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公,名任好。前659年至前621年為秦國君主。秦國原是周朝的附庸,秦襄公因解救驪山之難和護送周平王東遷有功,被周封為諸侯,並被賜予今陝西岐山以西的土地。秦襄公和兒子秦文公經過兩代的戰爭,打敗了犬戎,才實際占有了這些土地。文公經幾代傳至穆公時,秦國已占有今陝西中部和甘肅東南端。秦穆公聘晉獻公的女兒伯姬為夫人,聯姻於西韓城西南,一說在今山西芮城)擊敗晉軍,俘獲晉惠公,不久攻滅梁、芮(今陝西大荔縣朝邑城南)兩國。他還扶植晉文公重耳上台為君。晉襄公初上台時,他派兵越晉襲鄭,被晉軍在崤地(今河南三門峽東南)擊敗。又經過了多年的準備,他親率大軍攻晉複仇,奏凱而還。秦穆公在東線的勝利震驚了列國,西方十餘小國懼而納地請朝,尊秦穆公為西戎伯主,周王亦為此遣使頒賜祝賀。
穆公晚年因愛女弄玉與女婿蕭史突然離去,遂產生超世之念,不久染寒疾而死,終年六十九歲。
秦穆公在位三十九年,他在先輩基業的基礎上廣招賢才,銳意圖強,向東西兩方積極發展,在列國前期的舞台上持續展現了他的政治品格。
樹德立威
秦國地處周疆西陲,雜於戎、狄之間,他們一方麵吸收了西戎的強悍之氣,另一方麵又接觸到了周朝及中原的禮儀文明。秦穆公采納了謀臣蹇叔、百裏奚的建議,明確提出了立德立威的戰略方針,著手把兩方麵的優勢統一起來和發揮出來,開始了他的創霸活動。
由於地僻路遙、信息閉塞、交通不便,秦以前很少與中原諸國有政治交往,列國也幾乎忘卻了秦的存在。如齊桓公的幾次大型會盟秦國都未參加,當時的盟主也未想到要讓秦國參加。長期與列國不相往來,這種地理條件,雖使秦國失去了與列國競爭創霸的機會,卻使秦國避免了消耗,聚積了日後創霸的力量。還在秦襄公平息犬戎驪山之難時,衛武公就評價說,秦習於戎俗,其兵中,秦國最緊要的在德,隻有充分吸收中原的禮儀文明,以之教化國民,才能形成與列國共同的思想觀念和價值標準,從而有資格躋身於列國爭霸的行列。
秦穆公出身世家貴族,本人受到過周朝禮儀觀念的熏陶,他在接待西戎使臣由餘時問道:“汝戎夷無禮樂法度,何以為治?”
(第二十六回)他對無禮儀的政治感到不可理解,表明了他本人對這種禮儀的迷信。由於秦穆公本人的這種思想基礎和秦國創霸的政治需要,秦穆公上台後積極地引進東方人才,借以向國民傳教中原文明。如他的主要謀臣百裏奚是虞國(今山西平陸北)人,曾流亡周、晉、楚國,他招降的由餘原是晉國人,公孫枝也是在晉國發現的人才,為他確定創霸戰略的蹇叔是宋國人。他在軍事上重用的“三帥”,一個是百裏奚的兒子孟明視,一個是蹇叔的兒子白乙丙,在他的高級幕僚中,出身秦國的隻有公子縶和作為“三帥”之一的西乞術,相比之下,還遠不比對中原人才的重用。秦穆公在創霸初期曾覺察到賢才多出於異國,益加采訪,表明了他對中原人才和中原文明引進的重視程度。
