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海瞅了瞅大門上高懸的兩隻白燈籠,便稍稍委身,蓄力便要一躍。陸小天瞧在眼裏,將手輕輕一搭陸大海的肩頭悄聲道:“何須哥哥費力,且看我來。”
說罷陸小天覷準大門的兩邊,踢著牆角,輕而易舉地坐在了門樓上,解下兩隻燈籠後又悄無聲息間落下,其輕功之妙,燈籠中的火苗都不帶閃。
陸小天露了這麽一手輕功,陸大海瞧在眼裏,心下既滿意又是高興。將白燈籠從陸小天手裏接過來,對小天微微笑了笑,便轉過身來。也不敲門,將兩隻布滿銅鏽的門環朝右擰了三匝。
隻聽吱吱呀呀的幾聲響過,便是咣當的一聲門閂跳起的聲音。
陸大海將兩扇大門微微推開,將白燈籠打在前麵,便走了進去。
那些埋伏在房簷上下的黑衣人方才聽見了吱吱呀呀的門環響,便將暗器扣在手中。一隻隻冷箭搭在弦上,朝著大門開啟的方向。隻等那來人進來,若覺著有半點不對頭的,便可亂箭射死。此刻那些黑衣人一瞧,先進了門來的是一盞白燈籠,心下就放鬆了些警惕。但手裏的箭卻依然瞄著燈籠後麵的人。
陸大海打著燈籠走進院來,往院裏一瞧,果然是個荒廢了的大宅子。院子裏雜草縱生,到處都是荒涼。與門正對著的前廳,窗紙破落,隻有一扇看著塵土頗少的屋門,卻也是緊緊閉著,裏麵黑洞洞的,顯然沒有人家,更沒星火。
陸大海看著這些和那個總兵說的一模一樣,心下不由地又浮現出來那個總兵的嘴臉,“您可要記得,裏麵都是一幫機警凶殘的人,如果想進到裏麵去,就要懂進去的規矩……要是稍不注意,就會讓人起疑而送命的……記得走在階前十步處,要滅了那白燈籠的。因為他們的底子黑,見不得多少光。”
陸大海一念想罷,走到階前十步的地方,和陸小天都停了腳步,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便將白燈籠一起吹滅。
就在燈籠滅掉的那一霎,房簷上突然落下二十多個黑衣蒙麵之人。分作散列站在階上,身板魁梧,黑色的緊身衣下勾勒出條條塊塊的肌肉曲線。就是瞧方才那一下落地無聲,也猜得出這些人身手一定不會尋常。
陸大海心裏掂量著這些黑衣人的時候。他們也瞧清了陸大海的裝扮,心下明白了原來是孟督監手下的紅人。於是,便略略拜了一拜,很客氣地道:“小的叩見賈總兵,賈爺裏麵請。”
陸大海將手往背後一背,端著一副官架子,朝他們道:“不必多禮。”
那些黑衣人聽了便站起身,紛紛退在兩側,站在最前麵的那個半彎著腰,陪著陸大海走上前來,將那兩扇木門輕輕地緩慢推開。
此刻房內撲的一聲,亮起一盞極微弱又慘淡的白蠟點的燈來。頓時叫陸大海將廳內瞧了個明白。心下也不由地一驚,猛然看去房簷上竟吊掛著許許多多的屍體,有滿麵淌血的、有慘白肉爛的、甚至還有青麵獠牙的。陸大海啊呀了一聲,腳下也不由地錯了步子,一腳絆在門檻上,幸好被身後的陸小天伸手扶住,才沒出大醜。
陸大海扶住帽簷,又壓了壓,頓住心神,在昏暗的白燭燈下凝眸細看,此刻門扉也完全敞開。隻見廳內的主梁上倒懸著數十個帶著鬼怪麵具的黑衣漢子,他們見他進來,呼啦一下盡數落得地下,動作整齊化一,黑衣舞弄間,好似鬼魅。不管方才是多麽嚇人,此刻這些東西都盡數拜在地下。
陸大海邁步向前,沉住了氣道:“都起來吧。”
那些鬼怪般的人喏了一聲,便散到大廳兩側,漸漸露出這方陣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矮子來。那矮子個頭約莫著與十五六歲的孩童一樣,身板卻壯實的很,方方正正的腦袋在這樣的燈下瞧去就像一敦木樁,臉上掛著一個黑色的鍾馗麵具。
陸大海眼尖的很,這麽一瞧便心下約莫著,此人便是那總兵所言的魁二。
那魁二走上前來,恭敬地道:“賈爺,請上坐。”說著便將陸大海迎到廳裏上首的位置。這廳裏,牆壁漆色都剝落的斑斑駁駁,但這些桌椅卻幹淨的一塵不染。
等陸大海、陸小天依次坐定,魁二命人獻了茶,便道:“賈爺深夜造訪,莫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要交代小的?”
陸大海心裏不曉得那孟督監令他們去做什麽事,雖然想打探些消息,但也不敢輕易亂說,於是便囫圇吞棗地壓著嗓子套起話來道:“孟大人交代你們的事,你們準備的怎麽樣了?”
魁二雖然和這賈總兵不甚來往,但聽他聲音似乎不像往常。又一聽他問起晚上孟督監交代的事情,這本不該他來管,心下不由地起了防備。一雙精溜溜地眼眸朝陸大海瞅了一眼,見他端坐在上首,此時捧著杯碟,恰好帽簷壓著在這燈火昏暗下瞧不清他臉。
但魁二卻向下瞧見了那個掛在腰間的黃銅銘牌,刻著華州總兵,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這定然假不了,心裏又轉念想到這賈刀泉憑借裙帶關係,在孟督監麵前是個大紅大紫的人,惹不得,便也消了三分疑心試探地道:“賈爺今日這嗓子……”
陸大海就知道會惹人起疑,方才故意壓著嗓子,此刻便有借口可循:“不說也罷,說了真當氣死了我。你可知孟大人今天交代陸大海做的事麽?”
魁二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管道上得事有時候比江湖要複雜的多,一句話說的不中意,可能就會招惹道意想不到的麻煩。所以此刻魁二很是小心地應付道:“不太明白。”
陸大海便繼續壓著嗓子道:“那陸大海奉命去史家莊裝神弄鬼地暗殺莊丁,惹那當家的出來再如法炮製,進行斬首行動。他頭時來報,說射殺了史進那廝。但……”
魁二其實知道這事,而且此事與自己的任務息息相關,事關成敗,聽他說起一個“但”字,他的半顆心就不由地懸了起來,極為關切地問道:“莫非……難道事態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