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簾將光亮遮擋在窗外,結實的木門將母親惱人的聲音隔絕在門外。安俊彥覺得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從學校回來多少天他似乎沒什麽概念了,隻知道每天都有人將飯菜送到他跟前,他一遍又一遍地掃到地上。
他已經分不清是母親把他軟禁在這裏,還是他自己不願出去,他隻分得清自己的心疼得厲害,疼得他沒了別的知覺,不覺得餓也不覺得困。
幾天來,家裏一直都靜悄悄的,這天卻突然聽到了父親怒氣衝衝的聲音,他才知道是父親出差回來了。
“王思宜,你是不是真的瘋了?你竟然趁著我出差去做了這種事!那是我們的兒子,你怎麽忍心這樣待他!”
“因為他跟你一個德性德性,你喜歡大狐狸精,他喜歡小狐狸精,你倆都是一個德性!”
“啪!”突然地,安俊彥聽到了一個巴掌聲,他心裏竟覺得十分解氣。
“我們離婚吧,王思宜,我再也受不了你了,你已經瘋了。”
“啊!”母親的一聲尖叫,讓即使身在房間的安俊彥也覺得異常恐怖,他隻能將厚厚的被子蓋在頭上試圖擺脫這穿牆而進的魔音。
母親的尖叫聲還在繼續,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門外的人等了好一會兒都沒得到回應,徑直開門走了進來。
“俊彥……”
安俊彥實在不想這個時候與任何人有任何的交談,他隻想一個人待著。或許他還有一點惱怒父親並沒有阻止母親瘋狂的行為。
安國棟重重地歎息,知道兒子這次真的是受傷了,甚至會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恢複不了了。他隔著被子輕輕地撫摸著安俊彥的頭,“俊彥,不要怪你母親,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會將這一切結束的,到時候我們就回B城,我會求你大伯出麵,讓你和梓霏那丫頭不受傷害。”
安俊彥隔在厚厚的被子裏,依然可以聽出父親無奈痛苦的聲音,可是他卻賭氣般的躲在被子裏,不去回應不去安慰甚至不去看一眼他的父親。
不久後,等他後悔萬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已是他和父親相見的最後一晚,原來這段話是父親和他說的最後一段話。
次日,安俊彥被父親安排的人送回B城大伯家,司機轉達了父親的話,讓他在B城好好讀書,其他的都別想,父親幾天之後就會過來。
這次回到大伯家,大伯母對他更加的關懷備至,似乎將一切的心思都放在照顧他身上。對於大伯一家,或許隻是單純地以為他們隻是一對被父母阻隔的小情侶,實情他們卻不清楚,可是這樣的實情他卻說不出口。所以麵對安然的疑惑不解時,他隻能閉口不談,他甚至為有這樣的母親而感到羞恥。
很快,安俊彥就回到了學校,大家都好奇他怎麽消失了幾天,他隻能一一地回答生病了在家休養。他真的是生病了,可是卻是無藥可解的病。
中午跟安然碰麵的時候,聽她說周梓霏還沒上學,打電話給她的時候是她媽媽接的,說她過兩天就回學校,沒什麽事。
就算安然這樣說,安俊彥心裏如何也放心不下,恨不得去到她家看她一眼才能讓自己的心定下來,可是他又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隻能繼續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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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溫若寧一把拉開窗簾,陽光頓時照射進房間,讓一直陰冷的房間有了一絲明亮和溫暖。
“霏霏,吃藥了。”溫若寧坐到床邊,把一直縮在被子裏的周梓霏拉了起來。
周梓霏爬了起來,拿過水和藥,咕嚕把藥吞了下去。隻是幾天的時間,本就纖弱的周梓霏顯得更加瘦小了,雙眼也不似以往般閃閃發光,反而有一絲陰霾縈繞在眉間。
“心髒還痛嗎?”溫若寧好記得那天回到家,周梓霏像個孩子般摟著她的腰,說她的心很痛很痛,頓時把她和周清陽嚇得半死,以為她病發了,可是她偏說沒事,吃藥就行。雖是這樣說,可是他們哪裏能放心得下,隻是見她這兩天也沒有什麽異常,才慢慢放心。
周梓霏搖搖頭,心髒是不痛了,可是心裏還是刺痛刺痛的。生理上的疼痛可以靠藥物解決,可是心理上的疼痛除了自我複原沒有其他的辦法,無奈的是,她覺得自己的自我複原功能並不完善,以往的回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著她。
