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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峻的時刻

竹子即使被焚毀,

竹節還是直的。

7月5日中午十二點整,英軍向宗山發起了總攻擊。幾十門山炮、野炮和榴彈炮,首先對宗山正麵――古堡的西南方向猛烈轟擊。

炮彈雨點兒般向宗山潑去,刹那間,塵土飛揚,碎石亂蹦,南邊靠城牆的兩座樓房被炸塌,城牆也炸開了幾個缺口,來不及隱蔽的守城軍民,倒在血泊中。

整個宗山,被籠罩在一片硝煙之中。

幾乎是在炮擊的同時,集結在絳噶林卡的英軍,立即通過壕溝朝宗山方向運動。從江洛林卡到絳噶林卡的秘密壕溝已經挖通。這樣,從原來對宗山的月牙式包圍縮至三角形包圍,包圍圈顯然縮小了不少,英軍的主力通過壕溝,已經集結在絳噶林卡。

一陣猛烈的炮擊之後,榮赫鵬命令錫克步兵營向宗山發起衝鋒。

炮擊後的宗山,靜悄悄的,像個睡熟了的嬰兒,不聲不響,不動不鬧。

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英軍距城牆缺口越來越近。

“咚!咚!咚!――”“咚!咚!咚!――”孜拉康的戰鼓打破了這不尋常的寂靜。

隨著這激昂的戰鼓聲,從城牆上黑洞洞的槍眼裏,噴出了一條條火舌。從英軍手裏繳獲的來複槍,藏軍自己的哲布抬槍、火槍、土炮,一齊向洋妖開了火。槍聲炮聲混成一片,中間還夾雜著石頭和木頭滾動的聲音,這是那些沒有槍的老百姓扔下去的。

振奮人心的鼓聲,召喚著、激勵著廣大軍民勇敢地投入戰鬥。藏族人民特有的勇猛,此刻完完全全地體現出來了。哪裏戰鬥最激烈,炮火最凶猛,他們就“咯嘿嘿――”地呐喊著,衝到哪裏去。因為缺水,很多人嘴唇幹裂,喉嚨發癢,簡直就要冒火。有的人已經喊不出聲了,為了振奮精神,仍然嘶啞著嗓音呐喊著。

英軍被這劈頭蓋臉的打擊嚇住了,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遭到猛烈炮擊後的宗山,斷水多日的軍民,仍然具有如此頑強的戰鬥力。想與廓爾喀騎兵爭功的錫克步兵,氣勢洶洶而來,鬼哭狼嚎而去,隻是在宗山腳下留下了一具具屍體。

榮赫鵬精心組織的第一次進攻就這樣失敗了。

斷了幾天水的藏族軍民,又經過這場激烈的戰鬥,他們更感到渴,渴得難以忍受。有的人已經暈倒了,有的人還在掙紮著,趴在地上,用手摸索著,似乎要尋找一塊濕潤的泥土。但是,他們失望了,炮火轟擊後的宗山,處處是焦土,連石頭也是發燙的。

洛丹的喉頭幹得發癢,發痛,嘴裏發苦,一點兒唾液也沒有,嘴唇幹裂得露著血絲,胸膛裏像是燃著一盆火,從裏到外,燒得難忍難挨。水,他多麽想喝水,多麽需要水啊!哪怕隻有一小口,也能潤一潤那幹得冒火的嗓子。

洛丹慢慢地從懷裏拿出了那個銅水壺,這是仁賽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水。洛丹深情地看著它,小仁賽那又淘氣又可愛的樣子,又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洛丹雙手緊緊捧著銅壺,輕輕搖了搖,裏麵還有一點兒水,此時此刻,這一點兒水,顯得多麽寶貴啊!洛丹想了想,叫過小朗傑:“孩子,去,快把這水送到鼓樓上去,給打鼓的人喝。”

小朗傑接過水壺,猶豫著:“阿爸,那您……”

洛丹輕輕撫摸著小朗傑的頭:“現在哲林代本就靠這麵鼓來指揮宗山上的幾千人馬,這戰鼓一時一刻也不能停,孩子,你快去吧。”

小朗傑懂事地點點頭,又深情地看了看慈祥的老阿爸,不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第一次進攻的失利,提醒了榮赫鵬,通過望遠鏡,他看到了戰場上的一切。根據剛才的情況,榮赫鵬立即調整作戰部署,命令炮兵部隊集中火力向宗山的中部――諾布日山猛烈轟擊。

