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鐵查看自己不在線十幾小時內的記憶,對軀殼另一個孱弱又無知的人格很不滿意,特別是午餐後的那段慘痛經曆。
他唯一感到滿意的是這個身高不足一米七、體重不足一百一十斤的十七歲少年的身體似乎在逃離占星術塔的兩天內迅速成熟了,嘴唇上長出青青的胡茬,而與那個叫做龍姬的東方女人之間微妙的化學反應使兩人的初識成為比其他記憶更加明亮的美好回憶。
“有前途。”他舉著光芒萬丈的法杖,盤算著怎麽與迷人的禦姐發生一段超越倫理的禁忌之愛,跨越整個世界尋找愛人的龍姬激發了男人潛在的征服欲望,顧鐵忍不住偷偷解開腰帶,再次往褲襠裏瞅了一眼,咧開嘴,放心地笑了。
“少年,你來了。”老爹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裏,透過鐵皮屋頂的漏洞對他說。
“大爺,我來了好一會兒了。”顧鐵計算一下時間,自己登陸時已經提供照明兩個半小時,再工作一個半小時就能收工了。
“不是,我說,你來了。”老爹昂起臉,用沒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盯著他。
顧鐵不寒而栗。這個老頭能嗅到不同人格轉換的味道?
沒等顧鐵開口,老爹開口:“友情提醒一下,你剛剛成為一個S級任務的目標,任務已經被承接,鑒於你還沒加入A51房間小隊,我建議你抓緊時間申請入隊,否則沒人幫得了你。”
“我入!”顧鐵不假思索地喊道。
一張莎草紙與一支鵝毛筆不合常理地從破洞中輕輕飄上來。“托巴早已簽名了,他太害羞,不好意思問你。你簽字就生效。”
顧鐵單手抓起筆刷刷簽上約納的大名,丟了回去。
“生效。你現在是A51房間‘幹草叉’小隊的一員了。”老爹壞笑一聲,沒了聲息。
幹草叉小隊?顧鐵想到自己的隊長是地地道道的巴澤拉爾農民,倒覺得情有可原。
忽有所感,他一扭頭,看到室長大人戴著編花小圓帽的大腦袋藏在木屋後麵,兩隻銅鈴一樣放光的眼睛滿懷喜悅地盯著他,“大、大人,俺誠摯地向您申請讓出室長和隊長的職位,由您來領導幹草叉小隊,讓您借助星神的力量指引俺們前進的方向,高舉旗幟,保證不犯路線錯誤……”
“停、停。”顧鐵頭疼地做個暫停手勢,想了想,試探地叫了一聲:“……肖李平?”
“恩?”托巴一臉茫然。
“算了。我不當隊長,你加油吧。”顧鐵覺得此人若不是肖李平附身,那真是個黨組織工作的好苗子。
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忽然微風吹起,幾道人影輕輕落在周圍,顧鐵調動腦中的記憶,迅速識別出自己A51房的幾位室友。
“菜鳥老兄,你別說話,他們要來了。”錫比站在他身邊,慢慢地將小麥色的長發收納進頸上的銀圈。
“妹妹,誰要來了?”顧鐵自來熟地拋了個媚眼過去。
“呃……你還好吧?”綠衣女人瞪大眼睛瞅著他,上下打量幾番,忽然換出一番無比燦爛的笑容,親昵地湊過來:“老哥,你終於開竅啦。有人發布任務搶奪你身上所有與占星術相關的裝備和資料,無權者小隊承接了這個任務,他們已經潛入櫻桃渡,馬上就到。”
“無權者小隊?”顧鐵揚眉。
“約納閣下,櫻桃渡的55條附加條款有許多漏洞,老爹是睜隻眼閉隻眼的,條款40沒有禁止無權者建立隊伍,條款33沒有禁止無權者承接任務,所以有許多實力強悍的無權者隊伍存在。今晚的對手雖然不強,還是請多加小心。另外我們很高興看到你學會怎麽與錫比相處。”埃利奧特與獨角獸出現在屋前,帶著優雅的笑容。
“來了。”龍姬輕呼一聲,身形隱在黑暗裏。顧鐵回頭捕捉到她迅速遠去的身影,飄逸黑發裏閃亮的銀絲線如同夜空飛舞的流螢。他感到這個身體的心跳微微加快。這種感覺很有趣。
“當好靶子哦老哥,我保護你。”錫比與沉默的耶空站在他身旁。室長大人邁著轟隆隆的步伐走到屋門前,挽起灰大衣的衣袖,摘下小帽藏在懷裏,捏緊水缸一樣大的拳頭。玫瑰騎士抽出長劍,做了幾個輕快的劈砍動作。
“什麽戰術?”顧鐵把法杖舉高些,照亮五百尺見方的空曠廣場。
“什麽是戰術?”托巴回頭問。
“你能當指導員,當不了參謀長。”顧鐵說。
幾條人影從黒石屋的縫隙中慢慢走來,影子在身後拖得很長。
顧鐵眯起眼睛數著:“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等等,那是什麽?”
