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休要言語,這一切都由我而起,計謀也由我出,這話自然要我來講。”宋江說聲音提高了一分。
“大哥——!”眾人異口同聲想要何止,卻見宋江猛然抬起一隻手來,頓在半空中將眾人後麵的話都定住。
宋江嚴肅地說道:“住口!”
整個廳堂都安靜下來,隻有詫愕的秦明和眾人對跪著。宋江朝著秦明一抱拳,說道:“秦總管,這事都由我而起,若要責怪,罪責在我,要殺要剮聽候總管的意思便是,但是絕對與他們無關,休要傷了和他們的和氣。”
“這……你們……究竟是何事……莫非是你們!”秦明心念轉到這裏,頓時心裏一股熱血衝撞上心口來,雙拳捏緊,不禁劇烈地咳嗽起來。
“秦總管!”宋江見秦明一臉痛苦的模樣,當下動氣劇烈咳嗽起來,宋江趕緊挪了挪膝蓋,靠近了秦明的麵前,裝個很關心的樣子來拍著秦明的脊背,卻不想,秦明猛然一甩肩頭,丟開了宋江的臂膀。
花榮見秦明這般怒氣衝衝,隻怕宋江這般說了,秦明一時衝動起來,沒了理智,眾人禮勸不住隻得來強,到時候使起強來,倒是控製得住局麵,可是,前功盡棄,反倒更加讓秦明仇狠,到時候將秦明拉不下水,反倒是就此接了梁子,那怎生是好。想到這一層,花榮暗暗扯了扯宋江的衣襟,示意宋江先緩一緩再說。
宋江沒有理會花榮,他心裏有數,秦明這般爆火如雷的家夥,若是真的怒了要殺人,不聽你講下去,就會跳將起來,扯住他的衣襟抽刀架在他脖頸上問個一清二楚,然後殺之後快。可是,秦明沒有這般做,反而依舊是跪在當地,除了有些氣急之外,並沒有什麽過激的征兆。
而這事早說比晚說的強,若是一味瞞著,紙裏包不住火,等人家找出答案來,那時候才是真正說不清辯不明的事。當下,宋江不敢迎著秦明犀利的眼光,微微垂下些頭顱來,像是認錯的模樣,說道:“昨日,我等兄弟請求總管留在山入夥,總管堅意不肯,所以,宋江才定出這條計來,與他們都無關,是我在暗中在山寨裏尋了一個與總管模樣相近的小嘍囉,趁著總管酒醉的時候,穿了總管的衣甲頭盔,騎著總管的那匹戰馬,橫著狼牙棒,直奔青州城下,指點兄弟們殺人放火,而燕順、王矮虎,也是聽了我的號令,才帶領了五十餘人助戰,都扮作是總管去家中取老小。因此殺人放火,想先絕了總管歸路的念頭。今日宋江特地請罪。”
秦明見說了,怒氣戳心,頭疼欲裂,一對拳頭猛然捏緊了,欲待要跳將起來和宋江等人火並,可是,頭腦裏卻在這一霎間變得清明,仿佛一場驟雨之後的煙消雲散,秦明心裏暮然間回蕩起兒子秦東的聲音:爹,不可這般衝動!
秦明強製自己愈發冷靜下來,左右一思量,眉頭緊緊地蹙著,身子卻克製了自己的衝動。在這一念之間又兀自在肚裏尋思:方才進來時沒有在意,那些立在門口的嘍囉比起他上次來時多了許多,都是全副武裝,小心翼翼,而現在跪在廳堂上的這五個人,就連宋江都隨身佩戴這腰刀,而宋江此刻的跪姿不規矩,衣襟擺下,都露出了匕首的鞘端來。可見這些人雖然是在勸降,以禮相待,倒不如說是在威逼,雖然兩方都相對跪著,可是秦明自己現在卻愈發明白了,眼下自己的處境不必在青州城下安全多少,雖然禮遇有加,可是實質卻是被他們“軟禁”在這裏。
想到這裏,秦明下意識地轉眸一瞧,自己身邊哪裏還有什麽兵刃。心裏大略一想,這才察覺,原來在來時,宋江趁著秦明沉浸在痛苦之中不可自拔的時候,在進入山寨之後讓山寨的小廝假裝是怕秦明勞累,相代提攜,實則是將秦明的兵刃都收繳了去,眼下就這一對拳頭,隻怕,若是火並起來抵他們不過。
“爹,大丈夫能伸能屈,咱不爭這一時。”
秦東的聲音再一次幻覺般地出現在了秦明的心裏,秦明咬咬牙,猛然抬起手來。
花榮、燕順、王英、鄭天壽瞧見了,心裏一驚,下意識地將手按在了腰刀把柄上,一個個一躍欲起的模樣,就連宋江的手也摸在了腰間的衣襟上。這一切都看在秦明的眼裏,愈發證實了自己心裏判斷。可是,說時遲那時快,秦明這抬起手來,隻不過是試一試他們的反應,實則並非是要對宋江行什麽不軌,而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唬得宋江都站起身來,往後閃了一步之外。
果然,這廝心裏提防著我,若是我真個要先發製人,隻怕還被這廝一閃過了。秦明心裏這般想著,深深歎了口氣。
宋江此刻見了,秦明並非是要傷他,可是,他卻沒有沉住氣,這般閃身起來,甚是突兀,也甚是尷尬,好在宋江機靈趕緊將自己的腰刀抽出來,往脖子上一橫,說道:“秦總管,我曉得你心裏的痛,可我如何又能不痛,宋江無他可以補償,唯有這大哥的位子和我這顆項上人頭,希望秦總管今後,可以將這些兄弟視作至親,帶著清風寨闖出個轟轟烈烈!”宋江說罷便要橫刀自刎。
花榮、燕順、王英、鄭天壽四個人見了,心裏一驚,這一段可不曾在之前商量過,一時間眾人唬的趕緊朝他撲了過來,王英橫著裏抱住宋江的腰,鄭天壽和燕順一左一右抓住宋江的手,花榮趕緊撲上來奪下了宋江手裏的刀。
宋江見他們上來將刀奪了,便愈發奮力地掙紮起來,一麵折騰一麵吼道:“罪人宋江,死不足惜!放開我,讓我謝罪!”
