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也點點頭,表示同意,那的確是一種兵器,還是世上最可怕的一種兵器。
白雪道:“傳說苗域深處有一種古藤喚作槲寄生,它需要依附古樹才能生長,天生弱小無比,可偏偏有個神話中的神子卻死在了這樣弱小的植物之上。”他凝望著那絕對完美晶瑩的雙手,喃喃道:“江湖中傳說有一種奇特的武功——煙花手,也如那槲寄生一般,它寄生在活人身上,吸取人的精氣神,可一旦這煙花盛開,將是無人可以抵禦。”
他這描述實在不算優美,卻將王家父子帶入了一個奇異的神話世界,在哪裏,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存在,那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了。
呆木也緩緩越過爐鼎,走進來,站在三丈之遠,道:“白雪?”
白雪頷首笑道:“正是。”
呆木再點了下頭,不再說話。
白雪道:“就是你送了口秋水劍給我?”
呆木搖搖頭。
白雪皺眉奇道:“不是你,那會是什麽人送來的?”
呆木道:“我家主上。”
白雪失笑道:“倒是我沒弄明白,請你貴主人是……”
呆木道:“苗域之王。”
白雪道:“巫月?!”
呆木道:“是。”
白雪深吸了口氣,連聲道:“好!不知巫月讓你送劍來所為何事?”
呆木道:“帶白雪人頭回去。”
白雪長笑一聲道:“你認為自己殺得了我?”
呆木道:“殺不了也要殺。”
白雪道:“好。”
王霸忽然喝道:“說得好!實在是好!”他忽然扭轉身,抄起了案上的霸王槍!
他的臉容羞澀含蓄,看上去人畜無傷的模樣,可那近百斤重的霸王槍一旦掌握在他手裏時,他整個人的氣勢完全變了。
變得淩厲無比,霸氣無比。
王霸竟在瞬間變成了霸王。
白雪脫口而出道:“好。”他又衝龜大爺笑笑道:“我覺得你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取了王霸這個名字!”
龜大爺大笑一聲,厲聲道:“你錯了!”
白雪道:“哦?”
龜大爺摸摸下巴嘿嘿笑道:“老子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就是生了個王霸這個兒子!”
白雪一挑大拇指讚道:“是白雪失言了。”
王霸衝著呆木喝道:“走。”
呆木道:“走?”
王霸道:“院裏一戰!”
白雪伸手製止道:“不可。”
王霸大聲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白雪歎道:“這本不是你的事情,呆木是來找我的。”
王霸怒而反問道:“這裏是不是江山酒家?”
白雪道:“是。”
王霸再問道:“你是不是我老爹的朋友!”
白雪再回答道:“是。”
他回答是,這一次龜大爺居然沒反對,隻因龜大爺的胸膛高挺,眼眶中居然含著淚花,他為自己的兒子驕傲,也為自己是白雪的朋友而驕傲。
王霸已經不再說話了,他緊緊的抿著嘴巴,腰輕輕一扭,已經昂首挺胸的聽著霸王槍走了出去。
呆木嘴角一抽,忽然輕輕的歎了口氣,也轉身走出去了。
院子外陽光還可以,這種秋高氣爽的時刻總是讓人血肉狂躁,這種天氣最適合殺人。
白雪道:“你不阻止他?”
龜大爺道:“你要是能阻止他,老子再欠你一條命!”
白雪不再說話了,他的嘴也抿得很緊。
夕陽,已是夕陽。
夕陽照耀在人間。
銳利的槍頭沾染了金黃的陽光,顯得無比的霸氣絕倫,王霸年輕的臉上也沾染了金黃的陽光,充滿著年輕人獨特有的朝氣和血性。
人比槍嬌。
相襯之下,呆木就顯得平凡普通的多了。
他隻是那麽簡簡單單的站著,背好像還有點微微的駝了,雙眉耷拉,若不是他那雙手實在奪目,這個人簡直一無用處。
可白雪知道那一雙殺人的手。
呆木心裏現在在想什麽。
他什麽都沒想,也什麽都沒做。
他在等。
等死。
果然,死很快就來了。
王霸絕不願等,他要將死亡帶來,無論是帶給自己還是帶給呆木。
他都不願等,隻因他掌中握著的是七十九斤的大槍,這樣的槍實在太過沉重,並不適合久等。
“咄!”王霸大喝一聲,已經立馬沉腰,槍逼中宮而去。
呆木輕輕一閃,已經躲開,王霸右足在後,借力一蹬傳力於腰一扭,“呼!”一聲響,霸王槍朝呆木攔腰掃去。
呆木再一退,又是輕輕避開,王霸手腕一轉,霸王槍已化作一個大風車般轉動,攜帶著強大的罡氣。
這般重的大槍,莫說是被攔腰掃上那麽一下,便是被那罡氣碰到一點也是不得了的內傷,霸王槍一開場便是威風凜凜,吃遍八方。
呆木隻能一避再避,他似乎已被這股剛猛的氣勢給鎮住了,整個人更是毫無生氣,如被強風所掃過的落葉般飄來蕩去。
隻奇怪的是,無論這風多麽強大,肆虐過後,那枯葉也不過是在空中打了個轉,又慢吞吞的落回了泥土上,絲毫不傷。
兩人一來一回已有數十招過去了,場麵上王霸已經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看來白雪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白雪突然低低的歎了一聲。
龜大爺道:“老子聽說你最近把那陽逆槍給挖了出來,還裝在棺材裏,看來你龜兒子對槍法也必定有了一番自己的見解了。”
白雪道:“不敢。”
龜大爺道:“你歎氣是覺得霸兒的槍法不行呢,還是你自己的槍法不行?”