秦穆公在創霸中立德立威、以德為主的戰略方針的製定,既出之於秦國現實政治環境的需要和他本人的主觀意向,又與他自發的愛民思想相吻合。穆公有次在外狩獵,夜間丟失良馬數匹,他打發當地官員尋找,結果在岐山之下發現三百餘山野之人正圍聚吃馬肉,官員急報穆公讓迅速派兵捉捕,穆公感歎說:“馬已死矣,又因而戮人,百姓將謂寡人貴畜而賤人也。”於是索取軍中美酒幾十甕,使人送往岐山之下,告誡這三百人說:“食良馬肉,不飲酒傷人。”(第三十回)即以美酒賜之。秦穆公曾扶植晉惠公為君,晉惠公即位後,拒絕割讓入國前答應付秦的五城之地,不料晉國連年大荒,民間絕食,晉惠公又乞糴於秦國,秦穆公向群臣解釋以救晉民之饑。秦穆公樸素的愛民思想中滲透著濃厚的人道主義精神,這種精神強化了他以德化民的思想觀念和以恩施民的行為方式,使秦國的創霸走著一條積極穩妥的路線。
秦國占據雍(今陝西鳳翔一帶)岐之地,南山北原,川狹地險,這既是固守自強的有利條件,又是擴張創霸的限製條件,具體環境決定了秦國隻能向東西二向發展。秦國西介戎狄之間,東臨強晉,創霸的條件是極為苛刻的。秦穆公上台後,設計招降了西戎使臣由餘,並采用其主張,派兵製服了西境諸戎,迫使他們獻地稱臣,其後轉而向東,把主要的精力用於和晉國的政治軍事交往上。
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的地理環境決定了秦穆公的創霸走著一條緩慢而特殊的道路。
小心對晉:東向擴張的不平之路
與東鄰晉國的交往是秦國躋身列國的必由之路,因而成為秦穆公一生政治活動的重心。秦穆公在位近四十年,這期間晉國依次為獻公、惠公、懷公、文公、襄公幾朝執政,秦穆公在和幾朝晉國執政的交往中幾次調整政策,慎重地謀求秦國的發展。
秦穆公上台第六年,當時西戎尚未降服,他主動聘娶晉獻公的長女伯姬為夫人,以姻親形式結好於晉,這既是穩定東境,以便製服西戎的重要步驟,又為以後的東向交往準備了條件。晉獻公死後,秦穆公選擇晉惠公夷吾,將其扶植為君,因惠公負約拒割五城,尤其因為在秦國逢荒之年,晉國不報先前“泛舟之役”的恩德,反倒加兵於秦,於是發生了秦晉韓原之戰,秦國在戰役中俘獲了晉惠公,數月後又以索取五城和留質其世子子圉為條件恢複了晉無望,遂在楚國訪得晉公子重耳蹤跡,將其迎至秦國,勸其與懷嬴結婚,深相結納重耳一行,不久派兵入晉境摧毀晉軍,扶植晉文公重耳為君,還協助晉文公平息了惠公之黨呂省、郤芮的政變,並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晉文公的創霸活動,如出讓給文公勤王之功,派兵支持晉國的城濮之戰,參加河陽會盟等。晉國在城濮之戰後的迅速崛起既超出穆公的預料,也超出了穆公對鄰國強大的許可程度,於是在秦晉合兵伐鄭之役中秦穆公不辭而別,甚至留下軍隊幫助鄭國抗晉,表明了他對晉合作的中斷。晉襄公即位之初,秦穆公派兵越過晉國伐鄭,設想乘晉國治喪期間僥幸取得東線的軍事勝利,結果被晉軍大敗於崤山,損失慘重,經過多年的準備,秦穆公親自率軍報了崤山之仇。
總起來講,秦穆公對晉獻公采取的是靠近的政策;對惠公和懷公采取的是拉攏的政策,其打擊措施為拉攏的目的服務;對晉文公主要采取支持的政策;對晉襄公一直采取競爭對抗的政策。
