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月落西山,月光其實一直都在,隻是人不在,人若是常在,就會發現,其實月光一直都在。
月光會逝去,隻是為了重新升起,這個道理並不難懂,隻是人們更多的是看到,月的落下,而更少去關注這月的升起。
月落去,帶著無可奈何。
人呢,人若是離去,又會帶著怎麽樣的感情。
白雪醒來的時候,發現人已經離去,每當曲終人散之時,總是顯得分外的冷清。
阿夢呢?阿夢又在哪裏?那個又蹦又跳的小姑娘到哪裏去了?
還有龜大爺呢,他又去了哪裏?
白雪醒來,落在碧落石上,旁邊隻有一口青銅魔棺,懷中唯有一隻暹羅貓。
“阿夢!龜大爺!你們在哪裏?”白雪慢慢爬起來,爬起在碧落的磐石上,望著四周一切,隻有幾株虯龍般的樹木,冷冷的對著上空的冷月,冷冷的望著白雪。
“我是在天之眼?”白雪喃喃道:“難道我醉了?”
醉了,這一切隻是在夢中,還是他在黃泉路上的一切根本不過就是在夢中,現在不過是醒來了。
醉和醒,期間又該如何分辨呢?
但願長醉不複醒,白雪倒希望自己如今是在醉中,但那清冷的山風吹來,那種酒醒之後冷風撲麵襲來的空虛和寂寞,卻是那般的難熬。
白雪是個浪子,沒有根的浪子,他望著麵前那光滑如鏡的絕壁,實在難以相信這一切的發生,這一切到底發生過沒有?
“喵!”暹羅貓突然自白雪的懷裏探出個腦袋,朝著白雪喵喵叫。
“小貓?”白雪揉揉暹羅貓的腦袋,用一種滿足和安慰的口氣,緩緩道:“你還在...還好你還在!幸好你還在!”
“喵。”暹羅貓親昵的叫了一聲,然後腦袋不住的去噌白雪的臉龐。
“小貓,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白雪衝著暹羅貓道:“我最後的記憶是魔棺咬住潛龍脈後,我體內一熱,再也記不起之後發生了任何事情......”
“你說我爹呢?還有阿夢,龜大爺呢......我為什麽會回到這裏,這一切到底發生過了嗎?”
他簡直將暹羅貓當做了一個人,衝著它將自己內心的恐慌和不解全部講述了出來:“一切如雲如霧,怎麽會這樣?”
暹羅貓隻是喵喵叫,叫的白雪並不是很聽得懂,“你是說阿夢?她又不是阿夢?”
“這個人應該就是月中人。”
白雪望著暹羅貓道:“你是說,最後是月中人出現了,我們被送出了天路?”
暹羅貓點點頭,“喵。”
白雪自言自語道:“那麽阿夢呢,她怎麽樣了?”
暹羅貓搖搖頭。
“你也不知道。”
“不行!我還是要回去,想到月宮去見阿瑤!”說話著,白雪一個翻騰起身,忽然身子輕飄飄的騰空許高,竟發現自己功力大漲許多,他一個踉蹌跌落,道:“我的功力又見長了。”
暹羅貓輕喚一暹羅貓搖搖頭。
“你也不知道。”
“不行!我還是要回去,想到月宮去見阿瑤!”說話著,白雪一個翻騰起身,忽然身子輕飄飄的騰空許高,竟發現自己功力大漲許多,他一個踉蹌跌落,道:“我的功力又見長了。”
暹羅貓輕喚一聲,“喵。”
“你恭喜我?”白雪道:“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他說著就要去查看那絕壁,看看還能否找到那個入口,但是他剛要起步,褲腳已被暹羅貓一口叼住,扯著後腿,“喵喵喵...”
白雪側耳傾聽,良久才道:“你說阿瑤不在那月宮裏?”
暹羅貓點點頭。
白雪道:“那她在哪裏?”
暹羅貓搖搖頭。
他該相信一隻貓嗎?
有時候貓比人更值得相信,隻因從來隻聽說過人騙人,還沒聽說過貓騙人。
人騙人,是為了利益,那麽貓騙人呢?
貓隻喜歡睡覺和吃魚肉,所以貓不會騙人。
白雪居然就真的相信了暹羅貓,他寧願不相信自己,也相信暹羅貓,既然暹羅貓說了巫瑤不在月宮,那麽他就相信了巫瑤真的不在月宮裏。
“那你說,我們現在該去哪裏?”白雪問道:“我們不該去救阿夢他們嗎?”他在問一隻貓。
白雪突然發現,其實暹羅貓比他要聰明的多,至少到了現在,這隻貓都沒有做錯過一件事情。
暹羅貓又搖搖頭,翹著小尾巴。
白雪點頭道:“也對,阿夢既然是月中人,那麽,她和龜大爺都應該沒什麽危險。”
暹羅貓忽然從白雪的腳邊跳開,跳上了青銅魔棺,然後衝著白雪齜了一下牙。
“這是什麽意思?”白雪沒看懂她的意思。
“喵喵喵。”
“你是說我們回天之村?”
