場上麵看著是連綿的城牆上都在廝殺著,其實對董卓他們這邊而言的損失卻即可不忽略不計。
而與其相反,這樣的攻城方式對守城的士卒而言,卻是好像一個無底洞一樣將城中的各種物資快速消耗著,這樣的動作在接連到一起後,即便是城中的準備再是充足,也經不起這等消耗,隻是這一次,太史慈在根本就沒有怎麽的計較之下就直接派了大軍攻上,若是勝了也還罷了,結果卻是一場大敗,反而讓近四千的士卒永遠的倒在了戰場之上。
眾所周知,麵對一座大城,一座有著準備的大城,對於物資充盈狀態下的城池根本就不可能一戰而定,不說別的,單是那一鍋一鍋好似倒之不竭的火油,那一根一根好似用之不竭的滾木就足可令數萬大軍止步不前,就以太史慈所帶的士卒,如何能夠一戰就攻下城池?就如同董卓所說的那樣,這次確實是太史慈有些貪功冒進了。
低頭沉吟,很快的,太史慈心中的本來隱隱的不服就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頭之上的冷汗淋漓,如果說之前時間太短他沒有時間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去反思己身的話,那麽再董卓的怒喝之下,太史慈的心裏頓時就想到了很多,聰明如他,自然也就更加能夠體會到了董卓耗費在他身上的苦心。
數年之間帶兵縱橫卻鮮有敗績之下,太史慈與其他人一樣心中逐漸升起了驕傲與自滿之意,這次的攻城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在眼看著士卒攻上城頭的那一刻,太史慈心中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贏了”,他根本就忽略了這之中那所謂的攻上城頭的士卒數量有多少,也讓他忽略了其實城頭之上的抵擋並沒有分毫的減弱了,反而士卒最後冒死的衝擊,讓本就所剩無多的他們能夠活著踏上城頭的人變得更少了,之前的眾人誰又能想到,正是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讓他一個大跟頭狠狠栽了下來。
“主公罵的是,是末將錯了,三千多個士卒死於我將令之下,太史慈責無旁貸,請主公責罰。”砰砰的一連三下用力以頭撞地,太史慈好像是在為那些死難的英靈謝罪一樣,完了後瞬間將腰背挺直了起來,一雙眼睛中充滿堅定,看著董卓請罪出聲,顯然這一次,他是知道自己的“罪”在什麽地方了,這一次的請罪之中,明顯多了誠懇。
“好,太史慈攻城期間貪功冒進,以致三千將士無故戰死,杖責五十以為警戒,你可心服?”董卓看著太史慈的眼中,當即露出了一抹欣賞,卻是沒人能發現,那眼底深處,還有這一絲歉意隱隱閃動。
董卓的作為也是無奈,如今的軍中不管是將領還是士卒,都已經有些老子天下無敵的苗頭,氣氛的變化董卓又怎麽會覺擦不出?對士卒而言這倒不是什麽壞事,正好可將他們心中的血性徹底激發出來,即便是大意之下吃個虧,臨戰之時也能很快就調整過來,而對將領而言,這就絕對是一場災難了。
正所謂“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士卒大意也就是初碰之下吃點虧,而統兵之將的大意所波及的就是整支大軍的安危了,隻是就在不久之前他才聽了郭嘉的話正將手中的大權下放一些,以此來鍛煉麾下將領統兵的能力,此時董卓雖有心想要將這種苗頭打壓一下,卻苦無機會給他,隻能說這一次是太史慈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