諾布日山在古堡後麵,守衛在這裏的有藏軍一個代本和幾百名喇嘛,由於山勢很低,又沒有堅固的碉堡和高大的樓房,猛烈的炮火給藏軍和喇嘛以很大殺傷。他們還來不及部署,甚至還來不及作出什麽反應,剽悍的廓爾喀騎兵在克拉克的指揮下,就已經衝上了諾布日山。

守衛在諾布日山上的八九百名藏軍和喇嘛,在英軍大炮轟擊、機槍掃射、來複槍射擊、大刀砍殺和戰馬的踐踏下,幾乎全部犧牲。

克拉克這個殺人惡魔,猶嫌不足,命令他的騎兵隊,在隻有兩裏多寬的諾布日山上,縱馬馳騁,揮刀砍殺,將負了傷的藏族軍民全部砍死。有的官兵獸性大發,找不到活人,就殘忍地將已經死了的人砍成幾截,以顯示他們的淫威。諾布日山被英軍占領,等於在“龍”身上砍了一刀,整個宗山被截為兩段,宗山古堡和白居寺的交通被切斷,“龍頭”和“龍尾”失去了聯係。

戰鼓敲得更緊了,密集響亮的鼓聲震撼著宗山,號召人們奮勇反擊。白居寺的喇嘛和宗山古堡上的人們同時向諾布日山衝鋒,企圖把諾布日山從英軍手中重新奪回來。但是,英軍的機槍、大炮在不斷地吼叫,擋住了衝下山來的藏軍、喇嘛和民兵。

宗山上沒有任何通信聯絡設備,哲林代本隻能靠鼓樓裏的鼓來指揮戰鬥,要不就派侍衛兵去傳達命令。他站在後山的碉堡裏,通過一架舊的單筒望遠鏡,密切注視著諾布日山上的戰鬥,見幾百名兄弟全部壯烈犧牲,哲林代本的心像被刀剜一樣疼痛。他馬上意識到,這麽倉促地進行反擊,很難奏效。但宗山上的鼓聲又不能停,便讓士兵去傳達命令:山上的人要堅守古堡,暫時不要下去。他又派人去同白居寺聯係。

當哲林代本在宗山古堡上用戰鼓指揮軍民作戰的時候,榮赫鵬卻通過最先進的通信設備――日光電報機來指揮他的部隊。他得知廓爾喀騎兵在諾布日山站穩腳跟後,迅速調一個錫克步兵營去防守,命令克拉克率領騎兵隊立即到絳噶林卡來。同時發布嘉獎令,表彰廓爾喀騎兵的戰功,晉升克拉克為少校。

克拉克的騎兵到絳噶林卡後,榮赫鵬再次命令炮兵向宗山東麵猛烈射擊。炮彈冰雹般的朝城牆傾瀉,很快就打開了一個幾丈寬的缺口。

炮火剛一停止,榮赫鵬立即命令克拉克率領騎兵隊從東麵向宗山發起衝鋒。東麵的坡度較小,平時官員們上宗山,或往山上運送物品,騾馬和犛牛都從這裏經過。因為在諾布日山取得了全勝,得到榮赫鵬的嘉獎,指揮官克拉克又晉升為少校,廓爾喀騎兵的氣焰非常囂張,幾乎到了發瘋的地步。克拉克更是趾高氣揚,得意忘形。他揮舞馬刀,指揮他的騎兵向宗山古堡衝去。

眼見廓爾喀騎兵已經衝到宗山腳下,炮台上的劉長壽興奮得直罵:

“他娘的,這幾門倒黴的大炮總算派上用場了,好哇,讓這些洋鬼子也嚐嚐我們土炮的厲害,開炮!”

在劉長壽的指揮下,幾十名炮手緊張地操縱著宗山上僅有的四門大炮,一發發炮彈準確無誤地落在敵人的馬群中。與此同時,軍民們將早已準備好的滾木石頭、鹽巴包,從山上一齊砸下去。打得廓爾喀騎兵人仰馬翻,哭爹喊娘。那些失去控製的戰馬,驚叫著、亂竄亂跳,互相衝撞、踐踏,調轉頭往回跑。