所以,白雪又回到了那天之村。
這個小小的天之村也就像是高山亙古不化的明月一樣,一直很少有變化。
可是這次白雪回來時,已完全變了。
天之村變了。
遠山仍在,前方那條很長很長的青色石板路也還在,整潔幹淨的石板路上鋪蓋著一層月光,記得上一次進村時,朝陽剛升起,人間燦爛。
那剛剛褪去一身露珠的青石板街道上,隨處可見提著花籃的小姑娘,帶著動人的嫣然巧笑,一雙雙瑩白如玉的纖足套在生硬的木屐裏,踢踢踏踏的走著。還有隨處可見到擺攤的小販,走過的貨郎,傲倨的綢緞店,清淡的古董商行。
天之村本是一個真正平凡而普通的小鎮。
如今依然是黑瓦白牆,可這天之村裏的人全不見了。
賣花的小姑娘不見了,小販不見了,貨郎不見了,綢緞莊關了,古董行也關了。
一切一切活的東西都不見了,隻剩下死寂。
一座失去了人煙的村子,當然不能稱為真正的村子。
頂多隻是一個死村。
死村裏,白雪安靜而緩慢的腳步聲響起,他走的樣子看著並不快,可速度著實不慢。
他這一路上隻看到一隻血汙滿身的死雞,一條餓死的野狗,一扇被風吹得“啪嗒匹嗒”直響的破窗,還有破窗後,一張破爛的大床,上麵的紗幔已經焦黃,一個沒有火的冷灶,灶頭放著半個咬過的黃饅頭。
饅頭可是好東西,人可以沒有金子,沒實不慢。
他這一路上隻看到一隻血汙滿身的死雞,一條餓死的野狗,一扇被風吹得“啪嗒匹嗒”直響的破窗,還有破窗後,一張破爛的大床,上麵的紗幔已經焦黃,一個沒有火的冷灶,灶頭放著半個咬過的黃饅頭。
饅頭可是好東西,人可以沒有金子,沒
有銀子,甚至沒有女子,卻不能沒有饅頭。
一個懂得饅頭的好處,知道珍惜饅頭的人,才對得起被他吃下肚子裏去的饅頭,否則他和茹毛飲血的畜生又有何異?
所以,白雪走向了這個饅頭,這個發黃的饅頭,並不是被他啃了一口,但白雪還是想了想,走了過去。
也就是進了那扇同樣被風吹的“劈裏啪啦”響的正門後,他看到了一個男人。
一個快要被餓死的男人。
這個人雖然一副奄奄一息快要死的樣子,但畢竟還沒有死,隻要他還沒有死,他就還是個人。
所以,白雪看到了一個人,這是他回天之村後,見到的第一個人。
所以,他的心裏多少還是有點開心的,沒有經曆過極度的寂寞之後,你是不會明白,原來人是那麽可愛的東西。
白雪開心,還是因為他認得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衣衫襤褸,一臉汙垢,更是骨瘦如柴,但白雪每次見到他,他的身邊總是堆滿了吃的,無論是葷的,素的,還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什麽他都吃,什麽時候他都在吃。
這個人需要不斷的吃,才能活下去,偏偏他吃的越多,就越瘦。
現在,這個人沒有在吃,他的身邊也沒有吃的,或者說除了那半個發黃的饅頭外,他的身邊沒有什麽是可以吃的。
他如一攤爛泥一樣軟趴趴的倒在灶邊,眼巴巴的望著那半個發黃的饅頭。
“這裏怎麽變成這個樣子呢?這裏的那些人呢?這究竟是怎麽樣回事?”
白雪很想問問這些問題,但他強忍住了並沒有問,而是走過去,將那半個黃饅頭從冰冷的灶上拿下來,遞到薩森的掌心裏。
“謝...謝謝......”
這是薩森在狼吞虎咽下半個饅頭之後說的一句話,也是白雪回天之村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很親切。
“這裏怎麽了?”
“這裏......”薩森的瞳孔忽然強烈的收縮了一下,尖叫一聲,聲如夜梟。
“啊!!!”
然後他就死了。
他死的很突然,毫無預兆。
白雪將他的屍體放開在灶邊,然後又從那不斷被風吹動的門口走出,風吹過,夜冷。
他忍不住蜷縮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才又大步的往前走。
前方,前方原本是一個很大的院落,一幢小小的紅樓矗立在院子後麵,朱紅色的雕漆在朝陽下顯得那麽的沉重而莊嚴。
現在,前方,紅樓的小院已經荒蕪,荒無的庭院中,淒冷敗落的庭台間,凋零的草木深處有一座小紅樓。
夜已經很深了。
月光都不見了,白雪目力過人,倒也是看得見,不過他還是點了盞燈籠。
慘白色的燈籠,一點燈火,白雪隨著這燈籠走進了紅樓,朱漆大門早已斑駁,門一推就開了,“吱!”一聲重響,刺耳且沉悶,仿若是一種痛苦。
不久前,這個小院裏還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白雪憑著自己的聰明一一排除了所有人,找看得見,不過他還是點了盞燈籠。
慘白色的燈籠,一點燈火,白雪隨著這燈籠走進了紅樓,朱漆大門早已斑駁,門一推就開了,“吱!”一聲重響,刺耳且沉悶,仿若是一種痛苦。
不久前,這個小院裏還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白雪憑著自己的聰明一一排除了所有人,找到了真正的苗王,但現在,他推開門,卻沒有看到苗王。
他誰也沒有看見,除了一個最不該看見的人。
人有時候很奇怪,明明一個人你不想見到,但你總是能事事遇上,有時候,你求著去見一個人,反倒是怎麽也見不著。
燈在屋中人在燈下。
燈下的這人,就是白雪怎麽也不願意見到的人,偏偏,也是他不得不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