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顯然對於這一夜忙活的結果很是滿意,當下將宴席鋪展開來,大碗篩酒,大口吃肉。
此刻的花榮坐在席上,因為心裏為方才宋江許配小妹的事甚是擔憂,這臉麵上就不似之前那般痛快了。心裏存著事,喝起酒來也沒了那份豪爽。秦明自然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心裏已有計較,曉得這宋江眾人之間也有那麽一些縫隙可以利用,不管怎地好歹也算是在迷茫處境中顯露的一絲引導。而坐在上首席位上的宋江也沒有忽略掉花榮這細微的變化。
宋江幹笑兩下,微微扭頭看著花榮說道:“花賢弟,怎地見你臉上似有愁雲,莫非還在為清風寨的事情擔憂?”
“呃……”花榮像是被宋江這一說,突然醒了似的,帶上平時的笑容,來說道:“沒有……隻不過是這一夜累了些罷。”
宋江收起了笑容,憂鬱和淡淡的愁苦漸漸地爬上了宋江的臉上,宋江端起酒碗來猛然灌下肚子裏,一抹嘴角這才開口說道:“賢弟,你們相知相親,你心裏怎地想,為兄怎地能有不知?我知道你還擔心困在清風寨的家眷,你放心,為兄既然答應了,我們今夜便商量個計策,明日破了那清風寨接了寶眷一同上山來快活。”
“多謝大哥惦記。”花容說著便起身做了一禮。
宋江請花榮坐了,當下又說道:“青州府眼下沒有精力來多管閑事,現在清風寨也就是一個孤城,那鎮三山黃信一個人也守不住多久,花賢弟對清風寨最熟,不知可有甚小路,緊接進的寨子裏。”
花榮想了一下搖搖頭說道:“原先是有一條小道可走的,但是早在一年前,應為暴雨發了山洪,一並連同那條小道都衝毀了,大量山石將路封死了,這一年下來,隻怕早就亂草叢生,走不得人了。眼下黃信一定會把守住那唯一一條相同的道路,若是帶兵強攻,我們隻怕要在地利上吃不少虧。”
“山上有多少盾牌?”宋江問矮腳虎王英說道:“多備些盾牌,休息一日,明夜午時,咱們實在不行便悄悄殺過去。”
“進入清風寨的道路,你們也是曉得的,兩邊都是山路,人家也並非真個備了弓箭在那裏,隻要帶幾根鐵杵杆子去,我等過路時,就算是將盾牌拚的再密不透風,也頂不住人家的滾石檑木。”鄭天壽說道。
“山上有沒有伏兵,我們倒是可以散布些人馬出去打探,這個也倒是不打緊,若是人有埋伏,那另當別論,我看那黃信嚇得屁滾尿流,也不一定會有膽子出了寨來,分出兵力去沿途埋伏。”矮腳虎王英說道:“給我百十來人,我敢打頭陣先往裏麵走一趟。”
光是哥哥去了,隻怕還不行。白日裏我們也可以派些精明能幹的小廝混進清風寨上去,等到半夜咱們兵馬欺近,便在寨子裏四下放火接應,到時候,裏應外合,必然打那黃信個措手不及。”燕順說道。
“這個說起來倒是不錯,可是,隻怕這路子行不通,黃信被你們哥三個合力殺退,一會寨裏必然緊縮寨門,不得任何人隨意出入,在城裏,更是會嚴加排查,且不說混不進城裏去,就是混進去了,隻怕也沒有個藏身之處,到時候一樣被搜出來斷送了性命。”花榮搖搖頭說道。
“這些不行那也不行,倒是怎地才好,我們這般前怕狼後怕虎,卻不是成事的法子,按理說,這清風寨急攻於我等無利,可是,花榮兄弟的家眷在裏麵,一刻等起來都嫌長,明日不論如何,也得動手。”宋江說的鏗鏘有力,這話句句擲地有聲。
花榮聽了,當下心裏一暖,心裏感激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一直沒有說話的秦明這時候,悠悠地開口說道:“要拿下清風寨,這事容易,不須眾弟兄費心。我秦明一人一騎足矣。”
“哦?莫非秦兄有什麽妙計,可以唾手得城,快快說來!”宋江很是認真地看著秦明說道。
秦明不緊不慢地說道:“沒有什麽妙計,不過,靠我秦明去說服,十有八九可以不動一兵一卒,就將這清風寨拿下,到時候,不但可以不然花知寨的家人擔驚受怕,也不必兩軍血刃傷了元氣結了梁子。這一來,黃信那人也同花榮一般,都屬於我的管轄;二者是我秦明點撥教他的武藝;這三者,黃信和我關係最好。明日我先去叫開柵門,隻需要一壺酒一席話,便定然可以說得他入夥投降,到時候順帶取了花知寨寶眷,拿了劉高的潑婦,與仁兄報仇雪恨,也算是我秦明的投名狀,如何?”
