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過了一個月,七月流火,天氣越來越熱,而殿中的冰塊卻越來越少了。
我每日有睡午覺的習慣,隻是這一日睡了卻覺酷熱,迷迷糊糊的醒來,就聽到有人在我床邊不遠正說話。細聽下,是立秋和小寒。
立秋壓低了嗓音道:“今日的冰似乎用的快了些。”
小寒道:“噓——妹妹小聲些,娘娘睡得輕。”她看向我這邊,我忙閉上眼,又聽她歎道:“尚食局是鄭貴妃把持著的,娘娘得罪了鄭貴妃,前些時候還好,如今宮裏一個能做主的沒有,每次去領什麽都被刺幾句!現下可好,連冰也不肯給了,好容易要了些來,隻能慢慢兒的用。”
立秋急急道:“他們也太放肆了,娘娘隻是禁足,又不是失了寵!”
小寒歎道:“你道怎麽?還以為隻是貴妃的旨意,皇上和皇後心裏都是顧念娘娘的,可是去避暑時竟誰也沒有提娘娘一句!到如今也都沒有問一聲的人,可見人心涼薄……這樣的境況我們都看得出來,何況那些跟紅頂白的?所以想來,他們是覺得娘娘在皇上的眼裏輕了,因此他們才敢如此放肆!”
我心下暗暗點頭,沒想到小寒這丫頭一直沉默寡言,心思到時如此細膩。
隻聽立秋歎道:“我們倒是沒什麽,往常也都是熱慣了的,隻是方才做針線,手心裏出了汗,所以過來問一句。”她又嘀咕一聲:“汙了絲線很是不好呢!”
小寒道:“你沒見去尚食局的變成了春分姐姐麽!往常都是穀雨姐姐的,就是怕穀雨姐姐那性子,到時候回來一說,惹得娘娘不快。”
半晌,聽到立秋說:“連春分姐姐也鎮不住他們嗎?實在可惡!”頓了頓,她又壓低嗓音道:“前兩天我聽到小富貴抱怨……如今他的活兒都是順喜兒在做……”
小寒冷笑道:“他能有什麽活計!不過是欺負順喜兒名不正罷了!”
“噓!”
等她們不說話了,我輕咳一聲,小寒忙過來看我,見我醒了,笑道:“娘娘好睡?這天兒實在太熱了。”說著,一麵叫人進來給我更衣,一麵在旁邊打著扇子。
我什麽都沒說,隻是她剛才的言行,到讓我心底高看她幾分。之後,我留心她行事穩妥,雖是二等宮女,但對上沒有阿諛奉承,對下也沒有躲懶拿喬。倒是個能栽培的,便告訴了春分。
春分笑道:“這丫頭確實不錯,娘娘慧眼。”
我笑道:“你這是在誇小寒,還是誇你自己呢?”
春分麵色一紅,道:“娘娘真是會取笑!”
我竊笑,問:“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小寒近身伺候嗎?”春分不解,我笑得古怪,道:“因為這天兒實在太熱,想著她的名字叫小寒,放在身邊說不定能去去暑氣,沒想到果然入了我的眼。”
春分一愣,隨即捂著嘴笑了起來。
《女則》已經抄了八遍,還有兩遍就能完成任務了,這天晚上我正伏案抄著,殿中靜謐的能聽到毛筆落在紙上的聲音。
春分從外麵快步走進來,低聲說道:“娘娘,皇後娘娘身邊的魏紫姑娘來了。
我忙擱下筆,起身外出相應,就見魏紫含笑走進,給我請了安,掃視一眼殿內,道:“婕妤娘娘一切安好否?皇後娘娘心中記掛的緊,使奴婢過來看望娘娘。”
我笑道:“多謝皇後娘娘的惦記,臣妾一切都好,姑姑請裏麵做,小寒去沏茶來。”
魏紫客氣了幾句,仍站在堂中,她畢竟是宮女,哪裏真的能與我平起平坐。我沒有勉強,問她皇後娘娘有何吩咐。
魏紫笑道:“皇後娘娘隻讓奴婢來看望婕妤娘娘,不知娘娘抄寫的《女則》是否已經完成了?若是完成了,奴婢便帶走交予皇後娘娘,這樣也好解了婕妤的禁足。”
我滿臉愧色的說:“臣妾真是辜負了皇後娘娘的厚愛,也是臣妾愚笨,還沒有抄好呢!”我隻是不想那麽快抄好,所以放慢了速度。
魏紫臉上飛快閃過一絲懊惱,隨即換上笑臉,道:“那就沒有辦法了,皇後娘娘自從去了蓬萊山,就一直很惦記您,說要是您能一起去就好了。實在沒想到……當日鄭貴妃趁皇後舊病複發,發了那樣一道旨意,皇後知道了十分不悅,暗惱自己病的不是時候呢!”
我慌忙說道:“都是臣妾的不是,皇後娘娘這樣自責,臣妾惶恐之至!”
魏紫笑了笑,說:“其實這事兒與婕妤娘娘無關,更不關皇後娘娘的事,都是那……罷了罷了,如今說這些也於事無補。奴婢本來以為娘娘已經抄好《女則》,解了禁足也可去蓬萊山避暑,這兒……實在有些熱了。”她抬手擦了擦汗,又看看四周,驚訝的問:“娘娘這裏怎麽沒有用冰呢?”
我訕訕道:“我不覺得熱,所以晚上就不用了。”
魏紫一臉了然的神情,她不便在此久留,待會兒還得返回蓬萊山。我料想她來意絕不會這樣簡單,便讓人去做了點心,留她吃了宵夜,她也不推辭。
我衝穀雨使個眼色,穀雨跟了過去。別人都以為穀雨天真爛漫,又愛說笑沒什麽心眼兒。所以有些話在別人麵前不能說的,在她麵前說了也無妨,於是,她就成了我的第二雙耳朵。
好一會兒,魏紫來辭行,我客氣了幾句讓人送她離開。
穀雨等她走了,興致勃勃的告訴我:“娘娘猜的沒錯,這魏紫之所以大晚上的過來,是因為皇後著急了!”
原來,自從去了蓬萊山,皇上一直寵幸著王美人。這王美人正是翡翠軒的那位,鄭貴妃跟前的得意人!王美人攀附鄭貴妃,得了皇上的寵幸,自然不會忘了她的主子。因此,鄭貴妃也在皇上麵前十分得臉,到將皇後撂在了一邊,問也不問一聲了。
“所以皇後派了魏紫過來,想讓娘娘也去蓬萊山,壓一壓王美人的士氣!還以為一個月的時間娘娘足夠完成十遍《女則》了,誰知道娘娘還沒完。”穀雨聳聳肩,有些無奈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