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5月9日,又一艘名叫“阿芒貝利號”的輪船駛出上海港,前往法國。
在碼頭送行的人群之中,站著又瘦又高的毛澤東。
船上赴法青年之中,有許多湖南青年,內中有毛澤東的好友蕭三。同船的也有四川青年,內中有一位十九歲的不大愛笑、言語不多的小夥子,名叫趙世炎。
趙世炎是四川酉陽縣人,字琴生,號國富,筆名施英。後來,他還取了個俄文名字,叫“阿拉金”。那是因為1905年俄國革命失敗後,十二位革命者在法庭受審。當趙世炎1923年由法國去莫斯科學習時,同行者正巧十二人。於是,這十二人各取1905年十二位俄國革命者的名字為自己的俄文名字。趙世炎取了其中阿拉金作為自己在俄國使用的名字。
趙家是多子女家庭。趙世炎兄弟姐妹九人,他是“老八”。他的妹妹,亦即“老九”,比他小一歲,名叫趙君陶。趙君陶便是李鵬之母。
十三歲之前,趙世炎在四川酉陽度過童年,在龍潭鎮高級小學畢業。
他的父親趙登之,是酉陽地主兼工商業主。1914年,趙登之得罪了當地的惡霸,不得不帶著五個未成年的孩子遷往北京。到了北京之後,趙世炎和四哥趙世琨一起進入國立北京高等師範學校附屬中學學習,而姐姐趙世蘭、妹妹趙君陶則進入北京高等師範學校附屬女中。
趙世炎上中學時,很喜歡英語課。學會了一口流暢的英語,使他後來出國受益匪淺。
1918年6月30日,王光祈、曾琦、周太玄等六人,在北京順治門外嶽雲別墅開會,討論成立“少年中國會”,扣裏選王光祈為主任,並決定邀李大釗列名發起。後來,在1919年7月1日,少年中國會在北京回回營陳宅正式召開成立大會,成為五四時期中國進步青年的重要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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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赴法勤工儉學學生乘坐的“博爾多斯號”“/圖說”
趙世炎在1917年結識李大釗。在籌備成立少年中國會期間,李大釗讓趙世炎也參加一些活動。這樣,趙世炎開始走出學校,投身於社會活動。
五四運動爆發的第三天——5月7日,北京高等師範學校附中成立學生會,趙世炎便當選為幹事長。這年7月,趙世炎在附中畢業,正式參加了少年中國會。
不久,趙世炎進入吳玉章在北京主辦的法文專修館,學習法語,為去法國勤工儉學作準備。他有很好的英語基礎,所以學法語進步甚快。出國之後,他還學會了德語、俄語和意大利語,確是一位勤奮而又富有才華的青年。
趙世炎在1920年4月結束法文專修館的學習,便與蕭三等結伴前往法國。
他在路過上海時,看望了陳獨秀,跟陳獨秀建立了聯係。正在籌備建立上海共產主義小組的陳獨秀,把情況告訴了他,他表示讚同。
到了法國之後,他一邊在工廠做工,一邊研讀法文版的《資本論》和法共中央的機關報《人道報》。
1921年2月,趙世炎通過陳獨秀的關係,跟張申府建立了聯係。
兩個月後,陳公培收到陳獨秀的信,去見張申府。
這樣,如同張申府所說:
於是我和周恩來、劉清揚、趙世炎、陳公培成立了小組。沒有正式名稱。成立後報告了陳獨秀。“注釋◆◆◆39”
這個小組,如今被稱為“旅法共產主義小組”。
後來,在1922年,他和周恩來等組織成立了“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
筆者在1984年11月13日訪問了鄭超麟先生,他親曆了旅歐少年共產黨成立大會。據他回憶:
1922年6月18日上午,十八個中國青年陸續來到巴黎西北郊外的布洛宜森林,舉行秘密會議——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成立大會。
二十一歲的鄭超麟,當時在法國蒙達爾勤工儉學。蒙達爾離巴黎不算太遠,坐火車三小時便可到達。蒙達爾有許多中國學生。鄭超麟和李維漢、尹寬作為蒙達爾的代表,來到了布洛宜森林。在那裏,鄭超麟結識了一個穿黃色大衣的年輕人——周恩來。
主持會議的便是趙世炎,他有很好的口才。出席會議的有王若飛、陳延年、陳喬年、劉伯堅、餘立亞、袁慶雲、傅鍾、王靈漢、李維漢,蕭樸生、蕭三、汪澤楷、任卓宣。
每人拿了一把鐵折椅,在林中空地上圍坐成一個圓圈。會議十分熱烈。鄭超麟記得,周恩來主張用“少年共產團”為名,之所以不同意“少年共產黨”,因為“一國不能有兩個共產黨”。但是許多人認為“少年共產黨”有“少年”兩字,即表明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之下的。周恩來提出入黨要舉行宣誓儀式,許多人不知宣誓是什麽意思,也引起熱烈的討論。
後來,在討論黨章、黨綱時,鄭超麟說:“黨章、黨綱沒有分別,何必分成兩項來討論呢?”這話一出,好多人笑他沒有常識,連黨章、黨綱都分不清楚。
會議選舉趙世炎為書記,周恩來為宣傳委員,李維漢為組織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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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鄭超麟先生(左)向作者回憶陳獨秀、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圖說”
“圖_中_不_figure_0181_0082_em”
“圖說”鄭超麟先生在作者的采訪筆記本上寫下了這首詩“/圖說”
也就在1922年,中國共產黨旅歐總支部成立,趙世炎任中國共產黨法國組書記。
這年,趙世炎甚至加入了法國共產黨。詩人蕭三在1960年曾回憶了其中的詳細經過:
(1922年)9、10月間,世炎、若飛、延年、喬年和我五個人,由阮愛國同誌(即胡誌明同誌)介紹加入法國共產黨。胡誌明同誌當時是法國共產黨的重要成員之一,在法國共產黨的成立當中,他也起了作用。我們是怎樣認識的呢?當時法國黨經常組織工人、市民在巴黎示威遊行,我們也去參加。在示威遊行中,碰到一個越南人,看來像一個廣東人,相互間便打招呼。當時他的中國話說的是廣東話,我們不懂。但他的中國字寫得很好,我們便用筆、廣東話、法語混雜著進行交談。以後便請他到我們住處去交談。相互熟識了,他便介紹我們五個人參加法國共產黨。……“注釋◆◆◆40”