眼看勝利就要到手,克拉克將為英軍建立顯赫戰功的時候,廓爾喀騎兵卻受到了如此嚴重的挫折。克拉克急紅了眼,僅僅在幾十分鍾前,他和他的廓爾喀騎兵獲得了極大的榮譽,這在整個遠征軍中都是沒有過的。為此,克拉克對上校的知遇之恩真是感激涕零。而現在,卻遭到了慘痛的失敗。他覺得這次失敗,是給廓爾喀騎兵丟了臉,給他自己丟了臉,也給整個遠征軍丟了臉,給他的上司榮赫鵬丟了臉。他必須挽回這個麵子。亡命之徒克拉克,此時像一個輸急了的賭徒,急於挽回戰局,挽回麵子。他向榮赫鵬報告,宗山古堡不同於諾布日山,騎兵無法展開,要求榮赫鵬允許他帶領廓爾喀騎兵徒步進攻。榮赫鵬立即批準了他的要求,並調來一個錫克步兵營,交給他指揮。

為了配合克拉克的行動,榮赫鵬命令在諾布日山的榴彈炮隊迅速到絳噶林卡來。從諾布日山到絳噶林卡,是開闊的平地,炮兵轉移要經過古堡,山上的軍民眼睜睜地看著英軍調動部隊,卻毫無辦法。

集中到絳噶林卡的榴彈炮和山炮隊,又一次向宗山猛烈轟擊。古堡上僅有的四門土炮剛才雖然打擊了敵人,卻也因此暴露了炮台的位置。在英軍的這次轟擊中,炮台成為他們的主要目標。

一直在炮台上堅持戰鬥的劉長壽等六名漢族兄弟和幾十名藏軍,眼看著洋妖的榴彈炮和山炮炮彈劈頭蓋腦地向炮台傾瀉,卻打不著敵人。好像忘了這幾門土炮的射程,也顧不上在耳旁呼嘯的炮聲,繼續頑強地搬火藥,填炮彈,朝敵人開炮。劉長壽的嗓子已經喊不出聲了,隻見他的大手上下揮動,人們隨著他的手起手落,裝炮彈,開炮。

又是一陣密集的炮火,炮台坍塌了一個很大的角,一門土炮,連同十幾個炮手一起滾下了炮台。

劉長壽指揮大家隱蔽,而他自己卻穩穩地站在土炮旁邊,又裝好了火藥。沒有人後退,沒有人去隱蔽。

劉長壽的手又落了下去,朝敵人射出最後一發炮彈。與此同時,英軍集中火力攻擊炮台。一陣猛烈的炮擊之後,整個炮台被徹底摧毀了。為了保衛祖國神聖的疆土,劉長壽和他的戰友們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們的血,同藏族同胞的血流在一起了。

炮台旁邊,褐紅色的岩石傲然屹立,石縫中,長滿了紫穗花。這是經受激烈的炮火轟擊之後頑強地活下來的花草,英雄們的鮮血滋養了它們,使它們更加鮮豔美麗,也更加生機勃發,充滿活力。

由於遭受一陣猛烈的炮擊,剛剛修複的城牆又被炸毀,缺口更大了。榮赫鵬又命令炮火向縱深延伸,在克拉克的指揮下,一支廓爾喀部隊和一個錫克步兵營,爬上陡峭的石壁,衝進了缺口,他們高喊著,歡呼著。一名大個子廓爾喀兵,興高采烈地揮動著米字旗,想插在城牆上。

克拉克以為剛才那一陣異常猛烈的炮擊之後,炮台被炸毀,守衛東牆的藏軍非死即傷,再不會有力量抵擋他們強大的進攻,又見兵士們衝進了缺口,他立功心切,離開掩體,也衝了上來,想把他的指揮所搶先設在宗政府的樓房裏,為攻克宗山搶頭功,以洗雪剛才的恥辱,在遠征軍中,重新樹立廓爾喀騎兵所向無敵的形象。

“叭!”一聲槍響,手執米字旗的大個子廓爾喀兵搖晃了一下身子,從城牆上倒下去,連同那麵米字旗,一起滾到了山腳下。旺秋一舉來複槍,大喊一聲:“弟兄們,衝啊!”

隱蔽在樓房後麵的幾百個藏族軍民,同時躍出,衝到缺口,在城牆內外同英軍展開了白刃格鬥。藏軍和英軍混在一起,英軍的機槍大炮暫時失去了威力。

格來和阿達巴魁揮動著大刀,分兩路衝殺下去,格來左劈右砍,撂倒了兩三個敵人。藏族軍民體格健壯,力氣大,又是居高臨下往下衝,而英軍不適應高山氣候,一爬陡峭的山坡就喘粗氣,心跳加速,兩腿打戰,渾身無力,還沒有等他們緩過氣,就被藏族軍民砍倒了一大片。

