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歌就是受不了他們這種火一般的感情,每當這個時候,她總覺得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一個人,她似乎永遠也進不到他們之間內心最深處,她嘶聲道:“你為什麽隻相信他,為什麽不願相信我!”
白雪昂首望著屋梁,歎道:“隻因我們都是男人,男人的感情,你們女人永遠也不懂。”
男人的友情如冬日裏的烈火,雪地裏的鮮血,這實在不是女人所能理解的,也實在不能女人所會擁有的。
“好!好!好!”餘歌連喝三聲,滿麵淒苦道:“那麽,你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
白雪冷聲道:“我不僅知道你要奪張起波的兵權,也還知道你們為何要監視他?我那幾日在大元帥府走動數次,居然發現偌大的一個元帥人丁不多,反倒是布置了奇門遁甲和幽靈侍衛,現在想來,那也自然是你的傑作,是在赤 裸裸的監視和控製。”
餘歌道:“哦?”
“堂堂一個帝國的兵馬大元帥居然要受到這等樣的監視和控製,這說來實在可怕。”白雪道:“這一切鬥都隻因為他曾經有過一個女人,也就是張梔言的母親根本就是拜月教的前任祭祀——秋琴,這些年來,張起波為南國朝廷鞠躬盡瘁,可你們根本信不過他,我說的可對?”
這件驚人的秘密緩緩的從白雪口中吐出,這實在過於不可思議,有誰會想到原來南國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居然會和拜月教有著這般千絲萬縷的關係,而這樣的秘密,白雪又怎麽會知道的呢?
“這等秘辛,你實在不該知道。”餘歌點點頭道:“這自然是那秋琴和你講了的。”
有時候,知道的越多,也便就越危險,所以聰明人大多愛當傻子。
“不是。”白雪歎道:“秋琴什麽也不曾說過,而是,有一天清晨,張老元帥曾和我說一個故事。”
餘歌道:“什麽故事?”
白雪的聲音已朦朧,他的臉上忽然發出一種青春的光輝,在那時,他似乎變成了張起波,就像是已回到多年前,那是的張起波還充滿了夢想的少年時,借著白雪的口說出了一段奇異而美麗的故事,美麗得就像說神話:“那一日清晨,老元帥請我到他的書房,他講了一個年輕人的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差不多是近二十年了,那時候朝廷和苗域關係緊張,邊界摩擦,起初南國連吃敗仗,在一次失利中,有一個旗牌官九死險生,逃入了莫名的深山中,更迷了路,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半夜月圓之時,他抬首望天,竟突然看到一條纖細的人影自月宮中走出,慢慢的走到人間,也走到了這個年輕人的麵前。當時那情境,又該是何等樣的朦朧美麗,年輕人第一意識:這是月宮裏的仙子,他早已是說不出來了。”
白雪的話語很輕,輕如薄霧:“林間草叢,不知何時白霧彌漫,那月中人長發披肩,清麗無雙,她的雙眼竟似毫無焦點的望著旗牌官,又如視他如透明一般,隻聽得她輕輕的、喃喃的說起話來:‘龍陽,你的心裏隻有你的神州九道,你…可曾有一日想過於我,當年你和別人聯手來打我,我卻一心一意的對你,可現在你又帶人來打我苗人,我這麽全心全意的待你,你……卻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你們漢人隻要你們的王道,可想過……我們苗人也是人,我要殺光你們漢人……’她的話說得很輕,全是自言自語,但語氣之中,卻是充滿了深深的怒意。”白雪幽幽道:“那旗牌官當時早已驚為天人,他聽到這月中人這番話竟脫口而出:‘不是的!不是所有的漢人都這般的!’這年輕人實已傾倒在月中人絕世風采之下,月中人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是嗎?那你願意為我死嗎?’旗牌官被她看了這一眼,隻覺得這輩子即刻就死了也便值了,他毫不猶豫的大聲道:‘是的。我願意!’那月中人聽到年輕人說願意,她好像覺得很憤怒,忽然纖手化作利爪直掏年輕人的胸膛,口中嚷著:‘你騙我!’那旗牌官也居然不閃不避,他甚至不覺得疼痛,隻是看著她手上的鮮血,說:‘我絕不會騙你。’那月中人忽然將手縮了回去,她死死的盯著旗牌官,旗牌官也死死的盯著她。”
