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乍起的寒風席卷酒店天台。拂亂了方素素的黑發,迷離了她的雙眼。
她胃部翻滾著,激蕩著,喉頭一陣幹澀難受。宛若隨時都可能嘔吐出來。
天台的角落零散地躺著兩具身軀尚未冷卻的屍體,他們是方素素的同事,是負責天台安全的狙擊手,是被丹尼擊斃的。
二月的寒風略有些刺骨,但方素素冷的不止是身軀,還有心髒。
渾身冰涼,涼入心扉。
她並不是一個膽小的女人,她繼承了老局長的英勇與果決,但她仍然隻是情報科的情報員。她沒什麽機會親眼見識暴力場麵。尤其是眼前這種血腥味濃鬱的暴力場麵。她有些反胃,仿佛肆掠的寒風中也夾裹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試圖平息那略顯紛亂的情緒與緊繃的身軀。
而她的雙眸則是恨極地凝視著身側的丹尼,這個出手便割破兩名狙擊手的反特工成員!
這是一個下手凶殘狠辣的人物。仿佛他剛才殺的隻是兩隻令人討厭的小貓咪,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下手狠絕如此,絲毫不留餘地。擊殺天台上的同事之後,便吩咐一名身材魁梧的黑人將兩具屍體仍到角落,任由他們發黴發臭。連餘光也不曾瞟一眼。
“BOSS。他們開始行動了。”小跑而來的一名魁梧大漢毫無感情地說道。“偽裝進入套房的刺客被擊斃。”
“預料之中。”丹尼語氣沉穩地點了點頭,轉頭詢問道。“附近的狙擊手安排好了嗎?”
“已全部就位。任何試圖闖入酒店的救援力量或是離開酒店的人員一律擊殺。”黑人男子詳細地說道。
“嗯。”丹尼慢悠悠地掏出一支香煙,又從口袋摸出一個不鏽鋼的打火機。
啪嗒。
點燃香煙,丹尼深吸了一口,淡淡道:“你們去準備吧,一刻鍾後行動。”
“一刻鍾?”魁梧黑人先是眉頭一皺,旋即不解道。“那幫人已經展開行動,我們不配合嗎?”
“配合怎麽死?”丹尼冷笑道。“這幫蠢貨想送死由著他們。你們等打得差不多了再動手。”
魁梧黑人重重點頭,說道:“是的,BOSS。”
魁梧黑人吩咐二十餘反特工成員配齊裝備,在腰上係好鋼絲,隻待一刻鍾後進行密集進攻。
丹尼則是抽著煙,轉身望向寒霜滿布的方素素,微笑道:“方小姐,沒經過你的同意帶你來這兒是我的失禮。但請放心,我來華夏隻為尋仇。如果沒必要,不會傷害你。”
方素素偏過頭,沒打算跟這個外表俊朗,內心卻毒如蛇蠍的男子交流。
遠處的鐳射燈掃射在繁星點綴的夜空,將這片深不見底的天空渲染得紙醉金迷,宛若白晝。
幾縷朦朧的光芒揮灑在丹尼那張俊朗無匹的臉龐上,更是為這個看不穿,琢磨不透的男子平添幾分神秘色彩。
————
滴滴。
哢哢。
耳麥中不時傳來或輕微或沉悶的聲響。有消弱後的槍聲,也不乏身軀跌倒在地的碰撞聲。每一個聲音通過電波傳來,皆是令總統套房內的艾琳如芒刺在背,坐立難安。
反觀林澤,則隻是不鹹不淡地坐在沙發上抽著煙,半闔著眼眸聚精會神聽耳麥中的聲響。
十分鍾的等待,林澤終於不緊不慢地將茶幾上的手槍撿起。拉開彈夾瞥了一眼泛著銀光的子彈,而後動作十分專業地將手槍拽在手心,朝早已心亂如麻的艾琳說道:“請夫人出來吧。”
艾琳那雙秀氣好看的眉頭猛地一挑,憂慮道:“防禦係統被攻破了?”