格來見一個敵人軍官正舉著手槍朝自己人射擊,離他隻有十幾步遠,便毫不猶豫地撲了下去,緊緊抱著那個軍官,一直滾到山腳下。那個軍官正是克拉克。到了山腳下,格來的兩條粗壯有力的腿緊緊夾住克拉克的腿,用那雙能夠摔倒犛牛的手,死死卡住他的喉頭,指頭掐進去有半寸多深。克拉克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住了,他來不及反抗,甚至沒有來得及喊叫一聲,就斷了氣。格來一腳踩在克拉克身上,用袖子擦了擦滿臉的血汙,長舒了一口氣,深情地說:“諾布兄弟,仁賽兄弟,哥哥為你們報仇了。”

格來回頭一看,山上還在進行激烈地拚搏,他想迅速返回山上去。可是晚了,他已經被絳噶林卡的英軍發現,兩挺機槍一齊朝他掃射,這個牧民的兒子,帶著滿身的槍傷,艱難地轉過身,咬緊牙關,使勁地盯著洋妖,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那目光裏充滿了仇恨,似乎要噴出火來。

又一排子彈射來,格來那健壯的身體沉重地倒了下去。

克拉克一死,英軍失去了指揮,更加慌亂,有的已經開始往回跑,藏族軍民哪裏肯讓,越殺越起勁,紛紛追下山去砍殺英軍,使英軍受到重大創傷,但在英軍機槍掃射下,他們也付出了很高的代價。

這次進攻,又受到嚴重挫折,完全出乎榮赫鵬的意料。他原以為有廓爾喀士兵為他賣命,又有克拉克這員猛將親自率領,一定能攻克宗山,沒料想又遭到藏族軍民的頑強抵抗,更使他痛心的是,克拉克死了,又失去了一員猛將。

天,已經暗下來了。不善夜戰的英軍隻好停止進攻,榮赫鵬命令炮兵從各個方向,示威似的朝宗山開炮,以此來結束一天的戰鬥。

由於諾布日山被英軍占領,給宗山和白居寺都造成很大威脅,要想守住宗山,必須將占領“龍身”的英軍消滅,奪回諾布日山。當天晚上,哲林代本決定,由然巴代本率領藏軍五百餘人,和由一千名喇嘛、民兵組成的敢死隊,從後山下去,配合白居寺的喇嘛奪回諾布日山。旺秋和阿達巴魁等人報名參加敢死隊,但未被批準,哲林代本說保衛宗山也很重要,將防守東麵城牆的任務交給了他們。

這一千五百多名藏軍、僧兵和民兵,由然巴代本領頭,列隊來到孜拉康的神殿,向護法神莊嚴起誓:不奪回諾布日山,絕不生還。孜拉康的大喇嘛給每個敢死隊員發了一根半紅半綠的布條,係在左臂上,既是敢死隊員的標誌,又有護身結的作用。

哲林代本站在神殿門口,雙手捧著銀碗,挨個讓敢死隊員們喝水。這是整個宗山上僅存的三銅缸過去藏族地區的嘛喇寺院和有錢人家用銅缸盛水,這種銅缸藏語叫“桑”。水,哲林代本決定將這些水全部給他們喝。然而然巴代本和全體敢死隊員們,清楚地知道這些情況,堅決不肯喝,說他們下了山,就有水喝,一定要留給山上的人。哲林代本隻好讓人把水缸抬到神殿門口,等他們起誓出來時,親自捧給他們。

敢死隊員們恭敬地用雙手接過水碗,隻是潤了潤幹裂得出了血的嘴唇。一千五百多名敢死隊員,一個個從哲林代本麵前走過去了,一碗水還沒有喝完。哲林代本借著火把一看,銀碗裏的水已經變紅。看著這帶血的水,哲林的眼睛濕潤了,雙手微微抖動。他將碗遞給身旁的一個士兵,目送敢死隊員們走下山去,默默為他們祈禱:請“神靈”保佑,他們能順利奪回諾布日山。

看著敢死隊員們消失在夜幕中,哲林代本的心仿佛也跟著他們去了,他為一千多名敢死隊員們擔憂,為宗山古堡和白居寺的軍民擔憂,為江孜地區的僧俗百姓擔憂,更為西藏民族的前途和命運擔憂。

哲林沿著城牆走了幾步,回轉身俯視宗山。古堡被夜幕籠罩,異常寧靜而安謐,仿佛這裏什麽也沒有發生。他仰望長空,群星燦爛。哲林代本的目光習慣地、自然地凝望著東北方,啊!拉丁星那麽明亮,那麽耀眼,多麽像拉丁代本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拉丁代本那英俊的身影又浮現在他眼前,耳畔響起了拉丁代本臨終前所說的、震撼人心的話:

“殺退洋妖,保我疆土!”

