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來故地重遊,看到那塊飛崖,也不禁想起當日,歌兒輕歌曼舞的樣子,哎......一晃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白雪的神色黯然,他的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疲憊,道:“歌兒的脾氣總是這般的......沒想到當年......哎......老天爺總是這般的愛作弄人!”
“她是餘歌?”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蘇代尖聲道:“她是不是白雪,她隻是個女人,原來這些年,我愛的真是一個女人。”
白雪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但又覺得這其實是最好的結局,雖然餘歌並不會愛上蘇代,但他畢竟愛的是一個女人,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好事。
“餘歌!白雪!”蘇代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抓住蘇情的手,道:“情兒,你說得對,其實我這一生,真正迷戀的,不過是自己給自己編織的一個夢,現在,我的夢醒了,我...我希望.......你的夢...也能醒過來......”說完就此撒手人寰。
“師傅...”蘇情失聲痛哭,伏倒在蘇代的身上,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哎......”白雪有種說不出的辛酸,都說人世間的情愛是苦藥,可為何世上這般多的好男女要為它含笑而飲,他自己呢,他不也是因為一個情字,被自己,被別人弄得遍體鱗傷,也將別人弄得遍體鱗傷。
直到現在,他不遠千裏感到昆侖山,還沒見到巫家姐妹一眼。
“師傅,你安心去吧。”蘇情忽然一抹臉上的淚花,衝著白雪道:“雪少,我們之間還欠一戰,現在來吧。”
“現在?”白雪奇道:“蘇兄此刻心情不佳,並不適合決戰。”
“我沒事。”蘇情冷漠道:“來吧。”
白雪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時踟躕不定。
“你如果還想見到那兩個姑娘的話,就出來吧。”蘇情已經率先重新衝入風雪中。
聽到這句話,白雪隻能無奈的跟隨於他出去,外麵的風雪好大。
昆侖山在這個季節,已經很久沒有下這麽大的雪了,風雪漫天,猶如鵝毛一般的大雪層層的壓下來。
蘇情負著雙手,背對著白雪,道:“昆侖山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的大雪了。”
白雪道:“我記得當年,也是這樣的大雪。”
蘇情道:“是的,師傅說,自從那一年後,再也沒有這樣的大雪了。”
白雪不明白蘇情這麽說,到底什麽意思,白雪現在最想從他口中知道巫瑤姐妹在哪裏,“阿瑤還好嗎?”
蘇情一笑,道:“聽說,你們是相遇在秋千下的?”
白雪道:“是的,那年,我和她都還很小,我們的認識完全是個意外,最美麗的意外。”他的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
“不管怎麽說,美麗的意外也是意外,你說對嗎?”蘇情道:“如果有一天,意外得到糾正,不再是意外,那會怎麽樣?”
白雪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情道:“意外之所以被人稱為意外,是因為它在人們的意料之外,如果意外不再是意外,那麽會是什麽?”
“她會不再愛我。”白雪喃喃道:“你是想說,她會不再愛我?”
蘇情冷聲道:“你在害怕?”
白雪道:“我害怕什麽?”
蘇情道:“你害怕,害怕失去她的心......”
白雪道:“我...”
蘇情殘忍道:“從來沒有女人拒絕過你,從來都是女人追著你,你也絕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被女人拒絕。”
白雪道:“她在哪裏?”
蘇情道:“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夢中,現在她的夢也醒了。”
“你到底在說什麽!”白雪明顯提高了聲音,怒道:“阿瑤不會離開我!”
“你錯了。”蘇情道:“她已經離開你了,而且從此以後,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你想騙我?”白雪忽然道:“想激惹我發怒,然後擊敗我?”
蘇情道:“我隻是在說實話,現在,我的話已經說完了。”
白雪凝望了他一會兒,道:“我認輸。”
“什麽?”
白雪將自己左掌伸出,一個絕大的創口,顯露於上。
“你的手。”蘇情的臉色變了,他沒想到白雪受了這樣的傷,“這是誰......這是魔槍的傷口?是你自己廢掉了自己的左手?”蘇情的心震驚到了極點。
白雪道:“是的,現在,我的兩隻手都廢了,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你還想要和我決戰嗎?”
蘇情怎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他失望到了頂點。
“怎麽會這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蘇情道:“難道你闖宮失敗了嗎?”
白雪道:“不是,就因為我成功了,所以才要廢掉自己的武功。”
“為什麽?”
白雪道:“因為這個天下已經不需要一元高手了,這種過於強大的存在,對於任何人,甚至是皇權都是一種潛在的威脅,這很可怕!”
蘇情道:“一元高手不該存在?”