晉國猶如一塊巨大的屏障擋在東方,秦國繞不開、吃不掉、穿不透,嚴重阻礙著秦國的東向發展。
應該說,秦穆公除過曾對晉襄公時的武備估計不足而有崤山之失外,對晉國采取的其他一連串方針措施都是比較慎重的,其主旨在於積極穩妥地發展自身。有如下幾例:第一次,晉獻公死後,晉國內臣連續刺殺即將繼位的奚齊和卓子,國內大亂。秦穆公準備參與晉國的立君之事,遂派人考察了曾被晉獻公驅逐出國的公子重耳與公子夷吾,準備在二人中扶植一人為君,當使者匯報了所見二人的情況後,秦穆公得出結論說:“重耳之賢,過夷吾遠矣!必納重耳。”他手下大臣公子縶問道:“君之納晉君也,憂晉乎?抑欲成名於天下乎?”穆公回答說:“晉何與我事?寡人亦欲成名於天下耳。”(第二十八回)公子縶建議說:君如憂晉,則為之的主張,遂決定扶植夷吾為君。穆公既取得了扶君美名,有恩於晉,又給晉國送去了一個不賢的國君,有利於自己。第二次,晉惠公上台後,負約於秦,又在國內大誅群臣,一次殺掉謀反的九位在朝大夫,晉臣丕豹因為父親丕鄭父被殺而逃奔秦國,向穆公獻策說:“晉侯背秦之大德,而修國之小怨,百官聳懼,百姓不服。若以偏師往伐,其眾必內潰,廢置唯君所欲耳。”穆公集群臣反複商討,最後發表自己的見解說:“寡人亦疑此言。彼一朝而殺九大夫,豈眾心不附,而能如此?況兵無內應,可必有功乎?”(第二十九回)
秦穆公充分估計了晉惠公政治行為的社會基礎,充分估計了敵方的優勢,他留用丕豹為秦大夫,但堅持不肯輕易出兵伐晉。第三次,韓原之戰俘獲了晉惠公,對其如何處置,穆公會集群臣計議,當時逐一考慮了五種可能的方案,一是殺之,大臣公孫枝認為這樣會加深秦晉兩國的怨忿,若兩國世代挾仇報複,於秦無益。二是殺掉後樹重耳為君,公孫枝分析說,重耳先前不以父喪而入國,這次很可能不以弟死而入國。如果重耳不入國,別立他人為君,與惠公差不了多少;如果重耳願意入國,肯定會因為弟弟夷吾之死而仇秦。這樣棄前德於夷吾,又樹新仇於重耳,也與秦國不利。
第三種方案是長期囚禁,公孫枝認為:“囚之,一匹夫耳!於秦何益?”第四種方案是驅逐出走,公孫枝認為:“逐之,必有謀納者”,不是徹底的處置方式。第五種方案是恢複其君位,公孫枝讚成這種處置方案,主張以交割河西(今山西、陝西兩省間黃河南段之西)五城和留質世子圉為條件放歸惠公,認為這樣的話,“晉君終身不敢惡秦,且異日父死子繼,吾又以為德於圉,晉世世戴秦,利孰大乎?”(第三十回)穆公非常讚同公孫枝的分析,遂在惠公接受了兩項條件後恢複了其君位,既使秦國得了實利,又避免了兩國更深的仇怨。後來崤山之戰中晉國俘虜了秦國三帥,晉襄公之母加晉文公的河陽會盟時,二君曾共同約定:“異日若有軍旅之事,秦兵出,晉必助之;晉兵出,秦亦助之,彼此同心協力,不得坐視。”