白雪道:“令郎槍法霸道絕倫,實在令人佩服。”
龜大爺道:“不錯,他本就是為了霸王槍而生的好男兒!”
白雪點頭讚同。
龜大爺道:“現在,你再看這兩人誰能勝?”
白雪道:“霸王槍沉重,並不適宜久戰,如今兩人相持,隻怕……”
龜大爺哈哈一笑,得意道:“真就不懂了。”
白雪道:“哦?”
龜大爺道:“霸兒用槍,有他自己的一套使勁方式,你看這槍舞如風,招式一施展開,槍的本身,就能帶動起一種力量,他借力使力,自己的力量用得並不多。”
白雪一驚,再細看如果如此,但見那杆霸王槍如一條被困在鐵籠裏的狂龍,左突右撞橫行無忌,可偏偏一遇到王霸的雙手或拍或推或轉,竟越舞越急,完全在掌握之中。
滿院已全是那淩厲的槍風,呆木的身子已被壓縮到一個小小的角落裏,似乎黔驢技窮,隻能最後一擊了。
龜大爺再道:“正因為這杆槍的份量太重,力量太大,要閃避就很不容易.哪怕是輕功蓋世也不得不小心應對,相反,霸兒隻管隨意揮灑,更能將他自己發揮的淋漓盡致。
白雪不禁歎道:“的確如此。”
龜大爺道:“現在,你總該明白自己看走眼了嗎?”
白雪搖搖頭,方要說話,忽然,異變突生。
那呆木本已被逼到院子的一角,此時,霸王槍一逼再逼,他一無路可退,王霸最後一槍刺出,已將他所有的變化全部逼死,他唯一的一條路隻能硬抗這七七四十九斤的長杆大槍。
也就在此刻,在所有人都還未看清楚之時,呆木那雙奇特的手輕輕一翻,已抓住霸王槍的槍尖,再輕輕順勢一引一帶,“轟!”一聲巨響,王霸手握著霸王槍身子被帶著止不住的撞向了院牆上,破開一個大洞。
然後,呆木如枯葉般隨風一飄,那雙奇異的手順便在王霸的背上輕輕一撫,輕的猶如很隨意的拂去將王霸背上的一片灰塵。
王霸立時狂吼一聲,身子如遭重擊,在空中翻了個筋鬥,口噴鮮血倒地不起。
“霸兒!”
龜大爺早已狂呼著搶出,一把將他兒子抱在懷裏。
這一變故委實太快,便連白雪也萬萬沒想到會是這般情境,他瞬也不瞬的死盯著呆木那雙手,那是一雙水晶般通透易碎的手。
白雪知道方才呆木雖然是取了巧,他用的法門和王霸一樣,都是借助了大槍本身的運轉起來的力道,他做的隻是改變了用勁的方向而已。
可世上事知易行難,若沒有這樣的一雙手,剛剛徒手抓住狂舞起來的霸王槍的槍尖,且不論那槍尖的銳利,便是那股強大的冠絕無論的力道也不是人手所能去觸碰的。
這到底是一雙怎麽樣的手。
藍天還是剛才的藍天,陽光還是方才的陽光。
可一切都變了。
王霸已經奄奄一息,他本是個笑起來很羞澀,有著大好前途的年輕人,可現在,他已經要死了。
這樣一個秋高氣爽,萬物躁動的季節。
年輕人實在不該死。
白雪的心裏在不住的歎息,他雖然厭惡死亡,可死亡偏偏如影隨蹤的跟著他。
無論他到了哪裏,死亡就走到了哪裏。
若要說以前的死亡,他或是無能為力,可這個年輕人,是活生生的在他麵前倒下。
白雪本該有機會勸阻他的,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老朋友白發人送黑發人。
即便是龜大爺這樣的人,他的老眼裏已有了混濁的淚水,他本以自己的兒子為驕傲的。
現在,兒子就死在他的麵前。
這實在太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