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深夜。
鎮國元帥府早已是漆黑一片,整片宅院竟似乎不染一點煙火,沒有一點燈火,靜靜的遠望如一隻呼吸都充滿了威懾力的凶猛獅子。
皎潔的夜月下,重重的回廊包圍著庭院,在偏南一隅後院花園中,忽然傳來一陣嗚咽的女子哭泣聲,那聲音如泣如訴,哀怨之極。
翻飛的芭蕉葉,影子如潑墨般揮灑在青石板上,大團錦簇的血紅月季在夜晚肆無忌憚的盛開,就在這樣的一個院子裏,一口古樸的小井幽幽的守著,井沿坐著一個紅衣女子,她長發披麵,斜倚著身子露出裙底的一雙繡花鞋,正對著井裏的水麵梳頭,那動作輕柔如情人的手。
“什麽人?”一聲短促的喝問聲打斷了那如歌如怨的低泣聲,隻見月光下紅光一閃,那紅裙女子早已消失不見,似乎這裏從未有過任何人。
緊接著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卓爾不群的白衣男子,他懷顧四周,隻見四處空空,井邊哪有什麽女人,更沒有哭泣聲。
“難道是我聽錯了?這可能嗎?”白衣人輕輕推了下自己的古藤麵具,自嘲道:“白雪啊白雪,或許是你最近的事情太多,精神繃得太緊了,還是想辦法找間能住人的房間才最要緊,這元帥府實在太大了,又不點燈,每次進來都迷路。”
來人正是白雪,他從垃圾街回來後準備回元帥府休息,可誰知左轉右轉之下竟然又迷路了,也便是此時忽然聽到一陣暗夜哭聲,循聲趕來卻什麽都沒有發現,他搖搖頭,正準備離開時,忽然寂靜的夜裏再一聲清脆“滴答”聲從那口古井裏發出來。
白雪掠到井邊,彎身雙手趴在井沿往下看,隻見一陣森冷的氣息從那口古老的水井衝麵而來,井裏,在月輝下,清暗的水麵上映著一小圈天,那一小圈天就清晰映著白雪的頭臉,隻是顯得青森與幽暗。
在井壁上苔蘚下的水珠積聚到足夠大滴,便長長的一掛“滴答”下去,水麵就蕩起小漣漪,那一小圈天便皺亂起來,他的臉也一下子碎裂變形,一會兒水麵平靜了,白雪的臉又完整地重現,這麽的深夜望著這樣的古怪情景實在讓人有些膽寒。
“原來這聲音是從水滴聲呀,我真的聽錯了。”白雪暗思道,突然覺得手心傳來一絲鈍痛疼,他便要掙開手,手心仿佛被井沿吸住一樣,白雪已經,丹田中劍浪立即洪水般的往掌心衝去,那股吸力一下子如雪花遇見豔陽消失的無影無蹤,白雪好不容易才脫開手,隻覺得雙掌如冰,合手搓揉多次,才回暖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他再細看那井沿,簡簡單單的青石壘成,可擦看良久卻是毫無發現,“難道這也是錯覺?”
“雪少?”
幽幽的梔子花香,幽幽的嬌呼聲。
“張大小姐?”白雪隻一聞到那股神秘中帶著哀傷的女兒香時便知道來人正是鎮國元帥府的千金張梔言,他微一偏首,卻見夜色朦朧月光下,一個披發少女身著白色寬大柔軟的睡衣俏生生的站著如一朵潔白的梔子花盛開。
“我便住在附近聽雨小樓,聽到有人呼聲,出來看看,沒想到又是白雪你?”張梔言帶著一絲俏皮的眨眨眼,“莫非閣下又迷路了?”
白雪有些尷尬的推了推自己麵上的古藤木麵具,輕笑道:“鎮國元帥府極大,在下實在是……慚愧!”
“哦?”張梔言伸伸懶腰,這種深夜裏一覺初醒來猶帶一絲海棠春 睡的水味兒模樣最是迷人,她上舉雙手,輕合朱唇,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露出一雙粉嫩的皓臂。
這等美景白雪自然不會錯過,他看的很仔細,仔細看了很久,才又道:“方才你聽到有女子的哭泣聲嗎?”
“哭泣聲?”張梔言想了片刻,好看的搖搖腦袋道:“我隻聽到你的大呼小叫聲!”
白雪道:“那是一種很奇怪的哭聲,似乎帶著極深的怨念和恨意,難道這些年你真的沒有聽過?”
張梔言麵色微變,可馬上莞爾一笑,道:“從未聽過。”她頓了一頓,突然問道:“你白日裏懷中抱得是誰,阿迦呢?”
白雪沉聲道:“阿迦已經死了,這實在是在下的過失……”
張梔言道:“可他人呢,死要見屍,他的……”
白雪手抬到耳側,道:“此事在下自會去和老元帥講清楚,大小姐,如此良辰如此夜,為何總說些掃興的事情……”
張梔言巴巴嘴,似笑非笑道:“哦,那你說還說些什麽?”
白雪已經走上她麵前,此時兩人之間距離將近四尺,可張梔言依然動也不動,嘴角含笑望著白雪。
四尺的距離是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這是白雪流連花叢多年來得出的經驗,若是他走進一個女孩子身子差不多四尺的距離時她的麵上依然沒有厭惡不願的表情,那麽,他便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麽了。
白雪已經有了行動,他微笑了,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這個笑容也是他苦練多年的,向來對無知涉世不深的懷春少女有些極強的殺傷力,今天也不例外,但見美麗的月光下,一個如雪般美麗的男人露出了陽光般燦爛的笑容,雖然戴著藤木麵具,卻更見神秘,更加的吸引人想要去探究一番這個男人。
張梔言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要融化了,她的頭暈乎乎的,整個人好似喝醉了一般,雙腳也不知何時變得軟綿綿,踩在地上如踩在軟乎乎的棉花上。
“哼,你笑什麽呀!”她勉力控製不去望那充滿了魔力的微笑,扭腰就往回走,可她扭腰的動作雖然很大,步子也邁得很小,寬大的睡袍一直垂到青石地麵上,遮掩住了她婀娜的身姿,步子轉挪間顯得異常好看。
白雪很認真的看著,他似乎已經看癡了,張梔言已經走出了七步,他依然隻是看著,沒有任何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