旅法共產主義小組的另一名成員陳公培是與趙世炎同齡。雖與陳公博隻一字之差,兩人其實毫無瓜葛。他是湖南長沙人,原名善基,又名伯璋、壽康,曾用名吳明、無名。在《趙世炎旅歐書信選》中,好幾封信寫給“無名”,亦即寫給陳公培的。
陳公培在1919年去北京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學習。在1920年6月他經滬赴法。在上海,他與陳獨秀見麵,讚同陳獨秀關於籌建中國共產黨的主張。7月,他前往法國。
陳公培在1921年10月回國。1924年北伐時,他擔任國民革命軍第四軍政治部主任。1927年,他參加了南昌起義。潮汕失敗後,他脫離了中國共產黨。1933年,他在福建人民革命政府時期,擔任了十九路軍與紅軍聯絡的代表,進入中央革命根據地同彭德懷取得聯係,商談反蔣抗日,與紅軍簽訂了《反日反蔣初步協定》十一條。
福建人民革命政府失敗後,他退到香港。
1949年後他來到北京,作為愛國民主人士受到尊重,擔任國務院參事,第二至第四屆全國政協委員。1968年3月7日在北京去世。
那位與張申府結合的劉清揚。是旅法共產主義小組中唯一的女成員。
劉清揚是回族人,生於天津。她是一位非常活躍的女性,是天津女界愛國同誌會的發起者,擔任過天津各界聯合會常務理事。她是覺悟社社員,與周恩來、鄧穎超都很熟悉。
1920年12月,劉清揚與張申府同船前往法國。
1921年1月,張申府介紹劉清揚加入小組。
劉清揚後來轉到德國勤工儉學。回國後,從事愛國婦女團體的組織工作。在大革命失敗後,她脫離了中國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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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1924年中國共產黨旅歐支部合影於巴黎。前排左一為聶榮臻,左四為周恩來,左六為李富春,後右三為鄧小平“/圖說”
此後,她仍投身於婦女界愛國運動。1944年在重慶加入中國民主同盟,擔任中央執行委員兼婦女委員會主任。
1949年後,劉清揚擔任第一至第二屆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常委、全國婦聯副主席、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常委。
1961年,劉清揚重新加入中國共產黨。
1977年7月19日,她以八十三歲高齡在北京去世。
值得在這裏順便提一筆的,是當年“二十八畫生”貼出《征友啟事》時,所得到的“半個朋友”,也來到了法國。
毛澤東在1936年跟斯諾談話時,這麽說的:
我從這個廣告得到的回答一共有三個半人。一個回答來自羅章龍,他後來參加了共產黨,接著又轉向了。兩個回答來自後來變成極端反動的青年(引者注:據羅章龍回憶,一個姓蕭,一個姓黃)。“半”個回答來自一個沒有明白表示意見的青年,名叫李立三。李立三聽了我說的話之後,沒有提出任何具體建議就走了。……
其實,李立三頭一回跟毛澤東見麵,一則因為比毛澤東小六歲,二則剛從縣城來到長沙,一時語塞,所以什麽也沒有說。
李立蘭是湖南醴陵人,原名李隆那,筆名唯真。他在1919年11月抵達法國。
李立三和趙世炎、陳公培、劉伯莊、劉伯堅等,在1921年2月,曾在法國準備成立“共產主義同盟”。
李立三這麽回憶:
當時我和趙世炎商量成立一個勞動學會。我們本來定名為“共產主義同盟會”,但因為當時的八個人中有的還不完全是擁護馬克思主義,所以叫“勞動學會”。“注釋◆◆◆41”
李立三也曾和蔡和森、趙世炎商量,打算在法國籌建共產黨。不過,由於他們參加了反對北京政府賣國行徑的學生運動,李立三、蔡和森被法國當局押送回國,無法實現預定的計劃。
1921年10月14日,李立三、蔡和森等一百零四名中國學生被押上一艘郵船,駛往中國。其中唯一的中國共產黨黨員是陳公培。一到上海,陳公培便帶著李立三、蔡和森去見陳獨秀。他倆當即經中國共產黨中央同意,成為中國共產黨黨員。
此後,1927年,李立三在中國共產黨“五大”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1928年赴蘇,受到斯大林三次接見。中國共產黨“六大”後出任中國共產黨中央政治局常委兼秘書長。1930年由於推行“左”傾的“立三路線”,給中國共產黨造成莫大的損失,從此他受到批判。後來,他出任全國總工會副主席、勞動部部長,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直至在“文革”中——1967年6月22日,受盡淩辱,吞服了大量安眠藥而痛苦地離開人世。
1980年,中國共產黨中央為他昭雪平反。
“注釋★★★1”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132—133頁,三聯書店1979年版。
“注釋★★★2”《致周世釗信》(1920年3月14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毛澤東早期文稿》,474頁,湖南出版社1990年版。
“注釋★★★3”《致陶毅信》(1920年2月),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毛澤東早期文稿》,464頁,湖南出版社1990年版。
“注釋★★★4”《致陶毅信》(1920年2月),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編《早期文稿》,466頁,湖南出版社1990年版。
“注釋★★★5”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31頁,蘭聯書店1979年版。
“注釋★★★6”王觀泉:《魯迅年譜》,第45頁,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注釋★★★7”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31頁,三聯書店1979年版。
