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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清中共“一大”開幕之日

  科學家指出,就人的記憶力而論,最弱的是數字記憶,其中包括對於電話號碼、門牌號、編號以及對於日期的記憶。

  也正因為人們對於日期的記憶最弱,中國共產黨“一大”的召開日期曾成為曆史之謎。

  中國共產黨“一大”是在1921年召開的,眾多的當事者對年份倒是記得清楚的。至於是哪個月召開的,記憶開始模糊。而究竟是哪一天開的,則完全陷入了記憶的模糊區之中。

  除了記憶之誤以外,中國人當時習慣於陰曆,更加重了這個曆史之謎的複雜性。

  毛澤東在1936年對斯諾說:“1921年5月,我到上海去出席共產黨成立大會。”毛澤東所說的“5月”,很可能指的是陰曆。

  董必武在1937年則對斯諾夫人尼姆·韋爾斯說:“1921年7月上海召開的第一次代表大會……”

  張國燾在1953年寫道:“1921年5月我遇見毛,那時他被邀參加中國共產黨在上海的第一次會議……”

  至於陳潭秋在1936年那篇用俄文發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回憶》,不論譯成“7月底”或“7月下半月”、“7月下旬”,總是表明在7月15日之後召開中國共產黨“一大”。

  中國共產黨日益壯大,紀念中國共產黨誕辰也就提到日程上來。陳潭秋的文章,便是為了紀念中國共產黨誕生十五周年而作。可是,說不清一個具體的日期,畢竟給紀念活動帶來困難。

  “這樣吧,就用7月的頭一天作為紀念日。”1938年5月,當越來越多的人向當時在延安的兩位中國共產黨“一大”代表——毛澤東和董必武詢問黨的生日時,毛澤東跟董必武商量之後,定下7月1日作為中國共產黨的誕辰紀念日。

  不久,毛澤東在5月26日至6月3日召開的延安抗日戰爭研究會上演講《論持久戰》時,第一次明確地提出:

  “7月1日,是中國共產黨建立十七周年紀念日,這個日子又正當抗戰的一周年。”

  在如今的《毛澤東選集》第2卷所收《論持久戰》沒有這句話,開頭的話是“偉大抗日戰爭的一周年紀念,7月7日,快要到了”,但在1938年7月1日延安出版的《解放》雜誌第43、44期合刊,仍可查到這句話。

  1940年在重慶出版、由許滌新和喬冠華主編的《群眾》周刊第4卷18期,發表社論《慶祝中國共產黨十九周年紀念》,指出:

  “今年7月1日,是中國共產黨成立十九周年紀念日。”

  1941年6月30日,中國共產黨中央發出《關於中國共產黨誕生二十周年抗戰四周年紀念指示》,第一次以中國共產黨中央的名義肯定了“七一”為中國共產黨誕辰:

  “今年七一是中國共產黨產生的二十周年,七七是中國抗日戰爭的四周年,各抗日根據地應分別召集會議,采取各種辦法,舉行紀念,並在各種刊物出特刊或特輯。”“注釋◆◆◆33”

  從此,7月1日成為中國共產黨的誕辰紀念日。每年“七一”,各地隆重紀念中國共產黨誕辰。

  1960年,當韋慕庭見到那塵封已久的陳公博在1924年寫的論文《共產主義運動在中國》時,感到困惑。韋慕庭寫道:

  現在中國共產黨把7月1日作為1921年第一次代表大會該黨建立的日子來紀念。但對這次大會實際上何時舉行來說,這是很不可靠的。有的說是5月,有的說是7月。陳公博寫他的論文時,僅在他參加了這次大會的兩年半以後,他說,“中國共產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於1921年7月20日在上海舉行”。

  韋慕庭為陳公博的論文寫了長長的緒言,內中專門寫了一節《大會的日期》,引用中國內地以及香港地區、台灣地區,還有英國、美國,蘇聯各種文獻,對中國共產黨“一大”的召開日期進行了一番詳盡的考證。韋慕庭得出結論,認為陳公博所說的中國共產黨“一大”在1921年7月20日開始,到7月30日結束,“近乎第一次代表大會的起止日期”。

  隻是“近乎”而已。至於精確的日期,這位美國的教授無法確定。

  韋慕庭的緒言在美國發表,當時中美尚未建交,中國內地的中國共產黨黨史研究者們並不知道韋慕庭的考證。

  北京。革命博物館。李俊臣在工作之餘,正在那裏通讀《新青年》。

  1961年,當李俊臣讀著《新青年》第9卷第3號時,對其中陳公博發表的《十日旅行中的春申浦》一文,產生了很大興趣。

  雖說此文是1921年8月的文章,發表已四十年了,不知有多少人讀過它。可是,文中的“密碼”,一直沒有被破譯。當李俊臣讀此文時,才辨出文中的“暗語”。

  陳公博寫道:

