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門

第454章 進退維穀的匯報

　　邵淩雲轉頭對梅英說：“還是由梅英同誌向王市長匯報吧。”

　　梅英也不客氣，點下頭，開始向王鵬匯報。

　　根據市紀委的調查，淩寶華在擔任正陽縣公安局長的幾年裏，利用給人辦農轉非指標、從看守所撈人等等方式，收取巨額賄賂已經高達七百多萬。

　　除此之外，明知其兒子淩大山組織黑社會團夥，在正陽各大交易市場、夜市收取保護費，通過各大賓館的不法分子，容留賣淫嫖娼抽取提成。

　　梅英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邵淩雲看著王鵬說：“來前，子風來送我。”

　　王鵬端著杯子喝了一口水，“哦”了一聲，沉思了一下又說：“他知道你來正陽？”

　　“隻知道我是要出差，具體到哪兒、幹什麽，他應該不知道。”邵淩雲說。

　　王鵬放下茶杯，看著邵淩雲道：“那你就說說吧。”

　　陳子風既然不清楚邵淩雲的動向，卻被邵淩雲特意提出來說，王鵬相信其中定有緣故。

　　“他給了我一封舉報信，問我有沒有收到。”邵淩雲看看王鵬繼續說，“信的內容是有關淩寶華的，子風說有關淩寶華的問題，他還在公安局的時候就知道，也著手調查過，但因為種種原因都被擱置了下來，他希望我們紀委能關注這件事。”

　　王鵬沒有說話。

　　讓朱世傑、邵淩雲來正陽，王鵬沒有與任何人提及，包括陳子風。

　　但陳子風如此湊巧地，在這個時候向邵淩雲提供有關淩寶華的舉報信，其目的還是耐人尋味的。

　　盡管王鵬從來東江開始，就把陳子風列入了自己的陣營，但官場就是官場，即便同處一個陣營，也需要內部的結構平衡。

　　在許延鬆一案中，陳子風不但沒有因此立功，反而被調離工作了大半輩子的公安局，雖然他表麵上沒有太多的情緒，心裏應該一直對這樣的事實無法接受，尤其是劉錫北雖然始終左搖右擺，王鵬對劉錫北也沒有表現出多少的不信任，甚至在許延鬆一案上，王鵬對劉錫北還相當倚仗。

　　王鵬站在陳子風的立場來分析，陳子風不會無緣無故向邵淩雲出示舉報信，這封舉報信中的內容，肯定有陳子風認為重要的、足以影響其前程的東西。

　　“舉報信的內容你全部看過了？”王鵬問。

　　邵淩雲點頭道：“看過。”他停了一下說，“但裏麵涉及的，並非隻有淩寶華，還有劉錫北。”

　　王鵬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與劉錫北有關，他在自己心裏暗歎了一聲，無論是誰，身處官場都難以免俗，陳子風這是想借助邵淩雲的力量，把劉錫北給拉下來，但他卻沒有站在王鵬的位置思考這個問題，在許延鬆、薛平之後，是不是還能夠再一次大動幹戈？

　　王鵬隨即又意識到自己漏想了一個環節，陳子風把舉報信交給邵淩雲是事實，但把這件事匯報給他，卻不一定是陳子風的主意，很可能僅僅是邵淩雲個人的想法。

　　以王鵬對陳子風的了解，陳子風應該是一個很有策略的人，就算陳子風個人想借助這件事拉下劉錫北，也一定會顧慮其他可能對事件產生影響的因素，又怎麽會想不到王鵬會因為這件事進退兩難？

　　王鵬沉默的時間很長，餘曉豐進來替他們添水的時候，房間裏的空氣極為沉悶。

　　邵淩雲為人比陳子風要保守，正因為此，他才會在王鵬麵前提這件事，希望能得到王鵬的明確指示，淩寶華一案要查到什麽程度，是不是需要控製範圍？

　　梅英卻從王鵬的沉思中看到了不同的東西，在邵淩雲向王鵬匯報陳子風提供的舉報信前，梅英並不知道這件事，聽到這個消息，並且還事關劉錫北，她立刻就意識到陳子風提得不是時候，這等於是把王鵬逼到了牆角。

　　如果王鵬同意在查淩寶華時，把劉錫北的問題一並查了，那麽東江官場將發生新一輪的地震，其後果很難預料。

如果王鵬不同意查劉錫北，對於許多站在王鵬這邊，真正想要反腐的人，就會從心裏產生懷疑，想到當前正在東江官場瘋傳的流言，認為王鵬真的把反腐當作一種政治手段，達到對東江官場進行洗牌的目的。

　　餘曉豐再次退出房間後，王鵬終於開口，對邵淩雲說：“你們說的情況我都了解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去休息吧。”

　　王鵬既沒有表示同意，又沒有表示反對，邵淩雲對王鵬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心裏很是沒底，還想再進一步請示，梅英立即拉了他一把，向王鵬告辭離開。

　　“你幹嘛這麽急著拉我出來？”一到房間外麵，邵淩雲就甩開梅英的手不悅地說，“王市長沒有明確指示，我們接下去對劉錫北到底是查還是不查？”

