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蘭山穀山花爛漫,鬱鬱青青。
蘭山穀腳下,依山傍水,是典型的中式院落群。
粉牆黛瓦,小橋流水,透著清幽典雅。
一座清幽的四合院,一位五旬左右的中年人穿著西服,背著雙手在庭院裏踱步。
中年人不是別人,正是南川省委書記史文中。
方家盤踞南川省數年,宛如一根百年老樹,枝繁葉茂,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撼動的。
官場博弈,需要絕對的耐心和意誌,政治這盤棋不是一般人能夠下的。
史文中高幹子弟出身,自小就在政治這口染缸裏浸泡,他的手腕和魄力異於常人。年青時候,史文中因為父親的關係受到牽連,被下放到東北的林寨當知青。
林寨聽起來是個寨子,卻是蒼茫的一片大山。
冬天的時候,林寨的溫度可以達到零下十幾度,一泡熱尿撒出去幾分鍾就能凍成冰渣子。
知青的日子透著苦悶和枯燥,當別的知青為前途和理想而彷徨的時候,史文中躲在自己的小屋裏拚命的讀書。
史文中讀的書不一般,他讀克勞維茨的《戰爭論》,王陽明的《傳習錄》這些書在當時是絕對的禁書。
別人想要得到這些書是難上加難,史文中有一個在燕京大學圖書館當館長的姑姑。
探望的時候,姑姑問史文中要點什麽,史文中每次的回答都相同:“給我帶幾本書吧!”
在那段蒼白的青春歲月裏,史文中的生活並非蒼白,因為海量的書籍填補了他內心的寂寞,而艱苦的勞作生活鍛煉了他堅強的意誌。
七十年代,總設計師的出山,恢複高考,史文中擁有了同齡知青所不具備的核心競爭力。他以超過錄取線一百分的好成績考入燕京大學機電係。
撥亂反正,百廢待興。那時候的華夏國全國上下都煥發出生機和活力。
大學畢業後的史文中,有能力有頭腦更有一股旁人不及的堅忍。
從鎮黨委書記幹起,史文中一步一個腳印幹到現在,五十出頭的省委書記,這個年齡這個位置,絕對大有可為。
史文中收回自己的目光,秘書小張和幾個工作人員走了進來。
一張黃花木作的木桌,還有一幅圍棋。
史文中落座,微笑道:“小張,過來下兩手。”
史文中為人不苟言笑,即便是他笑起來,兩條臥龍般的眉毛透著股子殺氣。
居上位者生殺予奪,難免流露出官威。小張機械的點了點頭,縮手縮腳的坐在了史書記的對麵。
下了幾手,史文中的黑子橫衝直撞,很快兵臨城下。小張的白子狼奔豚突,始終無法衝突史文中的包圍。
“啪!”小張苦思良久,麵如土灰,終於投子認輸。
史文中的氣勢太過霸道,拚著自身西南角的城池丟失,依然將小張北邊的一條大龍屠殺殆盡。
以往和史文中下棋,對方的氣勢綿密厚道,總體形成了一股“勢”,以勢壓人。這次卻是堂堂正正的長槍大戟,鐵騎突進,用一種同歸於盡的決然屠龍得勝。
放在以往,小張最多隻數四五目,這次卻中盤認輸,輸掉了十餘目,是一場徹底的慘敗。
“史書記,真沒想到啊- - -!”
史文中濃眉跳了一下,他的目光肅然:“小張,你知道輸在哪裏?”