  暑假期前我感了點暑,心裏很想轉地療養,去年我在上海結合了一個學社,也想趁這個時期結束我未完的手續,而且我去年結婚正在戎馬倥傯之時,沒有度蜜月的機會,正想在暑假期中補度蜜月。因這三層原因,我於是在7月14日啟程赴滬。……

  乍一看,這是一篇普通的旅遊見聞罷了,四十年來誰都這麽以為。然而,李俊臣卻聯想到中國共產黨“一大”,頓時眼前一亮:

  那:“感了點暑,心裏很想轉地療養”之類,純屬遮眼掩耳之語,而“去年我在上海結合了一個學社”,那“學社”是指上海共產主義小組。那句“結束我未完的手續”,分明是指他赴滬參加中國共產黨“一大”!

  此文記述了“我和兩個外國教授去訪一個朋友”。那“兩個外國教授”被偵探“誤認”為“俄國共產黨”——其實指的便是馬林和尼柯爾斯基!至於那位被訪的朋友,文中說是“李先生”,是“很好研究學問的專家”,家中有“英文的馬克斯經濟各書”——這“李先生”不就是李漢俊嗎?

  李俊臣不由得拍案叫絕,此文正是一篇最早的有關中國共產黨“一大”的回憶文章,是陳公博在中國共產黨“一大”剛剛結束時寫的!隻是因在《新青年》上公開發表,不便點明中國共產黨“一大”,這才拐彎抹角,故意指桑為槐。不過,文章畢竟記述了關於中國共產黨“一大”的一些重要史實。由於此文寫於中國共產黨“一大”剛剛結束之際,可以排除那種時隔多年的記憶錯誤。

  李俊臣當時在自己的讀書筆記中寫道:“我認為,這是一篇關於中國共產黨‘一大’的重要參考資料,頗具史料價值。”

  這篇文章表明,陳公博離開廣州的日期是7月14日,抵滬是7月21日。抵滬的翌日,與兩位“外國教授”見麵,即7月2日。如此這般,可以推知中國共產黨“一大”的召開日期在7月22日或稍後……

  李俊臣在革命博物館的討論會上,談了自己的發現和見解,引起很多同行的興趣。

  當然,也有人提出異議,因為第9卷第3號的《新青年》標明“廣州1921年7月1日發行”,所載文章怎麽可能是記述在7月1日之後召開的中國共產黨“一大”呢?

  不過,考證了當時《新青年》的出版情況,誤期是經常的,這期《新青年》實際是在8月才印行,也就排除了這一異議。

  以後,從共產國際的檔案中,查到一篇極為重要的用俄文寫的《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作者沒有署名。從文中提及中國共產主義組織(指共產主義小組)進“去年”成立,而文章又記述中國共產黨“一大”召開經過,表明此文是1921年下半年寫的。從文章中談及馬林和尼柯爾斯基“給我們做了寶貴的指示”這樣的語氣來看,作者是中國共產黨黨員,而且極可能是出自中國共產黨“一大”代表之手,是一份向共產國際匯報情況的報告。

  這份報告開頭部分,就很明確點出了中國共產黨“一大”召開的時間:

  中國的共產主義組織是從去年年中成立的。起初,在上海該組織一共隻有五個人。領導人是很受歡迎的《新青年》的主編陳同誌。這個組織逐漸擴大了自己的活動範圍,現在共有六個小組,有五十三個黨員。代表大會預定6月20日召開,但是來自北京、漢口、廣州、長沙、濟南和日本的各地代表,直到7月23日才全部到達上海,於是代表大會開幕了。……

  這裏,非常清楚地點出了“7月23日”這個日子。報告是在1921年下半年寫的,對於“7月23日”不會有記憶上的錯誤。

  不過,仔細推敲一下,又產生新的疑問:因為代表們“直到7月23日才全部到達上海”,並不一定意味著大會在當天開幕。

  陳公博是7月21日抵滬。很可能,在7月23日抵滬的是周佛海——因為當時上海與日本之間通信靠船運,從日本來滬也隻能坐船,頗費時日。何況。他不在東京,而在交通不甚便利的鹿兒島。

  不過,這份報告表明,中國共產黨“一大”開幕之日絕不可能早於7月23日。

  詳細探討這一重要課題的是北京中國人民解放軍後勤學院的邵維正。他在1980年第1期《中國社會科學》雜誌上發表了《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日期和出席人數的考證》一文。

