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亮站如鍾。
林澤快如風。
一靜一動,林澤攻勢甫近,陳一亮便腰身一擰,那鋼鐵般的手臂狠狠掄起。
砰!
林澤迅即抬起胳膊格擋,右手閃電探出,向陳一亮胸膛抓去!
鏗!
陳一亮箍著鋼圈的左腿猛地一跺,左臂亦是向前一彈。與林澤那迅雷般的拳頭交接相碰。
咯噔!
力道不如借力使力的林澤迅猛,陳一亮右腿連續向後挪動兩步,雙腿呈前後八字張開,那瘸著的左腿卻是紋絲不動。未等林澤第二波攻勢襲來,他又是咬牙一哼,迅速向前撞去。
啪啪!
左臂連續搗出兩拳,盡管盡皆被林澤擋住,卻也扭轉方才不振之勢。
林澤沉著臉,抿著唇,硬扛下陳一亮兩拳之後,仿若雙腳釘在地麵,與陳一亮麵對麵交手,再不挪動半寸。
砰!
林澤出拳,狠狠打在陳一亮胸膛,陳一亮亦是曲臂倒向林澤心窩。
喀拉——
林澤雙臂交錯,堪堪攔下這一擊之後,又是詭異地探出右手,一把抓住陳一亮肩胛。
“哼!”
臉色沉穩剛毅的陳一亮一聲冷哼,雙肩一震,便是迅速蕩開林澤那如虎爪般的手掌。
隻是,他終究快不過林澤,在聳肩蕩開林澤手臂之後,林澤又是縮爪成拳,砸在他的肩胛之上。
哢哢!
肩胛骨破碎的聲音爆炸開來,陳一亮眉頭輕微一擰,身軀亦是抵擋不住這可怕的一拳,收不住去勢地向踉蹌退去。
嗖!
林澤沒給他頓住身形的機會,身軀猛地向前竄去,將渾身力量蓄積在左肩,扭腰側身!
砰!
肩膀狠狠撞上去,將本就沒能站穩的陳一亮再次撞飛出去。
瘸腿男人如斷線風箏一般,身軀騰空而去,而後狠狠地跌落在地上。
撲哧——
林澤這驚雷般的肩撞與落地時的激蕩頓時震得陳一亮噴出一道血箭。本就落寞萎靡的神色更顯不堪。
“唔——”
好似一口鮮血未能盡興般,陳一亮掙紮著站起身時,他咽喉又是一蠕,一口殷紅的血水從口中湧出,染紅他的下巴,滴落在他的衣衫上。
鏗!
陳一亮穩住身形,左腿向前再踏一步。
噔!
第二步。
第三步——
一步步向站在不遠處的林澤行去。
林澤見狀,不由眉頭深深皺起來。
陳一亮打不過自己!
縱使他沒瘸腿,他仍然打不過!
這一點林澤清楚,陳一亮也知道!
但他沒有半分怯意,被撞倒之後,再次爬起來向林澤踱步而來。
林澤看得出來,他沒打算活過今晚——
不管是他的行為,還是他那暗淡無光,一片死灰的眼眸,都向林澤傳遞著這個信息!
為什麽想死?
為什麽偏偏要當一條狗?
一條瘸腿狗!
你本可以擁有大好前程,以你的身手,你的智慧,為什麽甘心為喬八打這最後一戰?
林澤搞不懂,也不明白喬八到底有什麽值得這個優秀年輕人賣命的地方!
喬八很仁慈嗎?
不,他根本就是一個邪惡的屠夫!哪怕他的外表溫文爾雅,可林澤一眼便能看穿他的本質!
喬八很重感情嗎?
不,他殘忍得像一個惡魔!
為什麽?
為什麽像陳一亮這樣優秀的人中龍鳳,卻會心甘情願為喬八賣命?哪怕被打瘸了腿,也不曾後悔?
“你不是我的對手。”林澤平靜地盯著一步步走來的陳一亮,略有些不忍道。“再打,你會死掉。”
聞言,陳一亮忽地頓住腳步,那雙暗淡的眸子忽地冒出一抹渴望之色,喃喃道:“殺了我。”
林澤愕然。
“隻有我死了,你才能為你的兄弟報仇。”陳一亮沙啞著聲音道。
林澤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今晚,林澤是來複仇的。
今晚,陳一亮卻是來求死的!
喬八不殺他,他便要假借林澤之手!
可是,林澤如何下得了手?
這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甚至是一個讓人心生敬畏的男人。
為什麽要殺他?
林澤根本找不到一個殺他的理由!
相反,他很希望能跟這個男人交朋友,做一輩子的朋友!
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當朋友,當兄弟,陳一亮便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林澤如何忍心去殺?
一個本是如此優秀,如今卻淪為人未老頭先白的瘸腿狗的男人,林澤怎能下得去手?