沒等小張回答,史文中站起身子,指點著棋盤道:“輸在你的氣勢!有時候就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背水一戰?小張凝望著史書記,覺得今天的他透著往日都不曾有的霸道。
正在皺眉尋思間,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中年人帶著副金邊眼鏡,兩眼細長,未曾說話,先自笑了起來。
笑容燦爛,好像春光,卻又透著一種保持距離的冷漠。
溫和而不接近,這是省委秘書長韓正特有的風格。
南川省這十年一共換了四位省委書記,唯獨秘書長這個位置一隻沒有換人。
省委常委,秘書長韓正,就像一棵老樹紮在南川省的政壇上,任你風雨變幻,我自巋然不動。
韓正一出現,秘書小張立刻帶領工作員退了出去,庭院裏隻剩下兩人。
“史書記,方家那邊的動靜很大。”韓正說了這麽一句,他眼角的餘光瞅著史文中。
史文中身形挺拔,宛如絕壁上的蒼鬆。
回轉頭,史文中兩條虯龍般的眉毛皺了起來,韓正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
南川省官場流傳著這麽一句話“金剛怒目,閻王皺眉!”,史文中的兩條眉毛就像兩條蟄伏的虯龍,他皺眉的樣子就是活脫脫的閻王再世。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無形的威壓令韓正相當難受,為緩和氣氛,他打了個哈哈道:“史書記,舒牧雲跑到工商部門大吼大鬧,拒絕接受調查,還說她要到中央上訪。”
史文中的眉毛舒展開來,鬧說明對方在乎,隻要對方在乎,他就有分化的餘地。
“你和舒牧雲再接觸一下,方家和她的關係並不大。一個女人,隻要退出,我是不會為難她的。”
誰都知道舒牧雲和方文強的關係,方文強一死,舒牧雲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空心了的方家殉葬。隻要她退出,按照她持有的股份,依然可以掌控中遠地產。
“神華集團和茂盛集團呢?”
“這兩方都沒有什麽動作,看來金煌集團也不是鐵板一塊。”韓正討好的望著史文中,史文中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裏,他根本沒有理會韓正的目光。
良久,史文中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
韓正身子微微前傾,像是點頭又像是鞠躬。每次跟史文中匯報工作,韓正的大腦都高速運轉,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當下韓正如逢大赦,快步的退了出去。
此刻已經正午,陽光從槐樹的枝葉中投射下來,灑落一地的斑駁。
史文中吃過午飯,小憩了一會兒,驅車回到辦公室。
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史文中想了又想,終於抓起了桌上的電話:“給我接文化廳!”
打擊中遠地產隻是第一步,史文中下一個要開刀的是茂盛文化。
茂盛文化集團的資本不如中原地產和神華電子,卻掌控著輿論喉舌,這才是史文中的心頭大患。
任何一項政治行動,掌控輿論往往是勝利的先導。
在打黑運動中,茂盛集團旗下的所有雜誌不遺餘力的為史文中吹噓,暴露出來的強大宣傳力現在已經成了史文中的忌憚。政治鬥爭,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製造和傳播真相。要摧毀方家,茂盛集團這杆大旗必須砍倒。
一把手親自發話,文化廳的動作可謂“神速”。三天之內,茂盛集團進行停業整頓。
早就有了思想準備,秦文芳並不慌亂。
當文化稽查人員進入茂盛集團大樓的時候,秦文芳早就整理好了辦公室,鎖門離開。
對於茂盛集團來講,南川省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分支,在港澳台,茂盛文化集團還有著驚人的力量沒有展露。別的不說,單是香港的那位南老爺子就夠史文中喝一壺。
回到瑤山會所,秦文芳第一個見到的是舒牧雲。
“公司關了?”
“關了。”秦文芳坐在藤椅上,順手拿過今天的報紙。
“南川省重點整治文化產業- - -”秦文芳一哂,將報紙拋在了一邊。
自從史文中動手後,在方明的要求下,金煌集團的主要成員都聚集在瑤山會所。
這裏是軍刀組織的大本營,住在這裏一切都很安全。
“雲姨,芳姨!”方明走了進來,他今天穿著一件粉紅條紋的休閑襯衫,透著隨意和灑脫。隻是眉宇之間有意無意流露出些許與年齡不相適應的成熟。
這孩子,越來越像他了。
一想起他,兩人對望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裏的憂傷。
方明走到兩人跟前,突然低聲道:“爺爺來了!”