(第四十三回)後來晉文公挾仇伐鄭,秦穆公率兵相助。鄭國老臣燭武秘密見到穆公,對他說:“鄭在晉之東界,秦在晉之西界,東西相距,千裏之遙。鄭雖亡,尺土皆晉之有,於秦何與?夫秦晉兩國,毗鄰並立,勢不相下,晉益強,則秦益弱矣。為人善地,以自弱其國,智者計不出此。”(第四十三回)穆公聽到亡鄭後對秦無益並有損的道理,頻頻點頭,燭武又進一步對他說:“君若肯寬目下之圍,立定盟誓,棄楚降秦。君如有東方之事,行李往來,取給於鄭,猶君外府也。”穆公聽了這話,即時與燭武歃血為誓,反留兩千人助鄭戍守,背著晉文公回國而去。在晉鄭交戰中,秦穆公最終轉變到助鄭的立場,這是對晉政策的一次大轉折。在和晉的交往中,秦穆公持慎重的態度,其主旨在於謀利於秦,為秦的東向發展創造條件。
處於自身利益的考慮,秦穆公對晉國有一種矛盾的態度,他既想結好於晉國,又希望晉國發生內亂。因為當時秦國在實力上吃不掉晉國,隻有結好於晉,秦國才有穩定的東方陣線,才有東向交往的通道,才能在政治活動中獲得晉國的支持,也才會與穆公愛民布德的思想觀念相一致。同時,隻有晉國發生內亂,秦國才能有平亂扶晉的機會,才能製服晉國,在秦晉關係中居於主導地位。秦穆公對晉的交往基本上是按這一思想進行的。他求婚於獻公長女伯姬,其後又把女兒懷嬴嫁與晉文公,安排了世為甥舅的“秦晉之好”;他先後扶植晉惠公、晉文公為君,又為晉文公誘誅叛亂頭目、重整山河,總計“三定晉國”,這都是結好於晉的行為。
他在晉獻公之後為晉國選擇夷吾為君,有意舍棄重耳,選擇不賢之人,實際上是要誘發晉國內亂,抑製晉國的發展。
線降服了諸戎,他收兵後論功行賞,大宴群臣,不覺酩酊大醉,夢見一容顏美麗、妝束華貴的婦人,自稱“寶夫人”,手握天符,奉上帝之命,將他領至天宮王闕,堂上大聲呼叫著他的名字道:“任好聽旨,爾平晉亂!”(第二十六回)按照現代心理學的觀點,夢是願望的滿足。秦穆公眼看到了晉獻公晚年朝政的昏暗,他既希望晉國發生一場內亂以削弱其國勢,又希望這個內亂由他來平定,以便秦國能揚名顯威,製服和結好晉國。秦穆公在夢中把這種願望以上帝旨意的曲折形式表達出來,掩飾了自己對晉國的惡意,又體現了這種情況發生的不可避免性。先前秦文公在太白山附近的陳倉(今陝西寶雞市東)發現野雉一對,名曰“陳寶”,為野雉精氣所化,相傳“得雄者王,得雌者霸”(見第四回和第二十六回),秦穆公在夢中見到的“寶夫人”,即是他想像中的“陳寶”之雌,夢見“寶夫人”,反映了秦穆公在亂世之際強烈的求霸心理。
秦穆公抱著強烈的求霸心理活動於政治舞台上,特殊的地理狀況使得他把政治活動的重心放在和晉國的交往上,他既結好晉國,又想製服晉國,在和五世晉君的交往中不斷調整政策,慎重地謀求著秦國的發展。
人才盛行的原因:挖掘與信任
秦穆公早先就有吸收中原文化、以禮教民的願望,他上台後,積極地訪求和招納秦國內外的人才,真正達到了求賢若渴的地步。秦穆公求賢的特點,一是具有廣泛性,他不分國別和老少,見賢即聘。他尤其重視異國人才。二是不計出身和貴賤,惟賢是求。如百裏奚曾是晉獻公為女兒伯姬安排的陪嫁的媵仆,穆公作裏奚之名,而無其人,仔細一打聽,知道百裏奚有經世之才,於是詢問大臣們說:“寡人安得百裏奚而用之?”後來根據其妻子在楚的線索,派人去楚國打聽到百裏奚為楚王牧馬,他怕楚王知道百裏奚之賢而拒絕給秦,乃使人持五張羊皮,對楚王假稱說:“敝邑有賤臣百裏奚者,逃在上國,寡人欲得而加罪,以警亡者,請以五羊皮贖歸。”