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黎百草端著藥碟上藥的雙手,黎百草卻好像不太當回事的一樣,笑了笑也沒說什麽。史進看著那觸目驚心的傷痕,一條一縷的白色新肉下,是鮮紅的血色,那傷痕就像在黎百草雙手上挖出的溝壑,深深的凹陷下去,有的地方還能明明顯現看得出肉皮下的指骨。
“百草,這是……”史進看著他的傷處,心裏就有難言的觸動。他隨不曉得,就短短的幾天,在黎百草身上發生了什麽,但就這從這傷勢上看,他也不難猜想的出,黎百草那時傷的不輕,受的罪更不少。
黎百草此時還是笑笑,依然仔仔細細地給史進上好藥,轉身要去的時候,史進卻突然抬起酸痛的手臂,將黎百草的手腕輕輕握著,史進雙眼望著黎百草道:“這傷是怎麽回事,有難處,別一個人扛著。”
黎百草輕輕掙脫了史進的手,微微歎了口氣,但又想讓史進寬心,勉強笑了笑道:“都過去了,說他做啥。”說著端著藥碟,放在了房間當中的八仙桌上。
史進生來爽快,見黎百草這般扭捏,實在是沒那耐心。但心裏卻覺得這傷勢重的太不一般,就是黎百草再不注意,也不會把自己傷成這副樣子。再說史進在少華山的那幾日,黎百草很少有消息帶來,後來不但失去聯係,就是派去聯絡的嘍囉都失蹤了。史進心念快的很,就這一瞬的空,心裏便將這前前後後竄在一起,想了一遍。覺得那幾日黎百草一定有經曆過什麽,或者說,至少他麵對了什麽。
史進有些急了,便直直地問他道:“黎百草,你和我說實話,倒地是誰敢傷到你這般程度?”
黎百草一聽這微微變化的語氣,便心下曉得,如果不說也不妥當。思慮了片刻,便老老實實地道:“大當家的,本來是個人的小事,在這要緊的關頭,不該煩勞您。”
史進現在隻關心他這傷勢是誰人所至,便道:“別說什麽勞不勞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且快說。”
黎百草從藥櫃裏拿了綁帶出來,給史進的傷口上包了些叫不來名字的草葉。接著一麵將繃帶裹上,一麵對史進道:“這事說來話長,都是我那小兒子惹得禍。不過既然要說,也不怕大當家的笑話,我就這一個兒子,又是在而立之年才得,所以免不了嬌慣得很。沒想到,我這犬子年小無知,有一天竟去觸了那黃天霸的黴頭,被黃天霸的手下毒打了一通。那天我還在前街的藥鋪子裏坐診,沒想到一群街坊抬著送來的竟是自己的兒子。”
黎百草仿佛又看見了那天的兒子被人抬進來的慘樣,眉頭微微蹙起,現在看來都是滿麵的心疼,黎百草接著道:“那時,他的雙腿都被打爛了。我也隻能瞧在眼裏,好好給他上藥療傷。但那黃天霸我卻真惹不起,便也就忍氣吞聲地隻好這麽挨了。”
“黃天霸是個什麽東西,我怎麽不曾聽說,你有少華山保著,還怕他不成!”史進聽了頗有些憤憤不平。
“這華陰縣上不是有兩大世家麽,他便是“祖上三世為官”黃家的大少,華州原來的團練使黃義哲便是他爹。大當家的沒聽過他的名號,那是因為有他爹在,他不敢亂來。去年他爹死了,在這華陰縣他可就鬧翻了天了,手下養著一幫子江湖亡命之徒,除了縣令就他最大。”
“再大還大過少華山不成?那時若我當家,立刻便與你出了這口惡氣,哪裏用你憋著”史進越聽他長別人誌氣,就要自己長些威風,故而心裏很不爽那什麽黃天霸。
“當家的話是這麽說,但萬萬做的這樣的事。我黎百草在這華陰縣開藥店是做什麽的,別人看來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郎中,但實則是個暗哨,說穿了是咱少華山安排在縣裏的一枚棋子。這口惡氣誰不想出,但我能麽。”說著黎百草自己便微微搖起頭來。
史進這麽一聽,他說的也對,隻是這般雖然守得住身份,卻受得很多委屈。
黎百草見史進沉默了,便繼續道:“我就這裏忍了,但我那犬子卻沒忘。不久前,黃天霸最喜歡的一個小妾得了風寒,請我去瞧病。我那犬子趁我不注意的時候,便將那藥裏的地黃多放了十錢,白靈少加了十錢,還在裏麵加了一味冰片一味黃苓。這下就湊成了一副厲害的藥。那小妾身子受不住,當夜就死了。而黃天霸拿著藥渣,卻瞧不出個端倪。我那犬子的氣給解了,但黃天霸卻不讓了。就在那天,他差人將咱的兩處當街的店麵,給砸了個稀爛。”
“這廝真當可惡,太歲頭上動土,等我身子好了,便掘了這鳥的祖墳!”
“本來說,砸了便砸了,息事寧人倒也算了,可恰恰給出了亂子。我那日得知州裏不曾派兵,而是縣裏要自己征兵八千。我想著這事大,便想報回山上來,於是前後差了兩個店夥計去帶話,但都沒回來。沒辦法最後隻有我去走一遭,卻沒想到……”
史進聽得入神,一聽他所言正是解開那幾日自己所感覺到詭異感的答案,而此刻話裏又有轉折,心下不由地一急,插嘴道:“沒想到什麽?”
“沒想到,剛出得西城門往少華山方向去了不遠,就被一夥人從背後偷襲,打暈拖走了。等我醒來,已經在縣衙的大牢裏,而我那兩個店夥計也被關押在這兒。過不得多久,我便被衙役提了出去,一通嚴刑逼供下來,他沒問出我個所以然來,但我卻連聽帶猜揣測了個明白……百般周密必有一疏,那日他砸店,卻無意發現了我還沒來的及燒的一頁書信,是二當家的朱武差人來取藥的明細。於是他便暗自布置,賺了我出來,便人證物證一起揭去送官請功。”
史進聽著粗粗喘了吸了口氣道:“怪不得,那幾日連番沒有你的消息來。”
“那劉縣令沒有州裏的保護,心裏急得很,能逮著我便很高興。那劉縣令心裏可打著把好算盤,想從我嘴裏將咱山上的情況和部署都一一問個明白,還要我去做暗子,引誘大家前來送死。就為這個,他上午兩審,下午兩審,吃過宵夜,再來兩審。起初還是用金銀美色來誘我,看著問不出個什麽,便一個一個挨著用刑。說實話,剛開始還抗的住,可是到了後來,那大刑用上以後,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