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這邊哧哧啦啦地將弓拉滿,閃爍著寒光的箭頭,密密麻麻的排在城樓上,少華山的兄弟們更是摒息待發。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候,官兵的前鋒陣營也在拆合之間生出了變化。隻見那些盾牌手將與身等高的盾牌提起,發步狂奔,每隔三十大步就有數十個人將盾牌紮成一個月牙形的圓弧陣列。那些原本由盾牌手遮擋著的弓箭射手,此刻也隨著陣勢的變化而奔走歸位,在那碉堡似的月牙盾陣後一個個也搭弓上箭,借著盾牌間的細小縫隙將箭頭探出並向外瞄準著。
史進在城樓上這麽猛然一瞧,那月牙盾陣還真有幾分像他幼時在田間捉弄的刺蝟。雖然這陣勢的威力效果還不曾探知,但這孟督監耍的花樣倒是不少。
可是這陣勢的變化還不算完,城下的官兵來來往往,火把穿流不息,陣勢更是變化莫測起來。
弓箭手全部到位之後,夾雜其後的長槍兵也開始了變化,整齊化一地將鋒銳的槍頭一字排開來,五排前後壓縮距離,後排將碩長的槍身架在前排的肩上,由此而去,以百十人為一個單位,組成矩形長槍陣,每兩隊間內側相扣有如一對飛天之翼,列隊月牙盾陣之側。
史進見了官兵陣勢第一波變化,心下就頗好奇了,原來師傅王進說的果真不假,這戰場之上除了英勇無畏的肉搏之外,還有一門鬥智鬥勇的學問。這陣的名字史進雖不曉得,但靠史進的睿智,從高處這麽直望下去,也略略看出點皮毛來,就那些兵種各自所處的位置而言,這小陣之間就有如一張張虎口,又像一隻向前掐過來的鐵掌,史進就覺得這連綿不絕的巨形大陣就是由這些小陣環環相扣而成,遠射近攻各有所憑。隻是王進除了仔細講解過最簡單的一種陣形讓史進了解什麽是陣以外,就再沒講過別的,此刻史進也隻知道這是陣,或許很厲害,但其中陣位到底如何個變化,各部如何配合,陣勢有幾層幾勢,可以生出幾重變化,這些就都不是史進所能看透的了。
就在史進看著這陣,頗有些愁眉的時候,更不可思意的變化又生了出來。就在這連綿不斷的陣勢之後,那銀盔銀甲的騎兵又排出一個方中帶圓的大陣,陣有八門,東西南北各有一色旗幟。騎兵在側樸刀手在內,陣中還埋伏了百千七星撓鉤和焠毒弩射。
史進從城上凝眸看著這官兵演變出的大陣,其陣中火把連綿不斷,勾勒出的恰是一條青龍。順著火光的流轉,史進分明看到其中有八股分流,在陣中奔流不息,其中各色旗幟所領的兵卒相互交融,明明看著毫無章法,但史進盯著久了,卻看出一種生生不息自有歸位的陣氣來。
更讓史進等人詫異的是,孟督監此刻又一揮手,幾十夥彪形大漢,兩兩相對架著幾十根粗壯的橫木,直往陣前走來。
等他們走的再近些了,史進才瞧了個明白,原來那些粗壯的橫木之下,三三一組,由鐵鏈懸空吊著一口烏黑鋥亮的大鍋。而此時,就在史進方才覺得,那些小陣之間有如虎口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經加起了一個個的粗大鍋架,而那些彪形大漢也穩穩當當將那巨形大鍋一一對應地放在了鍋架之上。
時遷那兩雙眸子在眼中轉了一轉,但末了還是微微搖了搖頭,湊近史進耳邊道:“哥哥,你說今夜這也夠詭異的啊,擺出這麽個複雜玩意不說,還架起這麽些大鍋來了,我看他們也沒這麽好心要宴請咱們吃飯賞舞吧,莫不是要耍什麽戲法,將咱哥幾個煮到這湯裏吃了?”
史進此刻其實也摸不清孟督監這老狐狸耍的什麽把戲,隻得微微搖頭道:“下麵他們擺出來得是個變化莫測的大陣。”
“管他擺的如何花哨,隻要他不是拿這麽多人來攻城,咱就不怕。”
史進聽了,覺得是有些道理,但再看幾眼那陣法,卻還是覺得有些個貓膩藏在其中,因為史進曉得這孟督監玩出來的東西,一般都不會那麽簡單。於是史進更加小心地看著城下官兵的一舉一動。
果然,讓時遷猜到了一半,那些口大鍋就是用來造飯的。官兵們扛著一捆捆的柴火過來,在那些口大鍋下點起了凶猛的火,之後又在巨鍋中倒滿湯汁,等水沸騰起來,又將各種香料大袋大袋地倒入其中,再加上各樣的香菇蔬菜,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湯就又沸起來,伴隨著咕嘟咕嘟的聲響而香飄四野。
史進聞著這湯汁的美味,一天沒進食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嚕嚕的腸鳴起來。而此刻站在他身旁的時遷,和眾位少華山的兄弟一樣,都是兩眼死死的盯著那些口大鍋,不由自主地開始巴嗒巴嗒地咂吧起嘴來。
史進勒了勒束腰的獸麵護帶,將自己那不爭氣的肚子弄的緊緊的,免得唧哩咕嚕的丟人顯眼。等收拾好自己這裏,再抬眼往那官兵陣營瞧的時候,那裏的官兵已經在陣前現常宰翻了十幾頭壯牛肥羊,經過一番掏腸洗肚的繁瑣之後,大刀闊斧地卸成八塊,噗通噗通地下到濃香的湯汁裏。此刻,每口鍋旁除了填柴加火的官兵外,又來了幾個布衣軟甲的家夥,拿著幾個巨大的鏟勺在那些口大鍋裏將湯肉攪勻,隨即香味騰騰而起。
史進看著下麵的一舉一動,耳中卻已聽得到時遷等人嘶溜嘶溜吮吸口水的聲響。大家已經兩天沒好好吃過頓像樣的飯了,雖然在城裏找到了米,可是和全城百姓這麽一均分下來,能落到兄弟們嘴裏的可真就沒多少了。史進在離開孔記染坊的時候,他還告訴金腳板多分些米給百姓,今晚回來給兄弟們好好煮一鍋粥來喝。那時的史進還心裏美滋滋的,覺得可以給兄弟們喝碗粥墊墊肚子了。可是,等孟督監的這一鍋湯肉擺在這裏,史進才知道什麽叫真寒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