“注釋★★★8”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30頁,三聯書店1979年版。
“注釋★★★9”在蕭瑜《我和毛澤東的一段曲折經曆》裏所陳述的是十二人,而在《毛澤東年譜》裏記載的是十三人。
“注釋★★★10”蕭瑜:《我和毛澤東的一段曲折經曆》,昆侖出版社1989年版。
“注釋★★★11”長沙《大公報》,1920年8月24日。
“注釋★★★12”《中國共產黨黨史人物傳》,第6卷,陝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注釋★★★13”《蔡和森致毛澤東》,引自《共產主義小組》,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
“注釋★★★14”《蔡和森致毛澤東》,引自《共產主義小組》,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
“注釋★★★15”《“一大”前後》第1冊,128頁,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注釋★★★16”《“一大”前後》第1冊,134頁,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注釋★★★17”《“一大”前後》第1冊,164頁,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注釋★★★18”《中國共產黨黨史人物傳》,第4卷,陝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注釋★★★19”《“一大”前後》第1冊,394頁,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注釋★★★20”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在“七大”的報告和講話集》,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
“注釋★★★21”李銳:《毛澤東的早期革命活動》,湖南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
“注釋★★★22”謝覺哉:《憶叔衡同誌》,延安《解放日報》1945年5月8日。
“注釋★★★23”《不屈的共產黨人》,第8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釋★★★24”董必武:《回憶第一次謁見孫中山先生》,《新華日報》(武漢版)1938年3月20日。
“注釋★★★25”《董必武談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和湖北共產主義小組》,《“一大”前後——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前後資料選編》(=),369—370頁,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釋★★★26”《董老憶潭秋》,《楚暉》第1期,6—7頁,湖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釋★★★27”包惠僧:《我所知道的陳獨秀》,365頁,載《包惠僧回憶錄》,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注釋★★★28”王乃征、王乃恩:《懷念我們的父親》,載《王盡美傳》,山東人民比版社1981年版。
“注釋★★★29”羅章龍:《我對山東建黨初期情況的回憶》,載《共產主義小組》(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
“注釋★★★30”《鄧恩銘烈士專集》由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概況編寫組編,1983年3月在都勻印出內部參考本。
“注釋★★★31”《譚祖蔭的回憶》,載《共產主義小組》(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
“注釋★★★32”陳公博:《寒風集》,地方行政社1944年版。
“注釋★★★33”《中國共產黨黨史人物傳》,第25卷,陝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注釋★★★34”施存統:《中國共產黨成立時期的幾個問題》,載《共產主義小組》(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
“注釋★★★35”《中國共產黨中央組織部關於重新確定周恩來同誌入黨時間的報告》1985年5月23日,《文獻和研究》1985年第4期。
“注釋★★★36”中國共產黨中央文獻研究室編(金衝及主編),《周恩來傳》第25頁,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89年版。
“注釋★★★37”中國共產黨中央文獻研究室編(金衝及主編),《周恩來傳》第1頁,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89年版。
“注釋★★★38”天津《新民意報》副刊《覺郵》第2期,1923年4月15日。
“注釋★★★39”張申府:《建黨初期的一些情況》。《共產主義小組》(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
“注釋★★★40”蕭三:《對趙世炎事跡的回憶》,載《共產主義小組》(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
“注釋★★★41”李立三:《對世炎的回憶》,《共產主義小組》(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
§§第五章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