“嗯。守不住了。”林澤眉頭亦是微微皺起,緩緩起身道。“夫人有五分鍾的換衣時間,待會我們一起出去。”
艾琳沒功夫回應林澤,行至主臥門口,禮貌且恭敬地敲了敲房門。
半分鍾後,伊麗莎白容顏略顯憊懶地拉開房門,那雙漂亮到宛若珠寶的墨綠色眼眸中浮現一抹不夾雜任何侵略性地詢問:“離開嗎?”
“是的夫人。”艾琳微微低垂著臉蛋,恭敬道。“林先生說現在就離開。”
“等我三分鍾。”伊麗莎白言罷關上房門,神色怡然地換衣而去。
三分鍾是很短暫的。
短暫到不夠艾琳喝一杯咖啡。
但此刻的三分鍾卻漫長到仿佛一世紀。她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麵聽著耳麥中傳來的爆破聲,一麵焦慮地等待夫人的出現。坦白說,這三分鍾比她曾經接受最殘酷訓練時的三分鍾還要難熬。
如果可以,她願意用她三年的壽命來爭取這寶貴的三分鍾。
她心煩意亂,情緒激蕩,林澤卻隻是麵容淡然地坐在沙發上,耐心地聽著耳麥中的聲響。仿佛能通過這些聲音判斷戰況與局麵。
哢嚓。
臥室的房門終於開啟,伊麗莎白換了一身淨白的休閑裝,那頭淺紅色的秀發被女皇簡單挽起,將那迷人萬分的修長脖頸暴露在空氣中。
女皇的腳下不再是那雙細長優雅的高跟,而是一雙平底鞋。這對一位謹遵皇室禮儀的女皇而言,是很難想象的出格舉動。但似乎是為了配合林澤的保安工作,伊麗莎白最終沒選擇那些影響步伐和速度的高跟。
坦白說——別說是林澤,縱使是與英女皇朝夕相處大半年的艾琳也略有些訝然。幾乎認不出站在自己麵前,穿著打扮皆極具活力的美麗女子便是英女皇。
一個普通女子穿上這身潔白的休閑裝並不會惹來多少豔羨眼光。因為這本身就是極為稀拉平常的裝扮。但此時此刻,穿上這身衣服的並非普通人。而是全世界範圍內最具知名度,名望最大的女人。英女皇。一個優雅、成熟、芳華絕代的絕世女子。
這個魅力四射且嫵媚動人的女子穿上這套充滿朝氣的運動裝沒有半分裝嫩的嫌疑,反而為這個不論是相貌、身材,亦或者氣質都萬裏挑一的女人平添幾分嬌俏。但凡是個男人,都會隻看上一眼,便沒法再拔出眼眶。
林澤收斂那份略有些恍惚的情緒,緩步行至伊麗莎白跟前,微微彎腰道:“夫人,這兒已經不再安全,請隨我來。”
伊麗莎白輕笑地回禮道:“有勞林先生了。”
“艾琳小姐,請貼身護在夫人身畔,不容有失。”林澤轉頭朝艾琳說道。
“好的。”
“現在離開套房。”林澤搶先一步,向套房門口行去。伊麗莎白緊隨其後,艾琳則是持槍殿後,製造出一個微型卻無懈可擊的防禦網。
“鎖上房門。”林澤出門後,向艾琳傳達命令。
哢嚓。
艾琳反手拉上房門,順手將手槍的保險打開。
“這兒距離安全樓梯有大約五十米。”林澤默默計算出距離,冷靜地說道。“上樓後你們先別上天台,等我確保安全後再上去。”
“為什麽不乘電梯下樓?這兒已經是危險地帶。你不怕那幫刺客抵達頂層後上天台找我們。”艾琳不解地問道。
“下樓也沒用。”林澤沉聲道。“附近的樓宇肯定藏有狙擊手,這棟樓是附近最高的樓層,隻有上了天台,才可以避免被狙擊手盯上。”
“可是——”
“艾琳,林先生怎麽說,你就怎麽做。”伊麗莎白以一種不容置疑地口吻說道。
“是,夫人。”
砰砰砰!