“兩人就這樣互相凝視著,在那一刻,他們的眼裏到底交流了什麽,誰也不知道,也說不出來,隻是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微笑,那一笑,已將天上的月兒都比下去了,月光朦朧,她忽然一言不發,慢慢解去了身上的羅衫,露出月牙兒般的身子……一片淡淡的微雲飄過來,掩住了月亮。”
“終於那月中人已不知何時走了,這旗牌官兀自如在夢中,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是自己一場了無痕的春 夢,還是真的月中仙子下凡?斯人已經遠去,他的鼻中依稀還剩下一段淡淡的梔子幽香和那一句‘你願意為我死嗎’,他忽然衝著那天上的月亮大聲道:‘我願意,我真的願意,你取走我的命吧!’可惜,山林幽幽,斯人幽幽,隻有月朦朧,從那之後,這個旗牌官再也沒有見過那月中人,永遠也沒有……”
“一年後,這年輕的旗牌官已經做到了大將軍,有一日月圓夜在府中宴客,卻有賴利頭和尚帶著一女嬰闖入內府,他放在嬰孩,丟下一句‘好一個滿手血腥的漢人’後竟掠身而去,他身法無雙嗖忽無影,那旗牌官,不對,該稱呼為大將軍發現這嬰孩身上竟有一段神秘奧妙的梔子幽香,他又驚又奇,又想起那日的月中人,所以多少年來,他都視那嬰孩作自己的親生女兒對待。”
白雪說到最後,又頓了頓,似乎在考慮後麵的話該不該說,不過他總算是說了出來:“而現在,那已經長大成人的小女孩已經托付到了我的手上。那拈花公子說受了拜月祭祀的托付要請張梔言回苗域,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拜月教為什麽要抓一個這樣無關輕重的小姑娘,現在看來,他們是為了要保護張梔言不受你們的傷害。”他頓了頓,眼前又浮現前那條頂天立地的身影,又道:“或許,張老元帥也有機會走的,可是他終於還是沒走,他本不該死的!。”
這樣的一個蕩氣回腸的故事,說完了,在場的人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放緩了,臉上都不禁露出溫柔之色。
突然一聲冷笑,打破這種溫情的人居然是餘歌,她滿臉的不屑,道:“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張起波年少時的確在苗域待過一段時間,也和拜月教有私情,這張起波居然為了和一個女人的私情,多少年來不願再盡心攻打苗疆。”
“歌兒,你何時變成了這般的無情!”白雪柔聲道:“張老元帥受昔日感化,他認為應該和平相處,漢苗兩家何平相處,你就要殺了他?”
餘歌厲聲道:“什麽漢苗兩家和平相處,就是因為他兩頭不得罪,致使南國多年不能攻克苗域,一統天下!你說,他該不該死!”
白雪看著餘歌越說越激動,尤其是說到“一統天下,張起波該死”的話語時,她麵上的表情嚴厲而果斷,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霸氣,她便如一隻蟄伏的獅子一般,忽然醒來,威臨四方!
白雪望著她沉默良久,忽然道:“我還聽到一句話,本實在不願相信的,可現在看見你的樣子,我突然信了。”
“什麽話?”餘歌一斂眉,喝道。
白雪低聲道:“我原來真的不像一個皇子。”
餘歌麵色一變,再變,三變,由赤紅化作鐵青再到慘白,最後慢慢的歸於紅潤,她居然坐了下來,就這麽席地坐在黑泥地上,盯著白雪道:“你知道的真的太多了。”
白雪也盯著餘歌道:“我本不該知道的,更不該說的,可我不能不說,也不能不知道。”
餘歌道:“你說吧。”
白雪道:“你告訴我,我究竟是不是皇子?是不是隆帝的兒子趙蟠?”
“不是!”餘歌慢慢的從牙縫裏吐出兩個字。
隻想大叫大跳一番,當的一聲,手中鋼杖掉在地下。
白雪雖然心中早已有了數,可聽到這個回答,他隻覺得眼前發黑,耳朵裏嗡嗡作響,跟著腦海中覺得一陣暈眩,全身無力,胸中有一個極響亮的聲音要叫了出來:“原來是我當真不是皇子!”他又一撇眼見到餘歌,隻見她滿麵肅然,他忍不住道:“那究竟誰是皇子,難道是春少嗎?”
陽春道:“我不是。”
白雪馬上想到,陽春也絕不可能是皇子,那麽會是誰呢?
他忽然麵露不可思議的凝望著餘歌,良久,餘歌點點頭。
“當今隆帝根本沒有兒子。”
“他隻有一個女兒。”
白雪深吸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當所有人都以為隆帝有一個兒子的時候,怎麽也想不到其實他生的是女兒。”
餘歌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