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學的禮儀我都學會了,終於迎來了進宮的那一天。
八月初八,是個黃道吉日。
我雖是皇家禮聘的,但按照祖製仍不能帶嫁妝,隻能帶些許衣物、首飾和錢財,而且這也要經過姑姑們的檢閱。我想,真是可惜了母親從我十二歲就開始準備的十裏紅妝啊!
由於我的侍女是家生子,沒有經過正規訓練,也是不能帶進宮裏去的。以前看那些話本小說,以為自己的侍女可以帶進宮,但現實是不允許的,隻能進宮之後,等待六宮之首皇後的分配。
我就這樣輕裝簡從的進了那頂青幔小轎,放下轎簾的時候,四周陷入一片昏暗,窒悶而壓迫。
淚水不自禁的滾滾而下,聽到外麵抬轎的人高喊了聲“起——”尾音拖得長長的,直把我的心拖得難受。轎子走動,再也顧不得什麽淑女風範,我掀開旁邊的小簾子使勁往後看,果然看到哭成淚人兒的母親,一言不發的父親,默默而立的大哥大嫂和姐姐……還有,仲然,他真的如前世那樣,一直跟在後麵,一直跟著。
我的淚流的更洶湧了,放下小簾,獨自坐在這個搖晃著的,憋悶的空間裏,盡情的哭著。
有時候我會想,君王為何偏偏選中了我?
因為父親的權勢?縱觀後宮之中,妃嬪家族有權的一個是鄭貴妃,一個是和妃。皇後的母族並不鼎盛,因為當今聖上年輕時很是經曆了太後時期的外戚專權,直到太後死了,皇上才得以將那些外戚除去。父親本與和妃之父交好的,若我入宮,便自然而然會與和妃聯手,而皇上看重鄭貴妃,怎會為她招來一個對手呢?
因為我名動京城的美貌?世間不乏美貌女子,何況那是後宮,天下最最美貌的女子都收入其中了,又怎會缺我一個?
抑或真的是七夕那夜,陰差陽錯識破突厥奸細惹得皇上對我有了興趣嗎?他是不是在好奇,一個什麽樣的女子,會做出這樣驚人的舉動來呢?他有那麽多的妃子,那麽多的兒子,卻要因為好奇之心毀了我一生的幸福?
如果我今日未曾進宮,那麽以後娶我的也許會是仲然吧?若他真的娶了我,那麽我以後必定會生活的很幸福,他會像寵愛他的至寶一樣寵著我,讓著我,不會讓我受一點委屈,就像從前他待我一樣的好。我們也許會生好幾個孩子,在庭院裏嬉笑打鬧,節日的時候就帶他們回外祖家,讓父親教他們詩詞,母親教他們歌賦……
想著想著,我竟又開始恨了起來,恨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奪去了我的生命,還要奪去我做母親的權力!這一輩子,我不會讓他再得逞!
小轎繞道東麵走左銀台門,繞過太和殿,直入掖庭宮。整個掖庭宮都是皇帝的後宮,裏麵大大小小九十九座宮殿,住著妃嬪近百人。從此以後,我便是這近百人中的一個,和她們共享一個丈夫。
我封的是五品才人,就剛入宮的女子來說,品級不算低,但若是以尚書之女來說,又不算高。這大概是皇上表示對我並沒有多大興趣,對父親也沒有多厚待的意思吧?不過如前世一般,我被寵幸之後就封了四品美人,後來皇上親征突厥回來之後又封了三品婕妤。晉升的速度還算挺快的了。
住的依舊是承明殿的凝香閣,逼仄的很,臥房都不如我的閨房。伺候的下人中一等宮女一個,二等宮女三個,三等宮女四個。掌事太監兩個,粗使太監四個。二等宮女其中便有穀雨了,她如今還不叫穀雨,倒是讓我一陣欣喜,但並沒有表現在麵上。
帶我過來的太監離開之後,一群人人便上前來見我,我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幽幽的望著他們。他們跪的畢恭畢敬,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我就更不能出聲了。當初我因不習慣別人跪著,倒是笑嘻嘻的讓他們都起來,可是後來,除了穀雨,走的走,離心的離心。
“都起來吧!”半晌,我才帶著慵懶的調子抬了抬手。
他們依次站起來,臉上果然都掛著誠惶誠恐的顏色。我暗自點頭,道:“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以後隻要你們盡心伺候,我是不會虧待你們的。好了,既然以後你們都伺候我,你們的名字便依照我的喜好改了吧!彩蝶,你以後就叫春分,珍珠,你以後就叫穀雨,金鈴以後就叫小滿,桃花就叫小寒。至於你們倆……就不必改了。花開富貴,年年有餘,挺好。”這兩個小太監一個叫小富貴,一個叫劉有餘,十分有趣。“三等宮女和粗使太監不可近我身前,有事就和春分和小富貴說,他們自然會斟酌上報,明白了嗎?”
“是,娘娘!”
聽到我說了這些,他們的神色從惶恐變成了敬畏,也許在他們眼裏,我已經對他們的生平都打聽的清清楚楚,以後能更好的駕馭他們了。其實這不過是我前世的記憶罷了,隻不過,能讓他們對我另眼相看,倒也不失良策。
晚上歇息的時候,春分來問我要不要梳妝打扮,好迎接聖上駕臨。我微微一笑,搖頭說不用。隻因我知道,今晚皇上是不會來的,明晚也不會,他來寵幸我,好像是七八天之後的事。
猶記得前世,這一天,我花了好大的心思梳妝打扮,穿著那身母親親手縫製的“嫁衣”坐在床前,一坐,就是一整夜。而我的良人,始終沒有出現。
我苦笑,自己重活一次,他並沒有,依然這樣的不疾不徐,到顯得他不是那麽親近女色的人了。其實,他本就不是個貪戀美色的人,比起他的權力他的江山,美色,又算得了什麽?
因我有擇席的毛病,這一夜便沒有睡好,第二日精神有些不濟。好在今日不用出去見人,也不會有人來見我。這承明殿空置已久,沒有其他嬪妃,我便可以多休息一會兒了。
畢竟我是初來咋到,不能貿然出去走動,這幾天我就安靜的待在凝香閣,隻是這裏什麽都沒有,實在無聊。這樣挨過了幾天,終於在第四天中午,接到旨意,說皇上今晚用過晚膳會到這兒來。
春分她們一聽,都歡呼雀躍起來,然後給我準備香湯沐浴。看著她們忙碌歡快的身影,我的心卻沉了起來。終於,要見到那個男人了嗎?那個寵了我很久,防了我很久,最後一杯毒藥送我歸西的男人啊!
我會惶恐,還是仇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