(第二十五回)楚王遂囚百裏奚付秦使。又如穆公在接見西戎使臣由餘時發現其很有才學,於是焦急地對相國百裏奚講:“寡人聞之:‘鄰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今由餘賢而用於戎,將為秦患奈何?”(第二十六回)內史廖獻計說:“戎主僻處荒徼,未聞中國之聲,君試遣之女樂,以奪其誌。留由餘不遣,以爽其期。使其政事怠廢,上下相疑,雖其國可取,況其臣乎?”穆公采納了內史廖的建議,向戎主送去善樂美女數人,一麵讓秦國大臣輪流與由餘作伴,強留為歡。由餘留秦一年方歸,戎主怪其遲返,懷疑他有二心於秦,與他疏遠,由餘見戎主耽於女樂,不聽勸諫,非常憂悶,穆公於是密遣人招由餘來秦,任為亞卿。穆公為聘用人才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秦穆公求賢的第四個特點,是他為秦國群臣創導了一種求賢的風氣。公子縶是出身於秦國的大臣,他為穆公去晉求婚時路遇公孫枝,立即將其帶回秦國加以推薦,公孫枝被任為大夫,他文武雙全,在韓原之戰中俘獲了晉惠公,並參與穆公的重要決策。公子縶受命去宋聘請蹇叔時,發現了其子白乙丙之才,一並將白乙丙帶回秦國引薦,其後又推薦了本國人西乞術之才,這二人同時列於“三帥”中,是秦國有名的勇將。百裏奚一見用於秦,即推薦了蹇叔和由餘。在穆公晚年,孟明推薦了子車氏之三子,國中稱為“三良”,穆公一並拜為大夫,恩禮甚厚。穆公執政時的秦國,確實形成了一股求賢薦賢的小氣候,曆史上有名的相馬能手伯樂就產生於秦穆公的國度,伯樂晚年又推薦九方皋為秦穆公尊重賢才,每臨軍國大事,他總是召集群臣問計,積極采納其中的正確主張。如立德立威的戰略方針是蹇叔和百裏奚為之製定,招降由餘的計策是內史廖提出,選擇夷吾為晉君的主張是公子縶提出,俘獲晉惠公而複之是公孫枝的建議等等。除過後期違眾之諫派兵襲鄭之外,其他事情的決策基本上是君臣商議,最後才由他拍板決定的。由於任用人才,愛護和尊重人才,秦穆公極大地團結了部屬,形成了一致對外的凝聚力。總觀列國情況,秦國是幾個大國家中勢力最小,內耗最少的國家,這種風氣延至戰國,終使秦國積聚了並吞列國的力量。
非常信任人才也是秦穆公用人上的一個顯著特點。秦軍越晉襲鄭時,在崤山(今河南三門峽東南)中了晉軍埋伏,全軍覆沒,三帥被擒,後來孟明等三帥僥幸被晉君放歸,身邊的人以為三帥喪師辱國,穆公一定會對其誅戮正罪,因為城濮之戰後楚王就令率兵的成得臣自裁以警三軍,然而穆公對身邊的人講:“孤自不聽蹇叔百裏奚之言,以累及三帥,罪在於孤,不在他人。”(第四十五回)乃親自迎之於郊外,仍使三帥主持軍事,並且愈加禮待。兩年後,孟明請示穆公,欲興兵報崤山之仇,穆公給予積極支持,不料晉國提防著秦國報仇之舉,竟先期出兵伐秦,兩軍在彭衙(今陝西澄城縣西北)打了一場遭遇戰,秦軍敗退。孟明兵敗回秦,自料必死,誰知穆公一意引咎,全無責怪之意,依舊使人在遠郊迎接慰勞,回國後任人如初。孟明非常感激自愧,於是盡出自家私財以恤陣亡之家,每日操演軍士,約定來年大舉伐晉。