哲林深深地吐了口氣:拉丁拉,我的好代本,您看見了嗎?我們打退了洋妖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然巴代本又率領敢死隊去收複諾布日山了。宗山,還在我們手裏。它像一個威武的護法神,保衛著江孜,擋住了洋妖前進的道路。盡管現在敵我力量懸殊,但隻要我們能多守一天,拉薩就多一分安全,佛爺就多一分安全。我們的軍民不怕死,代本拉,我的好代本,您聽見了嗎?哲林在跟您說話,請您放心,我作為一個軍人,作為您的老部下,絕不會給您臉上抹黑。活著,要像一個真正的藏族人那樣活著;死了,也要像一個真正的藏族人那樣死去。也許,我很快就要到您那裏去了,我們又要在一起了。

哲林想到了死。死,沒有什麽可怕,重要的是怎樣死得有價值,用我們的熱血和生命去維護國家的尊嚴,民族的氣節,保衛神聖的疆土不受侵犯。此時,哲林代本的胸中翻卷著高原的暴風雪,他情不自禁地吟誦了一首“年昂體”年昂體,是藏族的一種古體詩。的古詩,像是激勵自己,又像是告慰拉丁代本的英靈:

人有靈兮星有魂,

靈兮魂兮撼乾坤;

撼乾坤兮保疆土,

保疆土兮慰忠魂。

按照哲林代本的部署,旺秋帶著一批人搶修白天被炸開的城牆缺口。因為事先備有很多石料,修起來並不困難。

城牆缺口內外,堆滿了屍體,有被打穿胸部的,有被砍斷臂膀的,有的腦袋被劈成兩半,有的腦袋被整個砍了下來。還有的抱在一起,互相掐著對方的脖子,也許是同時斷的氣吧。

旺秋讓多數人搶修城牆,少數人清理戰場。把自己人都抬到一幢房裏。他自己帶著一個年輕人,悄悄爬下山去,把格來的屍體背了上來。他想,如果來得及,應該將所有陣亡的弟兄們進行火葬,然後請活佛、喇嘛念經祈禱,超度他們的亡靈。他又搖搖頭,不無遺憾地說:恐怕現在沒有這個時間了。

阿達巴魁帶領一夥人,忙著另一件事:他們把敵人的屍體全部抬到牆外麵,沿著山勢,並列擺整齊,把砍下的頭放在大石頭上。他指著一排排頭顱說:

“讓洋妖好好看看,誰敢再上來,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小朗傑數了數敵人的屍體,興奮極了:“啊呀,這一下就打死了二百七十三個洋妖,真叫人痛快!”

一個喇嘛說:“格來還打死了一個洋妖的大官哩。”轉過頭又對旺秋說,“旺秋拉,明天你領著我們好好打,多殺洋妖,為格來和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一說起格來,旺秋就感到十分悲痛。他和格來,從小在一起長大,像親兄弟一樣親。格來和妹妹原來打算今年望果節時結婚,現在……我該怎麽對妹妹說?……

見旺秋神情憂鬱,那個喇嘛有些不安地問:“旺秋拉,你……”

“沒有什麽,我們修完了趕快進去,小心洋妖打炮。”語音剛落,孜拉康的戰鼓敲響了:

“咚!咚!咚!――”“咚!咚!咚!――”

在寂靜的夜晚,這鼓聲如同炸雷,傳得很遠很遠。

“咯嘿嘿!――”“嗚呼呼――”一陣陣呐喊聲也從宗山上傳了下來,同時響起了激烈的槍聲。

旺秋一陣興奮:“進攻開始了!”

阿達巴魁拿著砍刀,跳上一塊大石包,朝宗山頂上?望。宗山頂上,黑黝黝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他們在宗山東麵,怎麽能看見後山的情況呢?但是,他聽出來了,這呐喊聲並不是從後山傳來的,而是宗山上的人們在呐喊,他們在為進攻諾布日山的敢死隊員們助威。

“咯嘿嘿――”“嗚呼呼――”阿達巴魁用嘶啞的嗓子使勁呐喊,其他人也跟著喊起來。頓時,山上山下,喊聲四起。

不久,從山頭傳來振奮人心的消息:

“諾布日被我們收複了!”

“我們勝利啦!”

“拉吉?拉吉?,歡呼勝利的祝禱詞。!”

整個宗山,沉浸在歡呼勝利的熱烈氣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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