“殺了我!”陳一亮忽地向林澤衝去,沙啞著聲音嘶吼道。
林澤皺眉,提臂擋開陳一亮的攻勢,腳下一踢,便是將陳一亮逼退。
“唔——”
又是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陳一亮臉色蒼白如紙,宛若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一般,令人喟歎萬分。
他抹掉嘴角的血漬,神色平靜地再度起身,一高一低地向林澤踱步而來。
林澤見狀,心頭極其犯難。
他不願殺陳一亮。
但陳一亮死意已決,根本無人可以阻止。若是他不死,恐怕會一直纏著林澤。
他要找喬八報仇,必須麵對陳一亮。
陳一亮為喬八做最後一件事兒,陳一亮為求死,一定會纏著林澤。
關係很複雜,但處理方式很簡單。
死。
隻要陳一亮死了。一切都能得到解脫!
砰!
林澤一拳將陳一亮轟倒,他再次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
“唔——”
陳一亮嘴角溢滿鮮血,卻是掙紮著爬起來。抹掉血漬,他那雙渾濁的眸子掃視林澤,聲音如金屬卡殼般沙沙道:“為什麽你的拳頭這麽無力?”
說罷,他虛弱至極地拖著一條腿,向林澤行去。
“夠了!”
忽地,一道驚人的聲音自上位響起。
可林澤發現,發聲的並不是喬八,而是一直沉默寡言站在喬八身側的李斯——
他的雙眼紅潤,身軀輕微顫抖,在喊出這句話之後,快步衝到陳一亮身邊,一把將他搖搖欲墜的身軀攙扶住。
“八爺!你真的要他去死!?”李斯含恨吼道。
“你也想死!?”喬八豁然起身,頓時氣勢如虹,雙目如電地掃向這個素來低調做人,溫順聽話的老部下。滿臉冷意。
“我可以死,但他不能死!”李斯用力抓住虛弱的陳一亮,衝喬八大聲道。“八爺!他是您的義子啊!您真的忍心看著他被活活打死!?”
“他是自願的。”喬八寒聲道。
“他是被您逼的!”李斯吼道。“被您義父的身份逼的!”
“混賬東西!”喬八拍案喝道。“他死不死,關你什麽事兒?他是我的義子,我的看門狗,與你何幹?”
“喬八!”李斯撕心裂肺地吼道。“你可以不把我當人,可以把我當狗。不管你怎麽對我,我都無話可說。但你不能這樣對陳少!你不當他義子,我李斯當!”
“喬八!你他媽到底是不是人?陳少可是你親眼看著長大成人的,你怎麽忍心他去送死!”
“你還記得他為你做過多少事兒嗎?”
“若不是因為你義父的身份,若不是你打瘸他的腿,他會變成現在這樣?會一夜白了頭?”
“喬八!你他媽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一個全心全意為你付出,為你賣命的義子,你居然忍心讓他去送死?”
“好好!你要他死,就先殺了我!”
喬八陰冷地盯著李斯,寒聲道:“你算什麽東西?你憑什麽替他出頭?”
“我當他是我李斯的兒子!”李隨咆哮道。“我沒你這麽無情無義,舍得親手養大的義子去死!”
喬八勃然大怒,右手那竄佛珠猛地滑入手心,五指錯開,那串佛珠登時化作一顆顆,盡數散開。
“那你們一起去死吧!”
嗖!
一顆顆佛珠宛若子彈般朝李斯與陳一亮的身軀打去——
————
嗡!
銀女周身氣勢暴漲,通體透明的匕首宛若一條靈動的毒蛇向袁丹青心髒刺去。
蹬蹬瞪!
袁丹青飛速退後,雙掌已報銷,身軀又連中兩掌。
他在退,但退無可退!
那把雪花匕首宛若跟蹤導彈瞬息間便刺入袁丹青胸膛的肌膚。
撲哧——
一抹血花炸開,匕首持續深入,直抵心髒最深處。
蹬!
袁丹青胸前透心冰涼,終於停下腳步,止住退勢,頹然地站立原地,不再動彈。
嘶嘶。
心髒處的傷口鮮血狂飆,口中滿是血水,袁丹青那極其有神的五官瞬息間委頓下來。明亮的眼眸亦是黯然無光,宛若兩顆失去靈氣的珠子。
撲哧!
又是一口血水從嘴裏噴出,袁丹青單手握住刺入心髒的匕首,另一隻手卻是無力地抬起,呢喃道:“還——還給我。”
銀女挑眉,不明所以。
“硬幣——”袁丹青斷斷續續地說道。“硬幣還我——”
銀女釋然,攤開左手,將那枚袁大頭遞給他。
袁丹青接過袁大頭,堅硬的臉龐上竟是浮現一抹溫柔之色,口齒不清地向銀女說道:“謝謝——”
話音一落,他猛地拔出匕首。胸口鮮血狂飆,身軀亦是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右手的那枚袁大頭,卻是緊緊地扣在被刺了個通透的心髒位置,就此命隕。
銀女茫然地掃了一眼斷氣的袁丹青,幽冷的眼眸中透出一抹異彩,清淡道:“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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