這年冬天,晉國派兵襲取了秦國的彭衙而還,孟明沒有出兵禦敵,秦國人都以為孟明已心怯晉軍,惟穆公對孟明深信不疑,他對群臣講:“孟明必能報晉,但時未至耳。”(第四十六回)次年夏,孟明做好了一切準備,請師伐晉,穆公親自隨軍督戰,兵至崤山,晉軍未有一人一騎深地懂得“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在孟明屢敗之後始終相信他的能力,積極鼓勵和支持孟明,終於借其力而成就了霸業。
秦穆公即使在孟明屢敗時任用他,也對其非常放手。如穆公督軍伐晉時,秦兵渡過黃河,孟明下令盡焚其舟,穆公問道:“元帥焚舟,何意也?”孟明解釋說:“‘兵以氣勝’。吾屢挫之後,氣已衰矣。吾之焚舟,示三軍之必死,有進無退,所以作其氣也。”(第四十六回)穆公在孟明焚舟後方才發問,看來事前並不知道,也並不想幹涉,放手地讓孟明按自己的戰略意圖去指揮,對部下信任到這種程度,是曆史上少有的。穆公最終成為西戎伯主,成為春秋霸主之一,看來誠非偶然。
晚年喪誌難免江河日下
秦穆公苦心經營秦國三十餘年,早年立誌繼齊桓公而稱霸列國,但由於地理狀況的製約和東鄰強晉的阻塞,終未能徹底實現這一夙願,他稱霸於春秋西隅,遠不及齊桓、晉文的事業。形成這一狀況的原因,從主觀上來講,有以下幾個因素:第一,很少與中原諸國往來,養成了一種封閉心理。秦國以前幾乎和列國沒有往即使晉文公組織的幾次大型會盟,他僅參加了河陽(今河南孟縣西)之會,赴會後他向晉文公表示說:“前此踐土(今河南原陽西南)之會,因憚路遠後期,是以不果。”(第四十二回)他以地僻路遙為借口,放棄了慣常對列國的接觸了解,長期以往,形成了一種封閉和容易滿足的思想觀念。東周洛陽離秦不算很遠,當時東部諸國爭相結好周室,以撈取政治資本,但秦穆公從未去過周室接觸考察。穆公成為西戎伯主後,周襄王派人入秦賜金祝賀,穆公自稱年老,不便入朝,派公孫枝赴周謝恩了事。齊桓公當年親征北戎,遠涉孤竹,召陵伐楚,長年顛簸於軍旅之途,晉文公六十一歲執政後亦屢屢征戰在外,直至六十九歲去世,秦穆公卻缺乏這樣一種艱苦奮爭的精神,自我封閉導致他易於滿足現狀。
第二,在具體的決策和政務的處理上過於謹慎,缺乏大刀闊斧、敢作勇為的氣魄。晉惠公曾一次殺掉九位大夫,國內確有不平之氣,晉臣丕豹赴秦,建議秦國乘機伐晉,穆公顧慮重重,未予答應。俘獲了晉惠公後,他不是乘勝伐晉,而以複其君位換取鄰秦的五城。周襄王被弟弟太叔帶趕至外地,周王派人向秦、晉兩國求救,晉文公及其群臣將此看做是創霸的良好機會,生怕秦國搶功,迅速出兵勤王,蹇叔、百裏奚勸穆公迅速出兵時,穆公顧慮說:“寡人非不知勤王美事,但東道未通,恐戎狄為梗。”(第三十八回)遂把勤王之功讓給晉國獨占。其實,當時秦晉兩國勤王的通道都有阻梗,晉國通過向二夷行賄的手段,假道出兵,迅速完成了勤王之舉,秦國卻沒有積極地疏通戎狄之道,遂放棄了勤王立功的機會。後來穆公為西戎伯主,周襄王本欲將其冊命為列國侯伯,與晉文公平等對待,但周室大臣反對說:“秦自伯西戎,未若晉之能勤王也。”(第四十六回)周王權衡一番後,隻向穆公頒賜祝賀,未加冊封。在東向發展的整個創霸過程中,秦穆公謹慎過分,年,卻難酬壯誌,不能說與他的這一性格沒有關係。
