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公子見笑了。”
良久,那女人才開口道,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疲憊。
白雪道:“夫人何苦為了一些瑣事而勞神傷心呢?要知怒傷肝,悲勝恐啊。”
那女人道:“怒傷肝?這是誰家說的?”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白雪道:“肝在誌為怒,怒之情誌變化,由肝之精氣所化。”
“哼!漢人家的學問。”那女人冷笑道:“原來公子是漢人。”
白雪道:“正是。”
那女人道:“你們漢人隻會說這些沒用的東西......”
白雪道:“夫人怎麽能說這是沒用的東西呢?”
“是嗎?”那女人道:“曾經這宮殿內也有一個漢人來過,他和你一樣滿口學問、大道理,你可知道他最後的結局是怎麽樣嗎?”
“在下不知。”白雪道。
那女人道:“他死了。”
“哎......”白雪歎息不已。
那女人道:“公子在歎息什麽?”
白雪道:“我在歎息,為何那宮女會稱呼夫人為殿下?”
“她不稱我為殿下,那又該喚什麽?”
白雪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想錯了,夫人你本不是嬪妃。”
那女人道:“我並未說過我是什麽嬪妃。”
白雪道:“這裏是燕京皇宮,能被稱作殿下的,在下隻知道一個人。”
“什麽人?”
“長公主殿下。”白雪一字一頓道。
他已經走得太近了,簡直可以一伸手就拉開那些紗帳,但是他沒有這麽做。
白雪並不是不敢拉開那紗帳,而是不需要了,隻因他已經看到了她的容顏。
他的整個人都驚呆住了,宛如一道巨大的閃電穿過他的全身,完完整整的將他擊得粉碎,絲毫不留下任何的餘地。
白雪震驚,並不是因為她的臉上橫七豎八的劃著那些劍痕,也不是因為她光著的那個腦袋上看不見任何的青絲,他隻是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麽樣的眼睛,充滿了哀傷和憂愁,放佛一汪湖水,隻是略略有些狹長,看著添了幾分紅顏薄命之感。
白雪望著這雙眼睛,心中竟生出無限漣漪,他已經看到了這雙妖姬般的眼底那抹碧綠色,那抹仿佛冬日裏的暖陽,春日下的江水的碧綠。
如果說嗓音相同還能是巧合,那麽這雙眼呢,這雙眼該如何解釋。
“你......”那女人也看到了白雪的眼睛,那也是一雙美麗的眼眸。
在這裏,燕京城中,金碧輝煌的皇宮內,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眸就這麽呆呆的望著對方,望到了對方的眼底,望到了對方的心底。
“恩...”白雪發出一陣無意識的呻吟。
“你...”白雪終於回過神來,他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氣,很想說些什麽,卻不知該說什麽。
“你叫什麽名字?”那女人放佛在夢囈,她竟然伸出了自己冰涼的手,越過羅帳,去摸白雪的臉。
白雪絲毫沒有躲避,隻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也在夢囈道:“白雪。”
“白雪?這名字取的真好,是誰給你取的?”
那女人的手冰涼,可白雪的臉火熱。
“我師傅。”
“你師傅是誰?”
“柴飛飛。”
“柴飛飛?”那女人道:“就是苗域名草堂之主?”
白雪說到他師傅的時候,人開始漸漸清醒過來,道:“是的。”
“柴飛飛?”那女人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道:“他怎麽給你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不知道。”
“那,你爹爹媽媽是誰?”
“我......”白雪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個女人真麵目後竟然像是見到了最親的親人,他忍不住將一切都實話實說了出來,可這涉及到他父親的名諱,又不禁遲疑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爹爹媽媽是誰?”
“哦。”那女人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
“啊?”那女人又是輕輕一抖,她忍不住呻吟道:“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辰......”
“我不知道。”白雪忽然輕輕的推開她的手,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這麽做,但他就是這麽做了。
“啊...”那女人被白雪這麽一個小舉動,忽然心中有一種巨大的落空感,剛看到白雪的眼睛那片刻,是她二十多年來最快樂、最充實的光陰,在那麽短短的一刻裏,她才不會感到那種痛苦和折磨。
可是,白雪又推開了她。
白雪已經認出來了,這女人竟然就是白氏王族的長公主——白水光,也就是他此行燕京的目的。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景下見到白水光,更沒想到白水光會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一個和他有著一模一樣嗓音和一模一樣眼睛的女人。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女人?
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關係?
白雪不知道,或許這個秘密誰也不會知道。
隻因真正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人,誰也不會知道這個秘密。
“你等等......”白水光忽然翻過身子,在自己床頭櫃子裏翻出一張畫卷,她手持畫卷,卻不展開,隻是長歎一聲,眉宇間露出說不盡的憂傷,低聲吟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北城別,回眸三生琥珀色。西城訣,轉身一世琉璃白。”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愛......”
她終於打開那幅畫卷,白雪見她說的相思,好奇心起,想瞧瞧這畫中人是怎生模樣,探頭一望,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畫中肖像竟然似足了他自己,再定神細看,隻見畫中人身穿青衫,係一條白色腰帶,含笑而立,那種瀟灑多情的微笑,可不是自己是誰?普天之下除了白雪還會有誰能夠笑得出來。
這種風流,這種風情,並不是刻意模仿出來的,而是與生俱來的,那是上天的賜予。
隻是白雪很快發現,這幅畫,畫的並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個像極了他的男人,那男人的眼睛不似白雪一般狹長,眉毛也粗了一些,玉麵朱唇之象,倒像是個王侯,比白雪更多一段貴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