白雪道:“不應該,這種力量太強大了,這無論對於誰來說,都不會是件好事。”
蘇情道:“如今這世上難道已經不再有一元高手了嗎?”
白雪道:“沒有了,我雙手已廢,春少也失去握劍的手,歌兒重傷之後隻怕功力也要大退,至於阿瑤姐妹,早已經失去了功力。”他蹲了下來,道:“現如今這個世上,最有可能突破一元境界的人,就是你了。”
蘇情道:“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
白雪道:“不錯,我早就知道,阿瑤姐妹不在昆侖上。”
蘇情道:“你是為了她的天下?”
白雪不置可否。
蘇情道:“你為了她,付出實在太多了,可你想想,你可曾為了巫瑤姐妹,付出過什麽?”
白雪道:“我會為了她,付出我的下半生。”
“太遲了。”蘇情道:“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裏。”
白雪沉聲道:“我會找到她們。”
蘇情歎道:“你似乎很有把握?”
白雪道:“我沒有把握,不過我相信她們。”
“你相信她們?”
“我相信。”白雪道:“我上山來,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蘇情淡淡道:“你說。”
白雪道:“我希望昆侖劍不要出世。”
“不要出世?”
“對。”
蘇情忽然冷笑道:“我為什麽要答應你,既然你們都已經失去了一元的力量,這個天下還有誰能控製我?”
“是嗎?”白雪望著這個少年,他還年輕,要他就這麽枯守在這隻有風雪的昆侖山上,實在太過殘忍了,“我知道你會的......”
“我會守在這裏?”蘇情道:“這裏隻有風雪,我為什麽要守在這裏。”
白雪終於歎道:“我們難道還是免不了一戰嗎?”
一戰,一戰定國。
太陽雖然高掛,可西風更冷。
西風下,沒有人說話。
不知在何時,他們都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們同時感受到對方身上那種逼人的壓力。
忽然間,一聲龍吟,劍氣衝霄。
蘇情的劍已出鞘。
劍在那雪光的映照下,仿佛是蒼白的。
蒼白而無情的劍。
白雪的手已經廢了,他的右手在十年前的瀚海上就已經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廢了,左手也在日前被自己廢了,現在,他甚至沒有帶著那無敵的魔槍,就這麽孑然一身,站在雪山之巔。
對於一個用劍或用槍的人來說,他已經完了。
可蘇情才年輕,他身體健康,有著充沛的生命力,他的生命就是劍,劍就是蘇情生命。他要用自己掌中的劍實在自己的榮譽。
為了天下第一劍的名譽。
勝的意思,就是光榮,就是榮譽。
這一戰,不用打,白雪已經輸定了。
這時候,那日光在雪色的映照下更見的淡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輝,都已集中他那柄劍上。
那柄充滿驕傲的劍。
劍還未刺出。
他的劍沒有刺出。
他們在互相凝望著,劍氣如凝雲,在雪山上凝固。
站得越久,蘇情的麵色越冷,看來就仿佛是這昆侖山裏的雪,寒冷、朦朧、神秘。
他忽然仰麵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寂寞。
白雪仰麵四望,道:“你的劍不會刺出。”
蘇情這次沒有問為什麽。
“你不會下山,隻因這裏是你的家。”白雪轉身,麵朝山下,緩緩道:“我已經來過了,現在我要走了,蘇兄,往後的日子,請多多保重,我們永遠是朋友。”
“朋友?我們是朋友?”
蘇情眼睜睜的看著他飄飄蕩蕩的下山,他這輩子再也沒有見過比白雪更瀟灑的男人,這是一個雪花般的男人,他身上的魅力,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甚至有一刻,蘇情恍惚間覺得如果真的出手,或許......
“我不是他的對手。”
蘇情的後背全是冷汗,在那一刻,他看不清白雪,他看到的一座雪山,白雪就是這座雪山,整座雪山散發出一種無法形容的劍氣,這一重看不見的山峰,整個的向他壓了下來。
他的瞳孔忽然收縮,肌肉忽然繃緊,背後和手心,全是冷汗。
白雪已經下山了,冷汗被那山風一吹,越發的涼冷。
涼的要命。
“這個人,到底已經到了什麽境界?”蘇情望著白雪,喃喃道:“他承認自己不是一元境界?那麽,一元之上,又是什麽境界?”
恍惚間,白雪已經隨風飄揚下山,他放佛隻邁出了一步,人已經到了山下。
山有多高?
山在他的眼中,隻有一步之遙。
他隻邁出一步,已經到了山下。
白雪下了山,一路向南,就在方才,他突然想到一個人,這個人很重要,在回到他最終去的地方之前,他必須去見這個人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