大概正是他本人考慮到了與晉文公的功業對比,因而在後期非常急忿,在和晉國合兵圍鄭時,他轉變立場,留兵助鄭,不辭而歸,表示了與晉文公的決裂。晉文公死後,他更是作了一次孤注一擲的嚐試。當時留在鄭國助守的兩千兵將受到鄭國新君的冷遇,領兵的三將遂派人向穆公密告說:“鄭人使我掌北門之管,若遣兵潛來襲鄭,我為內因,鄭可滅也。晉有大喪,必不能救鄭。況鄭君嗣位方新,守備未修,此機不可失。”(第四十四回)謀臣蹇叔、百裏奚竭力反對這次出兵,認為勞師遠征,成功的可能極小,但穆公力主襲鄭,信心很大,他對二臣說:“寡人三置晉君,再平晉亂,威名著於天下。隻因晉侯敗楚城濮,遂以伯業讓之。今晉侯即世,天下誰為秦難者?鄭如困鳥依人,終當飛去。乘此時滅鄭,以易晉河東之地,晉必聽之。”蹇叔又建議說:“君何不使人行吊於晉,因而吊鄭,以窺鄭之可攻與否?”穆公反對說:“若待行吊而後出師,往返之間,又及一載。”他遂約定時間,選精兵襲鄭。穆公始終認為晉文公的霸業是靠他而取得的,也是他讓給的,晉文公死後,他急不可耐地要揚武東征,想一下子奪取本來屬己所有的霸主地位,這是他東向發展長期受阻後而必然出現的一種補償心理。由於急忿貪功,他低估了晉國的實力,致有崤山大敗。
秦穆公一生政治活動的重心在謀求東向發展,但這方麵他在實質上進展不大,後來複有崤山之敗,這一情況極大地挫傷了他的圖霸之心。崤山之敗後的幾年裏,強烈的複仇願望在支撐著他,他尚能積極支持孟明強兵練武,圖謀東征。伐晉勝利後,他成了西戎伯主,情況立刻發生了轉折性變化。一是由於長期封閉而形成的自我滿足心理;二是由於極少親曆政治鬥爭驚濤駭浪的磨煉,承受力脆弱的心理不願再擔當拔城破國的風險;三是由於東他的幼女弄玉善於吹笙,自誓一定要嫁給一位深通音樂的人,後來選取蕭史為夫,二人後來據說是乘龍跨鳳,自鳳台翔雲而去。
穆公聽說後,對身邊的人說:“神仙之事,果有之也!倘此時有龍鳳迎寡人,寡人視棄山河,如棄敝屣耳!”(第四十七回)他把自己一生千辛萬苦創得的基業看得一錢不值,迷戀於神仙之事,達到了灰心喪誌的極致。三年之後,他染寒而死。秦穆公在春秋的政治舞台上奮爭了一生,創下了不容忽視的政績,他晚年轉而灰心喪誌,其中包含著深刻的教訓。
秦穆公在一個地理狀況特殊的國度裏創建霸業,積極地引進中原人才和中原文明,製定了德威並濟的戰略方針,慎重地實施東向發展,最終在列國西部創建了霸業。秦穆公以他自己的政治業績維護了華夏諸國的西境安全;弘揚了秦國基業,使秦國自此躋身於列國,為後世的繁榮強大奠定了基礎。他所創導的求賢之風後來蔓延於列國,促進了戰國乃至於後世對人才的開發利用,他暮年的自滿和喪誌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啟示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