“霏霏,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學校?”溫若寧不想女兒總是待在家裏,回到校園回到同學的身邊,對她總是好的。
“明天就回吧。”周梓霏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頹廢下去,現在的她除了學習已經無事可做了,除了夢想已經別無所求了。
溫若寧安慰地一笑,摸著女兒的頭,說,“霏霏,我知道你很堅強的,你一定可以撐過來的,就像媽媽當年一樣,咬咬牙就過了。”
周梓霏回了媽媽一個大大的笑容,雖然勉強雖然無奈,可是那已經是她這幾天以來最明顯的一個表情了。
晚上,媽媽和她同床而睡,媽媽跟她講了她的故事,她與安國棟還有王思宜三個人之間的愛恨情仇。雖然是過去了十多二十年的故事,可是她仿佛身臨其境,每一個場景都從腦海中飄過,她就像一個局外人飄在高空中俯視著人間的一切。
她媽媽生性善良,即使到了今時今日,她依然說並不責怪王思宜以往所做的一切,即使王思宜曾經逼得她離開她最愛的人,甚至逼得他們一家流落街頭,她都可以說雲淡風輕的語氣說並不怪她,隻怨命運的安排。
她不知道媽媽這樣的想法是對還是錯,或者根本沒有對錯可言;她也不知道媽媽這樣的性格是善良還是懦弱,是安於天命還是向命運低頭。
周梓霏把頭埋首在媽媽的懷中,像小時候一樣努力地汲取媽媽身上獨特的味道,聽著媽媽講著久遠的故事,多天以來的陰鬱終於散去。
“媽媽,她說我們是姐弟。”一直以來這句話已經成為她心尖上的一個刺兒,雖然自己早已否認,可是安俊彥那天突然的倒戈相向讓她不禁地又有了一絲不確定。
“霏霏,以後無論王思宜說了什麽,你隻管別信就行。你,千真萬確是爸爸的孩子。你這話千萬不要拿到爸爸麵前去問,他會傷心的。”
周梓霏點點頭,心裏舒了一口氣。即使她與安俊彥再無可能,起碼這事不會成為她不願想起這段往事的原因。
“媽媽,你愛爸爸嗎?”周梓霏有點小心翼翼地問。從剛才的談話中,她知道媽媽與安國棟伯伯以前定是愛得很深很深的,這樣相愛的兩個人分開之後,她以為雙方都不會再找到愛的人了。
然而事實卻是,他們都各自結婚,有了家庭有了小孩。那麽,以往的那些回憶於他們,又算得了什麽呢?
溫若寧歎氣,輕輕地摸著周梓霏的頭,一下又一下,“霏霏,你要知道。相愛的人不一定能白頭偕老,那麽能白頭偕老的是不是相愛的還重要嗎?更何況,你爸爸如此待我,我自然是愛他的,不管是感激還是習慣,到最後還是愛的。”
“那你會忘了他嗎?”這麽多年過去了,如果都忘不掉的,接下來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到時候是不是終究會將這些或痛苦或甜蜜的回憶忘得一幹二淨。
好一會兒,周梓霏都沒有聽到媽媽的回話,她輕輕轉身看向媽媽,隻看到她雙眼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熠熠發光。
“不會忘的,隻是習慣不再想起罷了。”
周梓霏朦朦朧朧見聽到媽媽說的一句話,輕聲得就像會隨風飄散,可是她卻深深地記在腦海中。
次日,周梓霏早早起床梳洗,看著鏡子裏那個有點不成人形的樣子,把自己都嚇壞了,她用力地把臉頰拍水,才顯得有點血色。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才滿意地轉身離去。
回到學校大家自然很關心她的情況,許是知道她身體不好,所以她沒上學的幾天,大家都以為她是因為身體不適。大家的猜測對於周梓霏來說是最好不過的解釋了。
溫芯不知道內情,隻知道周梓霏和安俊彥這幾天都同時消失了,心裏也猜測大概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之前他們兩個好像就已經分手了,此時看周梓霏的神情隻比之前還要落寞,想來也不是發生什麽好事,所以也不敢隨便問她,隻能盡可能地陪在她身邊。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與安然倒是心有靈犀,沒有提到任何關於安俊彥的消息,一直說著這幾天學校裏的新鮮事。周梓霏聽得認真,時不時會大笑出聲,看上去一切無常,可不知怎地溫芯與安然心裏都隻能無奈的歎息。
正如她們所想,周梓霏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說:閉上眼睛,清理你的心,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或許在多年以後,一切隻喚來她的一聲感歎:她曾經在最不懂愛情的年代,遇見了最美好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