宋江大喜,不禁喜得站起身來,把盞相對說道:“若得總管如此慨然相許,卻是多幸,多幸!”當日筵席散了,各自歇息。次日早起來,吃了早飯,都各各披掛了。秦明上馬,先下山來,拿了狼牙棒,飛奔清風鎮來。
秦明此番主動要下了山來,並非真個如他所言,是為了宋江打下清風寨做什麽投名狀。其實,秦明心裏明白之極,清風寨已經是孤城一座,青州府自顧不暇,自己作為青州的兵馬督監都落了野,哪裏還會有人會帶兵前來救急。其實秦明聽得宋江的意思,並不願意明天去強攻,而是放下時日來,把守住清風寨向外的要道,將清風寨困住慢慢消磨。可是,不管哪樣,最後的結果都是一個樣,必然會城破,而那時候黃信是生是死,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此番秦明出來這一側是救黃信的性命,二來若是將黃信拉到自己的陣營之中,在清風山上,也有個相互照應的人,這三來,順帶“救”了花容的家眷,也會落個順水人情,日後慢慢拉攏花榮往自己這邊來,等往後定了個去處時,一發結果了宋江等眾,一起再投他處去過活。
話分兩頭,卻說黃信自從那日馳馬逃回到清風鎮上,便趕緊鳴鑼召集鎮上的軍民,點起當地的寨兵,曉夜提防,牢守柵門,可是,因為兵馬不精,大多是莊家漢子臨時糾結起來的,不能與那些整日舞刀弄槍的山匪嘍囉相比,而那日一戰,黃信也略略曉得了他們的本事,那三個山大王也都有些本事,若是一對一的來,真說不得誰輸誰贏,可是,這三個卻分明就不講那些理,見著人來便一擁而上,而此番宋江和花榮又被他們劫走,若是一同尋上門來,豈不是落得黃信又是一個應接不暇,因此躲在寨子裏,將各處寨門緊縮了,不準任何人出入,更是不敢出戰,隻是時常差人出去探聽,過了一夜仍然不見青州調兵策應。
當日隻聽一個寨兵慌忙跑到廳上來報道:“柵外來了一個人,自稱是青州府的秦統製。”
“秦總管來了!”黃信聽得心裏一喜,一拍扶手便站起來歎道:“秦總管來了,這下可有救了,快快與我前去迎接。”黃信當下便扯開步子往外走,那報信的小廝趕緊跟著。
黃信一麵小跑著走,一麵幸喜地問那報信小廝道:“你見秦總管帶了多少人馬來?”
報信小廝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頓地說道:“沒有兵馬。”
“什麽?!”黃信聽得猛然刹住腳步,說道:“你說什麽?!”
“就一個人,獨自騎了一騎馬到了寨前來,叫‘開柵門’。”那報信的寨兵越說越低,像是怕黃信生氣一般,最後連那個“門”字都說的若有若無。
黃信聽了,滿心的歡喜頓時涼了半截,有些不可思議,當下讓他愈發著急便上馬飛奔到門邊看時,果然是一人一騎,又無伴當。黃信便叫開柵門,放下吊橋,迎接秦總管進了寨裏來,直到大寨公廳前下馬。請上廳來,敘禮罷,黃信開口便問道:“可是知府大人派恩公前來,怎地總管緣何單騎到此?兵馬存在何處?”
秦明歎了一口氣,當下先說了損折軍馬等情,後說:“當初聽聞山東及時雨宋公明,縌財仗義,結識天下好漢,誰不欽敬他?如今見在清風山上,我被這……唉,先不提這事。我今次也在山寨入了夥。你又無老小,何不聽我言語,也去山寨入夥,免受那文官的氣?”
黃信答道:“既然恩公在此落草,黃信安敢不從?隻是不曾聽得說有宋公明在山上;今次卻說及時雨宋公明,自何而來?”
秦明笑道:“便是你前日解去的鄆城虎張三便是。他怕說出真名姓,惹起自己的官司,因此隻說自己是張三。”
黃信聽了,趕忙一跺腳說道:“若是小弟得知是宋公明時,路上也自放了他。一時見不到處,隻聽了劉高一麵之詞,險不壞了他性命。”
秦明一聽就左右一瞧,見沒有旁人便微微搖頭說道:“賢弟,在這裏,我也就你這一個親近了,有些話,我不得不和你說個明白。”
黃信見秦明一臉嚴肅的樣子,當下笑容也從臉上收斂了,突然離席對著秦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認真地點點頭說道:“大哥,有話你直言便是,我黃信你是知道的,你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會說半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