　　梅英歎道：“難道你沒看出來，王市長不表態，其實也是一種態度嗎？”

　　“不表態也是一些種態度？”邵淩雲辨別著梅英的話，心裏立即明白了，但還是不甘心地說，“這樣的態度，我們做不做都可能是對的，也都可能是不對的！”他隨即揮揮手，也不理會梅英，直接去敲餘曉豐的門。

　　梅英搖搖頭，沒有跟上他，直接回了房間。

　　“談完了？”餘曉豐開了門，想出來去王鵬房間裏收拾，但被邵淩雲推進了房間。

　　“老弟，你是王市長最信賴的人，有件事你給我分析分析吧！”邵淩雲進屋就一把拉住餘曉豐說道。

　　餘曉豐深知王鵬最忌諱的，就是身邊的人隨意揣測他的意思，邵淩雲不是第一個請他幫忙分析的人，他相信隻要他在王鵬身邊一天，邵淩雲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這麽做的人。

　　他朝邵淩雲笑了笑說：“邵書記開玩笑吧，我一個小秘書能幫你分析什麽啊？”

　　“老弟太客氣了！”邵淩雲說，“這件事啊，你一定得幫我出出主意。”

　　也不等餘曉豐再說話，邵淩雲就把陳子風提供舉報信，內容涉及劉錫北，他向王鵬匯報後，王鵬沒有給出任何態度，他問餘曉豐，“陳子風算得上是王市長的左膀右臂，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提供這個舉報信，到底是陳子風個人的意思，還是王市長有這方麵的意思？”

　　餘曉豐是真不願意幫邵淩雲做這個分析，但他也清楚，邵淩雲在這個官場上算一個幹淨的人，也正因為這種幹淨，麵對官場上的這種猜心術時，會體現出現在這樣的彷徨與焦慮。

　　餘曉豐思忖一番後，決定換一個角度來引導邵淩雲的思路。

　　“邵書記，市長到底怎麽想的，我也猜不出來，他也不會對我說。不過，”餘曉豐頓了頓，“我倒是覺得，老哥你還不如兩手抓兩手硬，有備無患嘛。”

　　“兩手抓兩手硬？”邵淩雲咀嚼著餘曉豐話裏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淩寶華和劉錫北都要查，但是劉錫北的事暫時查而不報？”

　　“我沒這麽說，是你說的。”餘曉豐笑笑。

　　邵淩雲歎道：“王市長難道也這麽想？”

　　餘曉豐不想邵淩雲亂猜，忍不住還是提醒他：“反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陳書記提這個事情的時間點不太好，省裏的工作組為什麽會下來，大家心裏應該都有點數，如果紀委真想查這個事，為什麽不向潘書記匯報一下呢？”

　　邵淩雲看餘曉豐一眼，他當然明白，紀委是市委領導的紀委檢查機構，潘廣年這個市委書記才是他們的第一領導，他之所以越過潘廣年向王鵬首先匯報，完全是他把自己放在了王鵬這條線上，想要得到王鵬的明確指示再走下一步。

　　現在從王鵬的態度，以及餘曉豐的提醒，邵淩雲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傻事，不是說所有的事情都向領導匯報就一定是正確的，有的時候，讓領導清楚知道一件事，反倒直接把領導架到了火上，處於一種進退維穀的領地。

　　邵淩雲不由得重新回想陳子風交這封舉報信給自己的真正目的，會不會陳子風的本意就是要一箭雙雕？

　　餘曉豐提到了省委派下來的調查組，東江目前流言四起，王鵬處於一種極度不利的境地。

　　陳子風這個時候拋出舉報信，難道真的僅僅隻是想把劉錫北拉下來？

　　追想陳子風的調職，邵淩雲想到這是潘廣年在王鵬缺席常委會、眾常委都反對的情況下，強行通過的，目的是要公安局盡快讓車禍案進入結案程序，陳子風調職後，劉錫北果真這麽做了。

　　那麽，劉錫北與潘廣年之間會不會也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係？

　　邵淩雲想到這裏濃眉深鎖，終於意識到，陳子風恐怕是要借這件事為王鵬破局，而他卻傻乎乎的，不去找潘廣年匯報，卻來找王鵬匯報這件事。

　　懊惱的邵淩雲想通這一點，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老弟啊，幸虧有你的提醒，我才不至於繼續把路給走偏了！”邵淩雲拍了拍餘曉豐的肩，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邵書記，我可是什麽也沒說啊！”餘曉豐連忙說。

　　邵淩雲豎起右手食指朝餘曉豐指了指道：“嗬嗬，對，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餘曉豐急著要去幫王鵬收拾房間，既然話已經說到位，他也不想再留邵淩雲，故而笑著說：“邵書記，我送你回房間？”

　　“啊，不用，不用！”邵淩雲立即搖手，“不打擾你休息了，再見！”

　　餘曉豐與邵淩雲一起走出自己的房間，與邵淩雲又一次道別後，去王鵬房間收拾茶杯。王鵬看到他進來，隨意地問：“淩雲走了？”

　　餘曉豐一邊洗杯子，一邊答應了一聲，並沒有多說別的，王鵬也沒有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