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向龍椅坐下,緊抿薄唇,目光裏透著森然冷冽。
我頭皮發麻,不知該跪下請罪,還是站著等他發話,手腳都不知該放在哪裏了。
江守全見我不安的樣子,忙笑著將食盒放在桌上,笑道:“皇上,這是娘娘親自熬的冰糖銀耳蓮子羹,知道皇上議事累了,特意帶來奉獻給皇上的。娘娘還知道皇上不喜甜膩,因此特意沒放幾塊冰糖,皇上您不妨嚐嚐,看看娘娘的手藝如何?”
這分明不是我做的,他卻說是我親手熬製,我知道江守全這是在為我解圍,可心底仍不住嘀咕:我還沒嚐過那羹湯,萬一熬的不合他的口味,我豈不是又要倒大黴了?
偷眼一瞧,見他臉色有所緩和,江守全迅速打開食盒將裏麵的甜白瓷碗端了出來,親自驗過,才遞到皇上麵前。
“你先下去,”他淡淡對江守全道。
江守全躬身退下,走過我旁邊時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我被他那氣歎得更加提心吊膽起來。
延英殿的大門又“吱嘎”一聲關閉了,偌大空曠的殿內又隻剩下我和他兩人,光線不好,窗戶和明瓦都無法吸收更多的亮光,殿內顯得更加昏暗窒悶。
越是安靜,我越是害怕。
相比起來,我倒是寧願子陵將軍如前世那般厭惡我了。
不對,他必定還是厭惡我的,否則,怎會在延英殿外對我做出那樣大不敬的行為?他是戰神,是大將軍,自然有恃無恐!他和我一樣了解皇上,這個高高在上以權力為中心的男人,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小小的宮嬪開罪一個大將軍呢?
想到此處,明明悶熱的大殿內,我忽然感覺到一股涼氣襲上心頭!
人在緊張的時候,對周圍的聲音都異常敏感。
我聽到有輕微的碰瓷聲,訝異的抬頭,竟看到他正拿著匙子吃著銀耳羹。他的動作很慢,很優雅。
這個男人明明很難讓人把他和優雅聯係在一起,但這一刻,他的確讓人在看著他的時候覺得他是個溫柔的男子。
溫柔?我有些迷惘的抬頭看他,他好像從不知道什麽溫柔吧?
他忽然重重放下匙子,眼神銳利的瞥了過來,我慌亂的垂下眼瞼,盡量放緩自己的聲音,問道:“可是這羹湯不合皇上的口味?臣妾失察,還請皇上恕罪!”說著,我已跪倒。
我不主動提起剛剛發生的一幕,是因為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麽,再者說,有些事,是越描越黑的。
隻希望借著羹湯一事,讓他發泄了就好,千萬別藏在心裏,等著跟我秋後算賬!
“你從前是閨閣千金,如今又是後宮宮嬪,這種洗手作羹湯的事,本不是你分內之事。若是為了這些不必要的事兒荒廢了分內之事,就是本末倒置。”他語氣清冷,即便我低垂頭顱,亦能感覺到他寒涼眸色。“你說,身為後宮宮嬪,第一要緊的分內之事是什麽?”
我深吸一口氣,答出了最標準的答案:“妾妃之德,上承天顏,下慰子嗣。”
他很快說道:“你如今承寵不久,朕不和你說子嗣之事。那麽朕呢?你可曾把朕放在眼裏?”
我心下大駭,匍匐於地,泣道:“臣妾萬死不足以抵過藐視皇上之罪啊!”
“那麽,”他頓了頓,半晌才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我的腦中“嗡”的一聲炸開,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是殘花,我手中還拿著那半支殘花!
因為方才一直都很緊張,所以還來不及將手中的芍藥處理掉,竟然,就這麽一直捏在了手裏。
我頭皮發麻,身子一陣陣發緊,手中的那朵殘花不知該放開還是該攥緊。
他看到了!他一定是看到了,否則怎會對這朵殘花如此在意呢?
他緩緩起身走來,隻是從他的禦案走到我麵前,但我卻覺得這段路那麽漫長。他走得每一步都踏在我心上,讓我備受煎熬。
他停在我麵前,我微微抬頭,看到他的玄色雲頭錦履和深紫長衫的衣角,衣角晃動,上麵的銀線雲紋也在飄動著。
“抬起頭來,”他低聲命令著。
我不敢不從,即便心底再害怕,我抬著淚眼望著他。他彎下腰,溫熱指尖觸著我的下顎,歎道:“你這梨花帶雨的模樣兒,果然我見猶憐!雖然小小年紀,但在閨閣時就已盛名在外了,連朕在這幽幽深宮都能聽到你的閨名,何況……”何況,是同在一片坊間的高將軍?
這剩下的一句,他雖然沒有說,但我亦能猜到。
“陛下,臣妾若是有什麽讓您不滿意的地方,臣妾以後會改正的,還望陛下念在臣妾伺候陛下還算盡心的份兒上,饒恕臣妾吧!”我聲淚俱下的哀求道,做了什麽不滿意的事,可是,我什麽都沒有做啊!
遠處悶雷聲漸漸逼近,明瓦上方的天空顏色愈見陰沉了下來。帝王是天之子,此刻的天氣,仿若帝王心。
他什麽都沒說,指尖順著我的下顎,漸漸遊弋到我的脖頸,大有向下的趨勢。我愕然抬眸,觸及他眸中迷離的神色,頓時一個激靈。
他的手指已探到我胸前,我有些畏懼的往後縮了縮,誠惶誠恐的喚了一聲:“陛下……”
他忽然清清淺淺的一笑,唇角微揚,極盡風華。可是我看得出,他眸子裏沒有絲毫笑意。憑著前世我對他的了解,出現這樣的表情,意味著現在的我很危險!
“朕擢升你為三品婕妤,延英殿伴駕,是不是為時過早了呢?”語帶涼薄,似乎不以為然。
若是他今日以我侍奉不周而將我貶了位分,指不定我到真要謝謝他呢!
可帝王的心思太過深邃,沒人會猜到他下一步的打算到底是什麽。縱然是和他纏綿六年之久的我。
我還在想著他會不會貶黜了我,下一秒,卻被他一個大力提起,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無比驚恐的看著這個男人。
他臂力驚人,據說曾一劍劈死一隻熊,所以能將我像拎小雞一樣的拎起來,我一點也不意外。
我隻是在恐慌他到底想怎樣!
“轟隆”一聲,極近處的悶雷聲聽起來很響亮,很嚇人。
我的腿一軟,渾身又是一個激靈,要不是他攬著我的腰,我指不定又要嚇得跌倒在地了。
他低低笑道:“原來,你怕打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