顧鐵先看到一張懸浮在空中的人臉,接著是極長的脖子,不,那不是脖子,是一頭醜陋四腳巨獸的尾巴。這頭野獸渾身覆蓋粗糙的鱗片,鱗片下淌著淡綠色黏液,圓滾滾的頭部直接鑲嵌在胸腔上,沒有眼睛,生滿獠牙的闊口占去頭部大半空間,粗壯的四肢生滿倒刺,高舉在空中的尾巴末端詭異地生長著五官俱全的人頭,人頭的眼珠四處張望,嘴唇翕動,說著什麽。
“那是以茲人。”錫比吐吐舌頭做出個惡心的表情。
“西大陸最東端,靠近神佑之海的地方生活著這種怪物,他們生來隻有頭顱,拖著一坨粘糊糊的內髒,幼兒降生時父母會捕獲附近的野獸或魔獸,讓幼體與之強行融合,所以以茲人的樣貌千奇百怪。聽說還有與人類融合、成為雙頭怪物的個體。我們通常叫他們半人。”埃利奧特在屋子下麵補充道,“這隻以茲人是他們的隊長。——我看到六個人出現,他們要正麵強攻。”玫瑰騎士提醒托巴。
以茲人用兩隻嘴巴尖利地嘯叫,無權者們抽出武器猛然加速,跨越廣場向木屋奔來。
埃利奧特拍拍獨角獸的腦袋,聖獸的獨角泛起純白光芒,籠罩在玫瑰騎士全身。
魔法使騎士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高速彈射而出,與當先的襲擊者正麵碰撞在一起,“砰”的一聲巨響,高速衝擊使無權者的身體如風中飄搖的枯葉一樣飛起。
埃利奧特沒有停留,甩飛長劍上的血跡,無視另一名持雙手斧的無權者,向以茲人突擊而去。
筋肉粗壯的持斧者大吼一聲,借前衝的勢頭揮起雪亮巨斧,但一支銀色的箭嗖地洞穿了他皮甲覆蓋下的心髒,將他狠狠地釘在石板地麵上,上半身的突然靜止使無權者雙腳高高揚起,鋼斧帶著巨大的動量從肘關節處撕裂他的手臂,旋轉著飛向夜空。
玫瑰騎士毫不停留,擦身而過。
這一切都像慢動作。
顧鐵扭頭,看到錫比半跪在地,左手持一張銀光繚繞的長弓,弓弦嗡嗡顫動,箭支激發的能量使她發絲飛揚。
“吒!”托巴大喝一聲,躍起在空中,交叉雙臂護住頭部,“砰、砰、砰!”三聲悶響,室長大人用小臂鋼鐵般的肌肉攔截了三枚高速彈丸,“咚!”托巴沉重地落地,踩碎幾塊石板,彈丸粉碎化為微塵飄散。
射出彈丸的是一名手持六尺長吹箭筒的女無權者,她立刻重新裝填,瞄準顧鐵的小腹部位,深吸一口氣,腹部奇異地脹大數倍,如同懷胎十月的孕婦。
就在發射的一瞬間,一把暗淡無光的匕首輕輕割斷了她的喉管,高壓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從傷口噴射而出,把粉紅色的血沫灑成大大的扇麵。
龍姬從背後收回匕首,又將利刃輕輕地、近乎溫柔地插入她的腰椎,微微一顫,切斷了兩截脊椎骨的彼此聯係。確保戰果後,黑發女人彷佛向顧鐵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退回黑暗中。
顧鐵打了個寒戰。這樣的女人不好惹,他想著,眼角餘光看見廣場上的第一具屍體、被玫瑰騎士幾乎切成兩半的無權者居然慢慢蠕動著,以非人的姿態向前爬行。
“我靠,看!”他一拍綠衣女人的肩膀,錫比望了一眼立刻大喊:“是傀儡!第六個人在暗處!”
一捧溫暖的液體灑在顧鐵脖頸上。
他駭然回頭,看見一隻斷手握著匕首打著轉兒擦著自己的鼻尖飛過。
耶空雙手持他長度驚人的劍——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刀,單麵開刃,但弧形刀刃處是密密麻麻的鋒利鋸齒,更像一把鋸——再度砍落,偷襲者右手腕噴著血,以左手的匕首去抵擋,麵無表情的南方人等鋸齒刀刃卡住匕首,雙手反手握刀,腰部用勁,轉了個斜斜向下的半圓。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裏,精鋼匕首斷為兩截,接下來撕裂的是薄薄的皮甲和脆弱的人體。
“撲通”一聲,刺客的上半身跌落在鐵皮屋頂,濃稠的血漿噴泉一樣咕嘟咕嘟從參差不齊的切口冒出。紅發男人有點惆悵地蹲下來,伸出手指在血泊裏沾一下,借光線看看,聞聞,歎口氣,搖搖頭。
“變態。”顧鐵暗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