花榮瞧見宋江掙紮的猛烈,趕緊將刀猛然朝空中一擲,嗖地一聲飛旋而出,砍在那橫梁之上,刀刃兀自嗡嗡作響。
秦明見宋江這要死要活的模樣,心裏不禁冷哼一聲,當我秦明傻是不是!秦明不動神色,看著他們五個人在廳上摔來倒去,實在不像個樣子了,當下便上前來“勸說”道:“你們弟兄雖是好意要留秦明,隻是害得我忒毒些個,斷送了我妻小一家人口!”
宋江聽得秦明這口氣,心裏兀自便是暗喜,當下也不爭執也不折騰了,掙脫了眾人,答道:“如不這般,兄長如何肯死心塌地來帶著我等兄弟闖蕩出個模樣來?若是沒了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令妹,甚是賢慧。宋江情願主婚,陪備財禮,與總管為室,如何?”
花榮聽了,心裏先是一愣,這也不曾在先前所訂的計策之中,自己那妹妹,花榮向來是知道的,舞槍弄棒,性子極強,若是瘋起來,休要說他這個做兄長的,就是爹娘當年都管教不了。眼下宋江這一開口就將她許給秦明,這如何了得,一個脾氣急躁如火,一個任性調皮,兩個人年紀又不相仿,莫說自己有些不願,就是說與妹子聽時,也隻怕死了也不肯。
花榮心裏想得極多,可是,宋江哪裏知道這些。
秦明見眾人表情不一,心知其中必然有些經不住仔細推敲的問題,當下便謝了宋江,很是委婉地應了這門親事。宋江見秦明應了,心裏自然心花怒放,這代表著秦明願意歸順,對宋江來說是件好事,可是,花榮的臉上就有些尷尬的笑意,真當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秦明將這一切都捕捉在了眼裏,心裏大致便有些明了。
宋江請了秦明居中上座,秦明看著眾人的臉色不善,便想客氣地讓一讓宋江。卻不想,燕順、王英、鄭天壽三個借著機會便死勸宋江,都擁護宋江依舊上坐。
“你們好不曉事!秦總管是青州的督監,今番願意落草在我們清風寨,那是天大的榮幸,這大哥的位置自然是能者居之。我宋江何德何能,可以與秦總管相提並論,你們休要嚷嚷,我意已決,你們休要再勸!”宋江說道。
燕順看了一眼秦明,很不服氣說道:“秦總管,本事自然是比我等幾個了得,可是,若是掄起能者居之,這也要首先輪到花知寨,不管秦總管怎地了得,我們花知寨不是一樣將他手下的人馬都殺的片甲不留。若是,真個說起來,也是該花知寨坐這大哥的位子。”
秦明本來就無心來做這徒有虛名的大哥,他曉得自己若是坐了這個位子,隻會是自尋尷尬,非但於事無補,反而要被這幾個人架空了,與其說天天前擁後簇被伺候著,倒不如說是眼線遍布地監控軟禁著。當下聽了燕順這般說起那敗兵之事來,這臉頰不禁一時發燙,當下也開口說道:“燕順說的對,我秦明斷然不是做大哥的料子,這位子我斷然不坐,若是強求,倒不如一死。”
秦明說得很是肯定,這讓宋江聽得很是舒服,這樣的一個台階若是不順著下來,實在可惜。而燕順、王英、鄭天壽三個也正好恰合時宜地跪下來,死求宋江依舊坐大哥位,領山寨事。
宋江讓不過,隻得“被迫”順了大家的意思,眾人讓宋江在居中坐了,秦明、花榮及三位好漢依次而坐,今夜這事就此告一段落,大吹大擂飲酒,開始商議打清風寨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