  邵維正的論文,從三個方麵加以考證,即:(一)從代表行蹤來看。(二)從可以借助的間接事件來看。(三)從當時的文字記載來看。

  他的論文最後推定:中國共產黨“一大”是在1921年7月23日開幕。

  董必武在1971年8月4日談中國共產黨“一大”時,曾說:“7月1日這個日子,也是後來定的,真正開會的日子,沒有那(哪)個說得到的。”“注釋◆◆◆34”

  邵維正的論文解決了這一曆史懸案,受到了胡喬木的讚許,並榮立二等功。

  《中國社會科學》雜誌為邵維正的論文,加了如下編者按:

  本文作者依據國內外大量史料,並親自進行了多次訪問,對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召開日期和出席人數,作了深入研究和考證。此文以確鑿的第一手資料和有說服力的分析,論證“一大”是1921年7月23日至31日召開的,出席會議的有十三人,從而解決了有關“一大”的兩個長期未解決的疑難問題。

  關於邵維正的最重要的論證,本書將在後麵述及。

  不過,現在雖然已經查清中國共產黨“一大”是在1921年7月23日開幕,但是考慮到多年來已經習慣於在“七一”紀念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因此有關慶祝活動仍照舊在“七一”舉行。

  “注釋★★★1”達林:《中國回憶錄》,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版。

  “注釋★★★2”轉引自舒米亞茨基:《中國共團和中國共產黨曆史片斷——悼念中國共青團和共產黨的組織者之一張太雷同誌》,《革命的東方》1928年4、5期合刊,莫斯科出版。

  “注釋★★★3”轉引自舒米亞茨基:《中國共青團和共產黨曆史片斷——悼念中國共青團和共產黨的組織者之一張太雷同誌》,《革命的東方》1928年4、5期合刊,莫斯科出版。

  “注釋★★★4”《列寧全集》,第32卷,156頁,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

  “注釋★★★5”王觀泉:《一個人和一個時代——瞿秋白傳》,222頁,天津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注釋★★★6”王觀泉:《一個人和一個時代——瞿秋白傳》,227頁,天津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注釋★★★7”王觀泉:《一個人和一個時代——瞿秋白傳》,226頁,天津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注釋★★★8”《“一大”前後》,第3冊,43頁,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注釋★★★9”《“一大”前後》,第3冊,43頁,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注釋★★★10”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列主義研究所、近代史研究所編,《馬林與第一次國共合作》,8頁,光明日報出版社1989年版。

  “注釋★★★11”以下“G類”檔案文獻均引自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列主義研究所、近代史研究所編:《馬林與第一次國共合作》,光明日報出版社1989年版。

  “注釋★★★12”《包惠僧回憶錄》,21頁,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注釋★★★13”《李大釗傳》,114頁,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注釋★★★14”道夫·賓:《斯內夫利特和初期的中國共產黨》,載《馬林在中國的有關資料》,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注釋★★★15”李達:《中國共產黨的發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會經過的回憶》,載《“一大”前後——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後資料匯編》(二),10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注釋★★★16”《回憶李大釗》,40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7月版。這一資料是羅章龍之孫女羅星元讀了《紅色的起點》之後,於1991年10月抄寄筆者的。

  “注釋★★★17”引自羅星元1991年11月14日致筆者信。

  “注釋★★★18”劉仁靜:《回憶黨的“一大”》,《“一大”前後——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後資料選編》(二),209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釋★★★19”劉仁靜:《回憶黨的“一大”》,《“一大”前後——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後資料選編》(二),211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釋★★★20”《張國燾回憶中國共產黨“一大”前後》,《“一大”前後——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後資料選編》(二),168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釋★★★21”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133頁,三聯書店1979年版。

  “注釋★★★22”董必武:《創立中國共產黨》,引自《“一大”前後——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後資料選編》(二),292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釋★★★23”陳潭秋:《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回憶》,《共產國際X1936年第7卷第4、5期合刊。

  “注釋★★★24”包惠僧:《包惠僧回憶錄》,21頁,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注釋★★★25”包惠僧:《包惠僧回憶錄》,368—369頁,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注釋★★★26”《陳公博回憶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引自《“一大”前後——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後資料選編》(二),419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釋★★★27”施存統:《中國共產黨成立時期的幾個問題》,《共產主義小組》(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

  “注釋★★★28”周佛海:《往矣集》,上海平報社1942年版。

  “注釋★★★29”包惠僧:《包惠僧回憶錄》,21頁,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注釋★★★30”李達:《李達自傳》,《“一大”前後——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後資料選編》,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注釋★★★31”包惠僧:《包惠僧回憶》,31頁,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注釋★★★32”包惠僧:《包惠僧回憶》,第30—31頁,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注釋★★★33”轉引自邵維正:《“七一”的由來》,載《“一大”回憶錄》,知識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釋★★★34”《董必武談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和湖北共產主義小組》,《“一大”前後——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後資料選編》(二),366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第六章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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