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是朋友?”
陽春不語,不動,麵色如雪。
他已經說過一遍了,而且他說的話永遠不可能改變,也永遠不可能說第二遍。
“我們現在依然還是朋友?”
陽春依然不語,但白雪明白他的意思,他並沒有否認。
白雪又一次把目光放到了陽春的右手上,這是他全身唯一一處肌膚粗糙的地方,筋骨粗大,掌麵卻很薄,這正是最適合握劍的手,而這樣適合握劍的手上握著一口墨黑如魔的劍。
白雪一入關,這口劍便帶來了他第一場噩夢,大道伏屍,墨劍飽飲生人血,從那一刻起,白雪便不由自主的卷入了一場又一場的追殺、陰謀和仇恨。
這是一柄不詳之劍。
陽春也發現白雪一直在望著自己的劍,但看他的表情,無疑是他並不想解釋什麽。
“阿雪,跟我走。”
陽春提劍欲走。
“我……”
白雪沒想到會遇見陽春,更沒想到他們什麽話都沒說,陽春就要帶他走。
“走?去哪裏?”
陽春道:“去見一個人。”
白雪更覺得莫名其妙。
“去見誰?”
陽春瞪著白雪,冷然道:“你哪來的這麽多廢話!”
“我?”白雪被他冰冷一瞪,反倒心裏泛起無限的溫暖,時光仿佛回到了當年,還是那麽無拘無束的少年時光。
“走。”陽春惡狠狠道。
白雪分辯道:“可是……”
“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陽春厲聲道。
白雪立即閉嘴,他知道陽春真的會這麽做,隻要他再多說一個字,下一瞬,他的喉嚨就會多了一個血窟窿。
所以白雪就這麽乖乖的跟著走在後麵,他不知道去見誰,也不知道去哪裏,甚至他心底一直在喊陽春是你的敵人,你一定要殺死他。
可是陽春一句話,白雪還是跟了上去。
陽春這麽就走了,白雪也這麽跟著走了。
白雪願意跟他走,可惜,還有人不願意他走。
“呼……”一陣強烈的破風聲襲過。
一口巨大的青銅棺橫亙在青石街道中央,堪堪攔在了陽春的麵前,距離他落下的最後一步隻有七寸。
七寸正好是陽春踏出一步的距離,他從當年開始練劍起,已經有意識的將自己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都融入到修行的過程中,走路無疑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他每一步踏出必定是七寸距離,不長一分不短一厘。
一個能夠將自己的每一步都控製到如此精準程度的人,他的劍怎麽會不準,怎麽會不穩,劍術是一門神聖的事情,天賦與努力缺一不可。
“青銅魔棺?”
攔路的人是一個女人,一個好看,而且很有味道的女人。
她的腳白生生的,沒穿襪子,就那麽隨隨便便套在一雙翠綠的繡鞋裏,白雪之所以會這麽仔細的看清楚她的一雙腳,是因為她就站在那口青銅魔棺上。
嬌俏的小腳和猙獰的惡棺有著一種強烈的視覺反差,反倒激起人一種想要毀壞、蹂 躪的負麵情緒。
“拜月教前祭司……醫姬?”陽春收回自己最後想要邁出去的一腳,淡淡道。
“你就是陽春?嘖嘖嘖……”秋琴搖頭歎道:“人家都說名草堂陽春是百世不出的大殺神,沒想到會長得這麽俊俏……倒不比那隻小蝴蝶差嘛?”
陽春的麵上毫無表情,聲音也毫無表情。
“走,或者死!”
“你想殺我?”秋琴訝然道:“你認為自己殺得了我嗎?”
拜月教的祭司從來是無敵的象征,也從未受過這般的威脅,這實在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你可知從來沒有人在我麵前說過這樣的話?”
陽春劍眉一揚,他已不欲在再說一個字,劍氣襲體,劍欲出鞘。
“且慢!”最了解陽春的人無疑是白雪,他一個旋風攔在兩人之間,張開雙臂大聲道:“春少,不要!”
“阿雪,你走開。”陽春掌中的墨劍已躍躍欲出,無風自鳴。
長街,長街,肅殺的長街。
江南的青石街仿佛被這股殺氣怔住了,竟顯得有些呆滯。
“白雪,你讓開。”秋琴的麵上也露出了嚴肅之色,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這種氣息很陌生,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氣息是從上一代祭司的口中講出來的,是講一個關於蓋世魔君陽逆槍的故事。
“白雪是我的,你不能帶他走。”
“我花了一百萬兩黃金買來的,我是跟他自己買的,絕對童叟無欺,公平買賣。”
若是換了一個人絕對不信有人會將自己賣了給別人,就算是有,也絕不可能賣到一百萬兩黃金這樣驚天的數字。
但陽春相信,他了解白雪就好似了解他的劍。
一個像陽春這樣的用劍高手無疑是很了解他的劍,所以他也很了解白雪,他知道白雪完全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也完全值這個價錢。
“所以如果你要帶他走,最起碼也要付了這筆錢才行。”
“我沒錢。”陽春冷然道:“我隻有劍。”
在江湖上,很多時候劍便是錢,還是很有錢很有錢的那種的錢。
陽春要用自己的劍來幫白雪還掉這山一樣高的債務。
“不談錢,談武功,你認為現在的自己是我的對手嗎?”秋琴的目光穿過白雪,緊盯著陽春道:“我知道你的水龍吟已修至大成,如今最少也是化身之境,掌中墨劍是一口奇異墨劍,縱橫天下當不是問題,可當憑這些是不可能勝得了我的。”
陽春的殺氣依然在不斷往上攀升。
“拜月祭司離開苗疆,失去月神庇護,失先天之利,而曆任祭司中你在任時間最短,修行不夠為後天不足,如今算來,你不過隻有最多六成功力,何足掛齒!”
陽春一口氣說了很多話,高手對決,計算雙方勝算是最基本的功夫,隻是很少有人會說出來,而最不喜歡說話的陽春卻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也可見麵對盛名一世的拜月祭司,他也需要靠說些話來緩解自己內心的壓力。
“何足掛齒?好狂妄的口氣!”秋琴喝道:“既然如此,我們隻有兵戎相見了!”
秋琴已凝固在那口青銅魔棺上,好似化作了那魔棺的一部分,人也似青銅,青銅也似人。
陽春的麵上神色也越發凝重,風雲也將變化。
“阿雪,你再不讓開,我連你也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