話音甫落,每間房內的玻璃窗皆傳來爆破的聲響,就連伊麗莎白原本居住的總統套房也不能幸免。林澤眉頭登時一挑,沉聲道:“艾琳,帶夫人上樓。”
隨後,他一腳踹開套房大門,一槍擊斃剛從窗口闖入的反特工成員。
幾乎是同一時間,留守在套房附近的特工與從天而降的反特工成員激戰起來。房內時不時傳來沉悶且十分刺耳的槍聲。
林澤則是義無反顧地領著伊麗莎白與艾琳向樓梯口行去。偶有反特工成員拉開房門衝到走廊,亦是被敏銳力極強的林澤一槍爆頭。而在林澤開槍期間,艾琳幾乎沒時間去瞄準忽然冒出的刺客。
單憑這一點,艾琳也明白自己與林澤的差距不止一點半點。
蹬蹬瞪!
哢哢哢!
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急促,也不知是殺上來的刺客還是欲上樓保護英女皇的國安特工。
房內的槍聲越來越密集,分不清是反特工聯盟在開槍還是國安特工。
林澤沒時間細想,領著這位上頭交代下來務必保證安全的英女皇上樓。樓梯談不上陡峭,卻是因為直通天台的緣故,路途頗有些漫長。
半分鍾時間,林澤已抵達天台口,一槍打爆門鎖,踹開了鐵門。
而緊隨其後的伊麗莎白則是被艾琳護住,沒跟隨林澤進入門口。
“夫人。”林澤在進入天台大門時,忽地轉身囑咐道。“除非樓下有刺客攻上來,或者我確定天台處於安全狀態,否則哪兒都別去,就在這兒等候。據我估算,至多一刻鍾救援力量便會趕到。”
“嗯。”伊麗莎白平靜的點頭。
也許是方才急促奔跑的原因,伊麗莎白那宛若少女般白嫩的臉頰悄然爬起一抹紅暈,鼻息也略顯紊亂,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卻十分冷靜。仿佛根本沒將這場危機四伏的刺殺放在眼裏。
林澤得到許諾,重重點頭,邁著腳步往天台行去——
風很大。
吹亂了林澤的黑發。也迷離了他的雙眼。
二月的寒風如刀子般,刮得人臉頰生疼。林澤因激烈開槍而滲出的少許汗珠亦是被寒風吹回去。漆黑的眸子掃視著麵積極大的天台。
他不敢讓伊麗莎白跟上天台不是擔心別的,而是擔憂天台被攻陷。兩名狙擊手的防禦力量實在太多,根本不可能保證天台的安全。再者,他還擔心藏匿在附近樓宇的狙擊手可以找到險要點攻擊。更甚至——
林澤有太多的擔憂,所以他不敢讓伊麗莎白跟著自己涉險。他有把握,短時間內樓道上是安全的。防禦在頂層的那幫國安特工並不是吃幹飯的,即便他們最後會被消滅,卻也能爭取一定時間。這就足夠了。夠林澤勘察天台的狀況。
但很可惜,他擔心的事兒終於還是發生了。
天台被攻陷,兩名狙擊手身軀冰涼地躺在陰暗的角落,連從脖頸處流淌出來的鮮血也已經凝固。看樣子死了有一段時間。
極目遠眺。不遠處的護欄邊緣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他不認識,女的卻相當熟悉。
未等他有任何反應,女人身邊的那個俊朗男子便是輕描淡寫地詢問道:“林澤?林先生?”
“是。”林澤陰鬱著臉龐道。“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晚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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